现代有圈子一说,其实古代也亦然,名门千金普遍都矜贵矫情,她们的圈子门槛也高,不是看相互之间是否投缘,而是看你的门第、相貌是不是辱没了圈子的身份,所以无论是有貌无财,还是有财无貌的,都被她们拒之于门外。
都说男人聚在一起谈政治,女人聚在一起谈男人,这些千金小姐虽然一个个假装矜持,私底下已经不知道把灵郡的才俊们八过多少遍了,在交流中,她们便会悄悄锁定将来适嫁的目标。从前司徒柳还是司徒小姐的时候,是灵郡千金的领袖,但他更多时间都在外头替司徒家处理事务,偶尔一聚,见识广博心志又高远,言谈举止不似一般象牙塔里的女子,自然是众女仰望崇拜的对象。
除他以外,还有两个千金中的佼佼,梅卿和唐莲花,女人是最善嫉妒心眼又最小的,他二人都是心气高的姑娘,虽是密友,私下也常暗中攀比,特别最近司徒柳真身暴露,算是把二人的矛盾激化到了**。
昔日崇拜仰慕的对象,竟是男儿身,待字闺中的她们怎能不激动?两人本欲借此次花宴各展其长,博得司徒柳亲睐,谁知还没来得及展露风情,就被司徒柳与蒋桃的亲密举止浇灭了热情。
两人冷眼看去,发现传说中的姜桃夭也不过如此,虽美貌,不过就是小家碧玉的美,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风范,心中未免不服,两人形成高度统一,一个对视间,已经打定主意。
从前,一旦有不自量力前来巴结示好的小户姑娘,她们通常都会联手让她认清自己几斤几两,难堪离去,其它姑娘也看出她二人意图,忙互递眼神,等着看好戏。
正席设在栀子花下,就着绿茵铺上毡毯,大家围着五彩刻金矮几而坐,清香扑鼻,刚端起酒杯,梅卿便引开话头。
“就这么坐着喝酒,未免无趣,总要做点什么才好,我看这栀子雪白可爱,不如我们击鼓传花如何?传到谁,谁便做一首赏花词。”
众人都称秒,只有蒋桃没有在意,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小腿。她就纳闷为什么跪坐那么久,这些娇弱的小姐怎么还能面不改色的要吟诗作赋,难道只有咱一个人觉得双腿酸痛?
她正想着怎么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换个舒适的姿势,侍女已经折了一支香栀过来,一个小姐自告奋勇下场蒙眼击鼓,富家千金无聊的闺中游戏开始了……
花枝首先停在司徒柳手上,众女都为看他而来,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司徒柳此时正斜倚花树,眯着双眼躲阴凉,困意十足,真不知道自己从前有多么无聊,会喜欢和这些女人在一起叽叽喳喳。
他转着花枝,挑起风情的双眼瞥了蒋桃一眼,觉得她也是女人,可能对这样的活动正乐在其中,不忍扫兴,于是懒懒道。
“既如此,就由我首先抛砖引玉吧。”
司徒柳现做了一首赏花词,吟的是桃花,念完后,在众人的赞叹中邀功般看向蒋桃,她却只顾揉脚。
倒不是听不懂,也并非不给蒋桃面子,但再好是诗,在没什么情调的蒋桃听来,也是无病呻吟的酸诗一首,司徒柳讨了个没趣,悄悄在桌下拽蒋桃袖子邀宠,两人私下的小动作落入唐莲花眼中,她捅了捅梅卿的腰,梅卿看见,心中火气更盛。
下一轮传到梅卿手中,梅卿有备而来,起身做了一首表示梅花不畏严寒,艳压群芳独占风情之类高贵冷艳的咏梅诗,众人又是一片模式化的赞美。蒋桃听出她是自比,抽了抽嘴角,惊叹于古代的小姐怎么这么没羞没臊,这么明显地夸自己,这要是放天涯上,那下头就得回复楼主大仇已报啊!
接下来是唐莲花,她也照例是一首自夸酸诗,蒋桃回首看司徒柳,此人显然觉得无聊,已然闭眼假寐。
再下一轮开始,只见梅卿
与那击鼓的女子暗中递了个眼色,女子会意,栀子花枝传到蒋桃手上时,鼓声骤停。
梅卿微笑着对蒋桃道。
“早闻姜小姐盛名,今日定要大展奇才让我等开开眼界。”
司徒柳见轮到蒋桃,立刻睁开了眼,也不出面阻止,只盯着她笑。
蒋桃哪里会不知道司徒柳想看笑话的心态,她瞪他一眼,坦率道。
“我不会作诗。”
唐莲花巴不得她这一声,好心地提点。
“不会诗,词、赋也可。”
蒋桃双手一摊。
“不好意思,诗词歌赋,我一样不会。”
唐莲花假装惋惜。
“啊,这可如何是好,按照我们以往的规矩,做不出来,却是要罚下场给众人斟酒的。”
司徒柳闻言,眉头皱起,闺蜜一场,这种排挤新人的游戏他参与得多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女人的心思,他立马不悦道。
“我说你们几个,是故意与我的人为难吗?”
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都怕司徒柳,唐莲花也不例外,听他这么一问,便不敢做声,谁知那梅卿却是铁了心要与蒋桃杠上,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是司徒……哥哥开口,自然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次就坏了规矩吧,只是大家可听好了,姜小姐是与众不同的,你们若是不能,这责罚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蒋桃一听也来气,这阴阳怪气的意思是说咱无能,只能靠司徒柳开后门吗?
她当即冷笑一声。
“我是个粗人,诗词歌赋欣赏不来,但我认为,这大热天的,你们弄这些昏昏欲睡的玩意,一来不提神,二来不热闹,不如这样,我讲个笑话如何?这样总不算坏了规矩吧?”
梅卿还未开口,司徒柳便轻轻拍手。
“笑话好,正好醒醒我的瞌睡。”
梅卿和唐莲花的脸色登时变得万分难看,梅卿看了她一眼,咄咄逼人。
“讲笑话可以,但笑话笑话,定要让人发笑,若在场无人笑得出来,还是得请姜小姐下场。”
蒋桃无所谓道。
“可以啊。”
她清了清嗓子。
“有个千金小姐到乡下去玩,正玩得高兴,忽听一村姑大喊:大姐,你踩到俺家麦子了!那小姐瞟了村姑一眼道:“乡下人就是没见识,这叫踏青。”村姑听后,一脚将她踹进河里,说:去你奶奶的,这还叫踏浪呢!”
笑话说毕,四下一片沉默。
众女神色各异,梅卿和唐莲花更是铁青着脸,只有司徒柳笑得前仰后合,直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才收起笑,对蒋桃妩媚地挑了挑眉,颇有深意地道。
“卿卿当真诙谐得好!千金小姐多是假清高,哪比得上村姑真性情。”
梅唐二人被他两联手嘲讽,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泄,越发要和蒋桃过不去。栀子花再次落到蒋桃手上的时候,她已经有点不甚其烦,蒋桃扭了扭身子,觉得腿酸得受不了,灵机一动,咳咳两声。
“有位禅师每日参禅打坐,风雨无阻。有仰慕者问禅师,为何每日要端坐四个时辰,可是什么玄妙法门?禅师淡然道:“前两个时辰磨洗心境,洗脱凡尘。”仰慕者再问“那后两个时辰呢?”禅师叹气“腿酸,站不起来……”
那些女孩子们回想起蒋桃方才挪动身子的光景,都忍不住笑起来,见梅唐二人脸色,又只好收声绷起脸。
蒋桃一笑。
“不好笑哈?那我再讲一个吧,从前呢,有一群动物坐船,船到江中突然漏了,于是大家提议说笑话,谁的笑话不能把所有人逗笑就把它扔下水。牛先说了,牛说完那个笑话,所有人都笑了,惟独猪不
笑,牛只好被扔进水里,接下来轮到羊,羊的笑话十分无趣,众人都笑不出来,只有猪在那里哈哈大笑,众人觉得奇怪,问猪有何可笑,猪答曰:我终于明白刚才牛的笑话为什么好笑了!”
司徒柳扑哧一声,领着众人大笑起来,惟独梅卿与唐莲花二人不笑,越是如此,大家看她们的眼光越是意有所指,更觉好笑,掩嘴的,捧腹的,二人明白过来蒋桃是在讽刺自己,众人的嘲笑让她们一张脸时白时红,愤然起身道。
“姜小姐这是在骂我们是猪吗?”
蒋桃答得飞快。
“本笑话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若有人要对号入座,可怪不得我。”
蒋桃正得意,转头看司徒柳,他却突然收了笑,起身按了按蒋桃肩膀。
“我去去就来。”
水亭之中,一局残棋,半杯冷茶,司徒柳缓步走至那端坐的女人身后。
“恩,真真怡然自得,可在下倒不记得发过帖子给阁下。”
那女人转过头,庄严美丽的脸上含着微笑,司徒柳微惊,凤目眯起。
“原来是绛妃娘娘,久仰。”
文素心点头。
“司徒公子,久仰。”
司徒柳笑道。
“娘娘不像是为你我之间的恩怨而来……”
文素心拂尘一揽。
“不是,素闻公子棋艺高强,可惜上次公子走得匆忙,还来不及讨教,因此特来府上拜会,不知公子可否陪我下这一局。”
司徒柳一时也搞不懂文素心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因想着这是自家地盘,晾她武功再高强,也敌不过他老爹司徒寒去,且看她意欲何为。
于是笑呵呵地拂衣坐到她对面,看看棋面,捻起手边棋盒里的白子抛了抛,啧啧道。
“娘娘这可有些不公平了,白子分明已无回天之力,死局却叫人怎么下?”
文素心反问。
“公子现在就在下一局死棋,你执意要走,我本以为你有本事扳回,没想到原来只是竖子无知。”
司徒柳丢下棋子,眉心微蹙。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文素心不答,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递与他。
“此物我本是代为保管,现在物归原主。”
司徒柳接过,只看一眼,心中便是一沉。
那本青绢作裱的书册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他手上就有一本,只不过那本是上册,而这本是下册。
司徒柳没再说话,径自翻开飞快地浏览一遍,越看到后头,眉头皱得越紧。
片刻,司徒柳合上书。
“在下还是不明白娘娘想做什么?”
“当年花君将自己的血滴在司徒氏身上,算是认定其为天守一族,五百年后,再循着血迹投身为司徒家子,算起来,就是公子这一代,我本以为你是女孩,谁料到……”
司徒柳将书往石桌上一扔,失笑。
“你是说,你觉得我是花君转世?多谢娘娘抬爱了,司徒柳肉体凡胎,还不敢攀附神仙。”
“你不信?”
“一本破书叫我信么?”
司徒柳起身,仰天长笑而去。
“娘娘请回吧,若下月得空,可到寒舍吃被喜酒。”
文素心拿起九曜天书,一晃已经挡在他面前。
“公子!你可知天守本该守护地御,你执意逆天而行,与蜂妖结为夫妻,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我只相信事在人为,天若拦我,我便弑天。”
文素心被他眼中忽现的锐光一刺,反倒哑口,沉默半晌,她将书递还给他。
“罢了,九曜天书我交还予你,花君好自为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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