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柳的下榻在莲溪城郊一处宅院,没有蒋桃想象中华丽张扬,院子景致却极好,几杆翠竹一腰垂柳,映着池塘绿水悠悠,廊下一人身影高大笔挺,疑似王二,见他二人走来,便迎出来。
司徒柳径自抓了一把饵食抛给池中锦鲤,随意问了几句话,王二便点头告退,司徒柳这才转脸看蒋桃。
“咦?你还呆愣在那里干什么?我要睡觉,还不快去铺床?”
说罢,打了个哈欠,当真不理会蒋桃的反应,懒懒向内室走去。
蒋桃呆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自嘲一笑,从前被司徒柳照顾惯了,如今巨大的落差,一时还真难以进入角色,但想来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也算自食其力,从今往后和司徒柳就是雇佣关系,不用扯上半点情愫,也……挺好。
蒋桃替司徒柳把床铺好,点上熏香,又被他支使在床边站着,手拿拂尘赶虫蚁,司徒柳倒是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凤目一闭没一会便呼吸均匀。
蒋桃机械地挥舞着手中拂尘,注意力全都落在司徒柳的睡颜上,不得不说,伪娘也是要有资本的,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些人就是能越看越好看,瞬间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光芒万丈。
虽没有花痴的爱好,但蒋桃还是在脚踏上坐下,杵着下巴观察了一番。
用手碰了碰那白腻的皮肤,长而微翘的睫毛,蒋桃长叹一气,真难想象,这样的美人,居然曾对自己倾心过,果然是吃错药了吧?
春懒情倦,蒋桃眼皮渐重,打了个哈欠伏在司徒柳枕边。
半晌,床榻上的司徒柳睁开眼,慢慢坐起来,拢着长发俯身吻了蒋桃,抬头时笑意浮上嘴角,他伸手在她睡穴上轻点一下,待她彻底沉睡后,再将她抱上床,拥在怀中。
这一觉睡得极好,迷糊中,蒋桃感觉一直躺在松软的被褥里,可不知什么时候,仿似又躺在了冷硬的木头上,直到感到有人捏自己的脸,她才不由皱眉睁开了眼,黑暗中一张大脸凑在眼前,正托腮观察自己。
蒋桃吓得一个踉跄,脑袋磕在坚硬的床柱上,立刻疼得呲牙。
听到司徒柳咯咯的笑声,蒋桃才撑坐起来,没好气地问。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司徒柳啊了一声。
“问得好,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分明应该是站在床边替主子驱赶蚊虫,可现在却自个儿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蒋桃急忙用手背擦了擦嘴,瞪他一眼。
“凭什么不让人睡觉,你没人性!”
“辱骂主子,扣一钱银子。”
“……”
混蛋!吸血鬼!天杀的伪娘!蒋桃狠狠咬牙,对他挤出一个笑。
“我错了,敢问小姐有何吩咐?”
司徒柳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提起来,再将一把锄头塞到她怀里,这才优哉优哉地踱步出门。
“拿好它跟我来。”
蒋桃抱着沉甸甸的锄头,怔忡半晌才跟上去,只见外头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夜色浓时,不由来气,凉凉讽刺道。
“黑灯瞎火的,小姐这是要去植树造林?真是好高尚!”
司徒柳惬意地伸着懒腰,对她笑道。
“是啊是啊,所以这等高尚的好事,公子我怎么也要让你跟着沾光才行,咦?你磨牙做什么?难道不愿意?
”
蒋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没有,牙疼而已。”
出了院子,王二已经牵着马匹等候多时,看样子这植树活动的目的地不会太近,虽然不情愿,但是拿人手短的蒋桃还是选择了妥协。
三人策马跑了十里路,直到了荒郊才勒住马,一番颠簸弄得蒋桃睡意全无,仔细看清眼前所在,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老槐嶙峋,密密麻麻的土馒头卧在杂草间,白幡被风撩得哗哗作响。
竟是一处坟地。
蒋桃突然有些明白司徒柳给自己一把锄头是要干什么了,手心里不觉腻了一层冷汗。
还没等她完全适应,司徒柳已经站在一座坟前,招手叫她了。
“别愣着,快过来呀!”
蒋桃硬着头皮走过去,把锄头递给他。
司徒柳没有接,反而一脸诧异地盯着她。
“做什么?”
蒋桃有些气恼地反问。
“你不是要掘人坟墓吗?不用锄头难道用手刨?”
司徒柳啧啧两声,干脆将双手背到身后。
“哪有主子干活,丫鬟看着的?”
“你、你叫我挖?”
蒋桃几乎没把锄头扔了。
“我不做!我虽然受雇于你,但做人最起码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这种缺德事我不做!要挖你自己挖!”
司徒柳故意板起脸。
“不听吩咐,扣一月工钱。”
又拿扣钱威胁自己!无耻!蒋桃气不过,干脆把锄头一扔。
“随便!”
反正管饭就行。
司徒柳叹了口气。
“你看看这里头埋得是谁?”
蒋桃皱眉,犹豫地往那碑上瞥了一眼。
赵氏艳娘之墓。
她不由啊了一声。
“你要查看赵艳娘的尸体?”
“现在可以动手了吧?”
蒋桃无话可说,只得慢慢捡起锄头,举起的时候手腕却经不住有些颤抖。
从前再怎么辛苦,毕竟干的都是正常活计,这么重口味的,还是头一次,蒋桃虽是无神论者,可想到狰狞可怖的尸体和鬼片里厉鬼索命的画面,还是阵阵后怕。
手腕被司徒柳握住,他劈手从她手中夺过锄头,叹气。
“不挖也可以,但作为交换,回去得替我捶腿。”
蒋桃拼命点头,难得对司徒柳的无理要求充满感激。
司徒柳于是将锄头递给王二,蒋桃自然没有看见他转身时脸上那一抹得意的笑,只是对王二瞬间复杂的神色有些不解,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难道也怕挖坟么?
王二不愧是司徒柳他爹手下的得力干将,没出一顿饭的功夫,漆黑的棺材便露了出来,王二将锄头一扔,用镐头撬起棺盖,一股刺鼻的腐臭便溢了出来。
司徒柳淡然地从袖中掏出丝绢捂住鼻子,走过去聚精会神地盯着尸体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蒋桃抽抽嘴角,凑过去瞥了瞥,只是一眼,便差点没转过身吐了。
烂成那样,他还能如此淡定,司徒柳的神经太强大了。
“明日,咱们再去青楼逛一逛吧。”
哈?
蒋桃抽着嘴角半晌说不出话,反而王二死板板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红
晕。
“少爷,你果然成长了。”
第二日司徒柳才醒,蒋桃已经捧着衣衫站在床边等他了。
司徒柳笑笑地睨了她一眼,似对她的自觉十分满意,待看到她手上的衣裙时又摇了摇头。
“拿套男装来,既然逛青楼,穿女装怎么行。”
什么?蒋桃只觉额头青筋跳了跳,说逛青楼,居然不是在开玩笑!看来自从和自己那什么过一次后,司徒柳男性的本能逐渐觉醒了,不管外表再怎么女神,内心还是和所有男人一样,都是那么无耻好色!
她强忍着不爽,服侍司徒柳更衣洗漱,这厮虽转了性别,臭美的爱好却一点没有改变,在换过七套衣裳十件配饰后,才花枝招展地出了门。
蒋桃看着司徒柳像只开屏的公孔雀一般,一路吸引各色雌性驻足侧目,心头无名业火越烧越旺,司徒柳浑然不觉地向周遭女性抛着媚眼,显然对自己男女通杀的魅力十分自得。
司徒柳带她去的那家青楼名叫“红袖招”,司徒柳的光临让里面的姑娘们彻底地响应了这个店名,蒋桃跟在司徒柳身后,被五颜六色的手绢罗袖晃得眼晕,司徒柳却十分惬意似的,任由两个女孩一左一右挂在他手臂上引他入厢房,连蒋桃被一个妹子推出人堆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蒋桃恼羞成怒地冲上去,较劲般拨开重重花丛冲进去,终于看到了几乎被脂粉淹没的司徒柳,他悠然卧在榻上,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竟坐在他怀中。
气血涌上大脑,蒋桃脱口。
“司徒柳!”
“是公子。”司徒柳好脾气地纠正,不解地望向她。
“怎么了?”
蒋桃抓狂。
“玩够了吧!还不走!”
“走?去哪?”
蒋桃愣了愣,眼神游移。
“去……去,当然是去查案啊!”
“昨天不是查过了?”
“接着查啊!”
“昨天查过了,今天自然要休息,人生得意须尽欢,你说对吧?梅梅。”
他怀中的女子娇笑一声,似乎很高兴被他这样称呼。
“公子要休息,那梅梅给你捏捏肩膀吧!”
蒋桃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闭眼偏过头,冷哼。
“好,我自己去!你就自个儿忘我地尽欢吧!”
直到她摔门而去,司徒柳才撑不住笑了,自言自语道。
“二哥说得果然不错,阿桃,我算是摸清你的脾性了,这回,看你怎么逃?”
“公子说什么呢?”
司徒柳回神,这才想起怀中女子,凤目一眯,厌恶地将她从身上推了下去。
梅梅惊诧不已。
“公子?”
司徒柳拂了拂身上衣裳,坐起身,一改风流暧昧,又摆出那高傲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神情。
“忘了告诉你,我其实不喜欢女人的。”
梅梅张大嘴,半晌反应过来,泪光盈盈小声嘟囔。
“公子若不喜欢女人,又来青楼做什么?”
一锭金子乍然出现在她眼前,让她瞬间止住泪,睁大眼。
司徒柳微笑。
“听说红袖招前些日子失踪的那个月娥,和你很熟,她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然后,这个便是你的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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