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五年前。

初冬的天有些冷意,庄清研跨出机场时,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她拖著箱子,步伐很快,咖色风衣与长围巾将她身姿烘托得妙曼修长。身边不时传来路人的目光,她没理会。

她自幼生的美,到哪都会引起高回头率,若是去考北电上戏的话,没准得博个“最美艺考生”的头衔来。

可她的家境让她无需出道,更重要的是她出身书香名门,父亲对她这独女管教严厉,一心想将她培养成国画大师,绝不会让她进入鱼龙混杂的演艺圈。

风越来越大,庄清研裹紧了围巾,在机场外招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医院!”语气急切。

家里没来接她,往常她放假回国,家里的司机都会准时守候在机场外,今儿没人来,显然家中情况已乱到极点。

出租车司机是个爱唠咳的,一面开车一面问“姑娘,你这风尘仆仆的,大老远来吧?在国外做什么呢?”

“留学。”

司机疑惑:“咦,不对啊,这才11月,还不是放假点啊,国外的大学这么早就放假吗?”

庄清研心不在焉看手机“我是家里突然出事,赶著回国的。”

司机见她面色不好,不敢再问。

庄清研脑中兵荒马乱,只紧盯著手机,手机屏幕上一则短信。

“清研,你爸病危,速归!”

半小时后抵达医院。

穿过满是消毒水的长廊,庄清研拖著箱子奔向最里侧的重症病房,脑中想着父亲的病。

两个月前她父亲查出淋巴性细胞白血病,她几近崩溃,当夜搭航班从意大利回国,可父亲却勒令她回学校好好完成课业,为了让她放心,父亲说找了国内最好的医生,只要定期接受化疗,治愈的希望很大。

彼时她寄希望于那些医生,没想到不出两个月,她便收到国内急电,说父亲病况恶化,她再一次从国外狂奔回来。

踏入病房前她心想,这次父亲如何赶她她都不走,未来她要每天都侍奉在父亲身边。

可推门的一瞬,她呆了。

病床被蒙上雪白床单,静静的房间,光影仿佛被慢镜头定格,所有人哭成一片。

庄清研天旋地转,床边一道身影扑过来,抱著她哭道:“清研你怎么才来啊,你爸,你爸刚刚去了”

哭泣的人是她继母沉碧如,清研八岁丧母,庄父怜惜幼女无母,恰巧那会亡妻的表妹沉碧如离异,想着是女儿的亲表姨妈,有血缘关系总比一般后妈要放心些,于是庄父便将沉碧如娶进了门,这些年两人虽不及亲母女那般亲厚,但也算得上和睦。

沉碧如哭成了泪人,将头拼命往墙上撞,悲痛欲绝道:“老头子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走”

众人忙去拉她,正七嘴八舌的劝,就见床那边纤瘦的身影踉跄了几步后,往地上软软一仰。

庄清研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黑,庄清研浑浑噩噩坐起来,屋外云层浓厚,似有冬雨要至,她只觉得心上也压了无数道云层,沉重得无法呼吸。

沉碧如推门进来,端著一碗粥,哄道:“清研,吃点吧!”她说著又抽泣起来“都怪我不好,你已经够伤心了,我还要那样哭,惹你伤心晕倒叫你爸爸在天上看了都要怪我”

庄清研机械地张唇喝粥,脑中却反反复复想着,她父亲没了,没了

她猛地推开碗,像个孩子般崩溃大哭“如姨,我妈没了,现在我爸也没了,我成孤儿了”

她才刚刚十九,在父亲的庇佑下她无忧无虑,如今双亲俱失,世上最亲的怀抱全都没了。

沉碧如抱住她,拍她的背细细安慰:“怎么会是孤儿呢,你还有我啊,你虽不是我生的,但我一直把你当做亲生的啊”她温暖的姿势像是母亲哄著小女儿,庄清研将头埋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昏昏沉沉也不知哭了多久,门外一阵敲门声比一阵急,庄家下属在外面喊:“夫人,不好了,你快出来!”

沉碧如闻言出去,须臾脸色苍白地进来,说:“清研,你在这好好休息,如姨要去处理点事。”她握著门把的手有些颤抖,又加了一句“再不去,你爸爸的画廊就要完了”

“画廊”两字让痛哭流涕的庄清研一顿,她停住抽泣“画廊画廊怎么了?”

沉碧如道:“你爸爸生前投资失败,如今债主催债,我们没钱还,他们就要把画廊拿去抵债。”

庄清研猛地从床上起来“不行,那是爸爸一生的心血,不能拿去抵债!”

沉碧如垂泪道:“可没法子了,你爸爸虽然名气大,但他只懂画画,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你不知道,去年你留学后,原本咱庄家画廊开得好好的,可你爸突然说要成立影视公司投拍电影,我们劝他别草率,他不听,结果运营不善亏了大笔钱还借了债如今我们没有钱还了。”

她抽泣半晌,忽然道:“要不我们去求那个张建名,就是你张伯伯,你爸爸的老同学,听说他这几年搞房地产赚了不少,要是他肯出手,你爸的画廊就有救了!”

庄清研一怔“张伯伯?”

“是啊,你爸说那个伯伯可喜欢你了,小时候来家里做客还要把你抱在膝盖上,他自己没女儿,就想认你做女儿他那么疼你,你去求求他,没准他愿帮忙。”

庄清研擦干眼泪“好,我试试。”

与张建名约在宋城大饭店某包厢。距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庄清研去了洗浴间。

心中悲痛如山倒,仍是打起精神梳洗,这是外出见人的礼貌。自幼她即便出门拿封信件,长辈都要命她穿得端正整洁,背脊笔直步态从容,父亲说,这是书香望族的脸面与傲骨。

将乱蓬蓬的头发理好,再用冷水洗了把脸,庄清研看向镜里的自己。

她是担得起这个名字的,据说出生时,母亲给她取名“庄清清”寓意她日后人如清玉,清风高洁。可父亲说名字太素,他希望女儿的人生鲜活饱满。而那时正值盛夏,屋后潭内睡莲开了半池子,几朵绯红睡莲倒影著静水,容色艳艳。她父亲看了半晌,说,把后一个清改为研,清研清研,他的女儿像这一池午后繁花,出淤泥而不染,著清涟而不妖,尽态极研。

渐渐长大的她果然不负所望,遗传了父母标致的容貌,甚至更胜双亲。十八岁那年,她父亲在国际大酒店豪掷千金给她办了场成人礼,圈内出席的公子哥们看着她齐腰长发,一袭水清色纱裙委迤而来,眼都直了。自此创下名媛圈里最想娶的女人记录,她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梳洗好后,庄清研从洗浴间出来。

沉碧如就在外头,说:“清研,我让司机送你去饭店,你爸的后事还得我料理,我就不陪你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庄清研点头,一个声音却插过来“我陪清研去!”

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大男孩,是沉碧如带过来的儿子,庄清研名义上的弟弟,叫沉蔚。沉碧如瞪他一眼“没大没小的,这是你姐,不能直喊她名字!”

沉蔚顶嘴“什么姐啊,她就大我一个月,还是个丫头片子,大晚上的让她一个人去,我还担心不安全呢!”

沉碧如道:“你别瞎掺和,耽误你姐的时间,葬礼上还有事要你帮忙,跟我一起去!”

庄清研跟著拍拍沉蔚“小蔚,如姨很辛苦,我一个人不要紧的,就是去吃个饭。”

沉蔚心有不甘“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有事立刻打我电话。”

夜里七点,宋城大饭店。

张建名比庄清研想象中还积极,早早就到了,还反客为主点了一桌子饭菜,倒让有求于人的庄清研不好意思。

张建名没顾那么多,热情地招呼庄清研吃菜,提起庄父的事他也是一脸沉痛“哎,天妒英才,你爸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国画大师,如今去了,的确叫人惋惜”

张建名今年五十有三,从前跟庄父是校友,早些年也是搞艺术的,后来下海经商,这些年吃喝应酬,身材渐渐臃肿发福。

几杯酒下肚后,他打量著庄清研,语气颇带感叹“你这丫头一晃这么大了,跟你妈妈年轻时真像”说到这他啧啧几声,颇有几分向往“你妈当年可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像那个电影明星林青霞”

庄清研强笑应承,心里焦急画廊的事,陪著喝了几杯后她挑明来意“张伯伯,其实今天我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张建名面色和蔼“我知道,你如姨跟我打了电话,你爸爸跟我这么多年朋友,我不会袖手旁观。”

庄清研微感欣慰,却听张建名话音一转“不过小研,我呢,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

庄清研颔首“伯伯,我懂的,我爸以前借钱出去也算利息,这是行里的规矩,只要您肯借就好,收几分息我们可以商量,以后我会努力赚钱还您”

“你这就见外了,不是钱的事”张建名端著酒杯,眯眼端详著庄清研,话音拖得极慢,带著某种暧昧的试探“是人。”

2。chapter2 逃脱

“人?”庄清研蒙了会,她条件好,这些年追求她的同学朋友如过江之鲤,便连圈里都有不少父辈中意她,想把她娶去做儿媳,但她父亲总以她年纪小,将这些美意都推了。如今张建名这么说,联想到他有个儿子,年纪跟她相仿莫非张建名是想撮合自己跟他儿子?

庄清研有些为难“伯伯,你是不是说你们家的哥哥?”

“诶——”张建名打断她“别老喊伯伯嘛?我有那么老吗?你看看我”张建名起身,突然单手将身侧椅子轻松举起放下“我这人岁数虽然比你大,但心态身体年轻的很,跟你们年轻人差不多!你以后别叫我伯伯,叫我建名就好了!”

庄清研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讪讪笑了声“伯伯,你这是”

张建名懒得再兜圈,蓦地抓住她的手,眸里迸出灼热的光“小研,一句话,你要肯跟我,别说画廊,你要再多我都给你!”

庄清研如被雷击,抽回手道:“张伯伯你这是干什么!”

“小妮子还倔呢!”张建名瞅著她一笑,下一刻扣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往包厢沙发上压去,他油腻腻的嘴在她脖颈旁磨蹭“来了就别装了当年没弄到你妈,现在弄到你也一样,谁让你们娘俩这么勾人”

“不要!”庄清研拼命挣扎,慌乱中踢到张建名,张建名吃痛便立刻翻脸,甩手对著庄清研就是一巴掌,直把庄清研打得眼冒金星,拼尽全力咬了张建名一口,张建名痛得手一松,庄清研趁机往外冲。

长廊那侧守著一个人,是张建名的秘书,见庄清研往外跑,跟著张建名一道去追庄清研。

庄清研大声呼救,楼道上却一个人都不见,也不知是不是张建名提前安排。眼见就要被两人高马大的男人追上,庄清研拎起一旁盆栽向后砸去,摔碎的盆栽碎片与飞溅的土阻碍了追兵的脚步,在男人“草”的爆粗声中,庄清研人一拐,冲进了安全通道。

阴暗的安全通道,庄清研不敢往下跑,她怕张建名的其他下属会在楼下堵她。果不其然,张建名骂咧著拨出去了电话,让人在安全通道口那守著逮人。

庄清研更是不敢往下,但她无处可躲,又不能坐以待毙,急中生智下便轻手轻脚挪了几步,将墙上一个大的消防栓门拉开,纤瘦的身子缩了进去。

她的预料果然正确,张建名喊来好几个下属进了安全通,吩咐道:“她跑不了多远,肯定就在这安全通道,你们都给我找!”

追兵凶狠,脚步纷乱,隔著一道小门,消防栓里的庄清研紧贴着墙壁,心砰砰跳。她不敢想象,如果被逮到,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越危险越不能慌,她的手悄悄摸到了身后一个小消防气瓶,轻轻拧开阀,一旦对方拉开消防栓的门,她就举起消防瓶一顿猛喷,争取趁乱冲出包围圈。

万幸的是,外面的人并未发现消防栓中的她,脚步远去了,她紧提的心松了松。

但她仍不敢动,因为张建名的声音并未走远。她轻摸出手机,担心拨打110的声音惊动张建名,用的是信息。信息是发给如姨的,眼下除了警察,她能依靠的只有沉碧如。

无声键盘飞快敲出一行字,她希望沉碧如看了短信后能快点来救自己。

就在她打下最后一个字,准备按下发送时,却有一个声音传进她耳膜。

“张总,那丫头还没找到?”

这声音一如往常温婉可亲,可不是沉碧如!

庄清研只觉脑中轰然炸响,就听张建名道:“是啊,跑的够快!等老子抓到了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沉碧如轻笑“张总,要我说你什么好,我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时机,只差把这小绵羊双手奉上,你居然让她跑了!”

张建名反唇相讥“呵,果然后妈就是后妈,为了点钱,把自家女儿都卖了!”

沉碧如轻哼,笑里有些冷意“我可没这样的女儿,这些年我待在老头子身边受够了!每每看到这丫头,我就想起那女人,我恨的呀如今你把这丫头收去也好,省得我再费力气收拾她!”

“得了,少啰嗦,快把这丫头找出来,不然独吞老头子的钱,你就别想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了,阴暗的消防栓里,庄清研脑里仍是一片空白。

刚才说话的女人,真是过去那个时刻待人温柔亲切、贤淑良善的如姨吗?

她一百个不愿相信,但熟悉的声音与脚步却在提醒她,那是的!就是的!

她从未料到,这个她从心底尊敬的继母,这个与她有著血缘关系的亲表姨,竟恨毒了她,更可笑的是,对方处心积虑联合他人设下圈套,她不仅懵然往下跳,还感恩戴德将她当做至亲。

黑暗中庄清研想哭,又止不住的浑身发冷,像是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她拼命捂住嘴,将呜咽硬入喉,强迫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几分钟后,整个楼层陷入安静,寻找她的人都去了其他楼层,庄清研敛住内心悲愤,抓住时机往外逃。

安全通道还有张建名的人,她只能进电梯,电梯里人流量大,一会出电梯时即便张氏的人发现她,她大声呼吸,总有人愿意报警。当然,她还带走了那个可以做武器的消防气瓶。

电梯缓缓而下,她在忐忑中降到一楼,所幸电梯门口没有张建名的人,她绷著的弦松了点,跟在一个清洁工身边,用对方的身体掩护自己,快步向饭店大门走去。

即将迈出大门时,大堂那侧一个张氏保镖眼尖,指著庄清研大喊:“在那!”

一个腿快的保镖当先追来,就在手臂即将拽住庄清研时,庄清研猛地转身,将消防气瓶当头挥去,砰一声男人痛呼倒地,庄清研趁机拔腿狂奔,而后头保镖一窝蜂地追来。

生死关头,庄清研发挥出此生最快的速度,跑!跑!跑!

酒店外就是马路,尽管她已发挥到极致,保镖们与她的距离仍是越来越近,几近绝境之时,逆著方向来了一个男人,正打开路边一辆车,看样子是从饭店用完餐的客人,他弯腰进了驾驶座,准备驱车离开。庄清研拦住车门冲进车内,大喊道:“快开!”

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保镖追著,她凌乱中也没看清男人面容,只大声喊道:“救命!快开车!”

许是女人的惊慌与弱小能激起男人天生的保护欲,车内男人虽是一惊,却并未像常人那般不知所措。此时后面张氏保安追了上来,挥著手中棒子,拍打车身高声恐吓威胁,庄清研四面楚歌,以为插翅难飞,不想车身一震,男人脚往油门一踩,车子如箭矢般冲出包围圈。

接下来一路,庄清研吊著的心不曾松下半分——张氏保镖也开了两辆车在后头紧追不舍,车流熙攘的马路,三辆车在车流里穿梭追逐。

身后车子时远时近,最险一次快撞到车尾,庄清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听身边传来低沉的话“扣好安全带,闭上眼。”

是驾驶座上男人的声音,嗓音低而沉,淡淡的语气却透著上位者的不容忤逆感,庄清研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旋即她身体向后一仰,就听轰地引擎大响,车子猛然一个大加速,甩开身后所有车辆,流星追月般飙了出去。

路旁行人的尖叫彰显出车子风驰电掣般的速度,除了尖叫,还有呼呼掠过的风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身渐渐安静下来,显示去了一条人烟稀少的道路。

最终车子缓缓停下,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睁眼。”

庄清研睁开眼,疯狂的追逐让她脸色发白,她往后一看,那些张氏保镖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粼粼湖面,看这位置,是h市著名的碧水湖畔。

心有余悸的庄清研看向身边男人,湖水与路灯的影影绰绰中,映出一个端坐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四五岁,容貌很是风致,像从前庄清研看过的民国剧,俊逸安静的男主,正面乌眉俊目,侧颜鼻翼高挺,唇形削薄。

这清隽的面容倒是让庄清研微愕,这一路她来不及打量他,就听他的声音了,那样强势的气场,她以为对方起码有三十多岁,没想到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更诧异的是他的胆量,在街上随便载一个陌不相识的女人,在黑帮般的保镖疯狂追逐中还能从容将对手甩开这样的气场与魄力,绝非简单人物。

就像他的车——庄清研扫扫车身,她对车并不熟悉,也能从高大上的车内饰窥出这是辆豪车,不然刚才也不会一加马力就轻松甩掉张氏保镖。

“看够了么?”端坐的男人终于出了声,声音微冷,又有些不耐,似乎不喜旁人端详她。

庄清研忙道:“对不起,刚才谢谢你啊。”

男人没客套,开门见山问:“刚才那些人是你的仇家?”

庄清研不知如何回复,给了个含糊的话:“算是吧。”又道:“我现在很危险,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到警察局,我去报案。”

“警察局就安全了?”男人轻笑“看刚才那些人,应该是张氏的,张氏跟白道有些关系,你去报警,没准是自投罗网。”

庄清研不说话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是谁,又为什么能一眼看穿张氏人的身份。但他说得对,张建名的确与许多部门交好,警方里没准就有他的关系网。

庄清研怔在那,警方不能依靠,回家沉碧如只怕已织好更大的网等她前无依靠后是陷阱,这硕大的城市,她竟不知何去何从。

仿佛看出她的迷茫,男人道:“除了警方跟家,你就没别的路吗?比如什么可靠的亲戚或者朋友?”

经他一提醒,庄清研理智回归“对我去找福伯。”

福伯是他父亲的老乡,从前家穷,来h市投奔他父亲,后来做了庄氏的管家,这些年对庄家忠心耿耿。这次她回家没见福伯,问起来,沉碧如说福伯年纪大了,不适合做管家了,给了笔钱他,让他颐养天年去了。

如今想想,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福伯为人精明,如果沉碧如真图庄家钱财,或许是福伯有所发觉,所以才被沉碧如撵了出来。

想到这庄清研说:“先生,麻烦您送我去城西丁字巷。”

车子二十分钟后抵达丁字巷。

福伯的老宅一如既往矗立在风里,庄清研的心稍微放松了些,她推门下车。

下车后走了几步,她一回头,那辆豪车还停在巷子口,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并未急著离开,而是点起一支烟,隔著朦胧的灰青色烟雾,正往她的方向看。

庄清研向他看了片刻,问出盘旋在脑里许久的话。

“先生,您怎么称呼?”

男人不回话,庄清研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以后我好报答你。”

清幽月华下,男人轻缓吐出一口烟,随著那圈烟雾一起逸出的,还有他微凉的声音,像这一刻的月光。

他说:“陆澹白。”

冬日的寒风呼啸,枝桠在夜色中乱晃。

在这间简陋的房子里,庄清研不仅没看到熟悉的福伯,且任凭她如何敲门都没人回应。末了隔壁的邻居被吵醒,一个拘偻著腰的老太婆走了过来,用缺牙的嘴说:“你找刘永福?他不在这了,他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庄清研像被人劈头打了一闷棍“你说什么?精神病院?”

“他不是给大户人家做事吗?做的好好的,可前些日子突然来了一群人,说他有精神病,强行将他绑去了精神病院!”

在奔往精神病院的路上,庄清研脑里兵荒马乱。

一件件变故接踵而来,她无法预测到后面还有什么,但能肯定的是,福伯不可能得精神病,而也正因为这种肯定,局面更显得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3。chapter3 营救

按照邻居婆婆的指示,庄清研赶到了城南的精神病院。据说这里并非正规精神病院,至于为何选在此处,恐怕是企图控制福伯的人,想要在程序上更粗暴快捷。

一轮月挂在空中,天地间苍白的冷光中,庄清研进了医院。

都大半夜了,楼内还能听到各种声音,有的疯笑唱歌,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因拒绝吃安眠药而尖叫,这郊区的夜,听得人心里发毛。

四处打听后庄清研找到福伯的病房,外面却锁著道铁栅栏,旁边坐著个中年女人,似乎是个管事的,问庄清研:“这么晚了还来探望?有预约吗?”

庄清研仰著脸,摆出学生的天真无辜劲“我是刘永福的外甥女,在外地上学,听说他病了,急忙来看他,也不知道预约这回事。”

管事的眼风在庄清研大衣兜里飘了飘“没预约可不好进去。”

庄清研忙从兜里摸出几张红票子“大姐,这就算我请您吃夜宵了。”

管事摸摸钞票厚度,摇头“上头交代了,刘永福不是一般的病人,不能随便让人见我要是偷偷让你见他,万一被察觉,那可掉得大。”

这话更加剧了庄清研的不安,沉碧如将福伯控制在这,还不许人探望,一定有猫腻。她狠心将腕上k金手链取下,塞到管事手里“大姐,我来的匆忙,没带太多现金,这就当给您的见面礼。”

管事掂了下手链重量,满意一笑,头朝房间一摆“进去吧!”

狭隘的房内就只有福伯一人,推门一霎,庄清研愣住。

这个从小慈爱陪著她长大的老人,过去年过六旬精神矍铄,可现在头发霜白,神情憔悴,短短数月像老了数岁。

见了庄清研,福伯先是一怔,随后踉踉跄跄奔过来,悲愤道:“丫头,我没有精神病!是沉碧如故意把我送进来!”

“她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发现了事情真相!你爸根本不是自己得的病,是沉碧如在新书画室里用了大量超标甲醛的家具你爸在那书画室里呆了一年,算是活活死在这些家具手上了!这女人蛇蝎心肠,之前的温良贤惠全是装的!”

庄清研震在当场,原本她以为沉碧如至多是图谋庄家财产,却没想到,她不仅是图财,更是害命。

更残酷的还在后面,福伯道:“丫头你爸是活受罪啊!沉碧如在病房逼你爸写遗嘱,你爸不肯,他想把东西留你沉碧如恼羞成怒,为了折磨你爸,居然以治疗为借口,找人活活切开了你爸的气管”

庄清研只觉天旋地转,脚都站不稳当。她无法想象,那个在世人面前温婉可亲的继母,要有多蛇蝎心肠,才能那般折磨她的父亲,更不敢想象,她至爱的父亲,在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最后,承受了多少非人的痛苦。

她心如刀绞,蹲下身去捂著胸口,痛到极致却哭不出来。

窗外弯月隐入云层,夜色浓如墨,得像看不见光的未来。须臾,地上的庄清研缓缓起身,对福伯说:“我不能让爸爸冤死”

福伯也擦干了泪“丫头,其实住院前,你爸就预料自己时日无多,他悄悄立了份遗嘱藏在我这。我们现在想法出去,照规矩,明天沉碧如就该给你爸操办葬礼,到时我们拿著遗嘱去哦,我那还有沉碧如安装致癌家具的证据,届时我们人证物证齐全,大庭广众下揭穿她的真面目!替你爸讨回个公道!”

“好。”

“只是怎么出去呢?”

庄清研朝窗外瞅瞅,目光再转到屋内,皱巴巴的被单在床上卷成一团,她眸光微亮“有了!”

十分钟后,病房外的管事过来嚷了声“探望时间到了!”

房内没动静,管事伸手敲敲门,还是没动静,她推门一看,却见病房内空荡荡,紧锁的窗被人打开,风扑棱棱吹进来,一条绞紧的床单从窗台垂下去——这是二楼,里头的人将床单当绳索,顺著床单滑下一楼不是不可能。

管事的呼喊顿时传遍医院“来人哪!病人跑了!”

荒草丛生的医院后院,一老一少正在狂奔,庄清研边跑边道:“再前面就好了,有条小路,我们溜过去!”她来时围著医院观察了一圈,发现后面有个小门,似是给医院食堂送粮油留的。而看门的正在打盹,所以她来时才能溜进医院。

话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吼叫“别跑!”

庄清研扭头,就见六七个保安气势汹汹追来,领头的竟还牵著一只硕大的德牧!

疯狂的狗吠声,一老一少加速往小门那冲。

只要逃离小门就成了,庄清研来医院时想着要救人,就让出租车司机等在了后门,以便好接应,只要冲出最后一扇门就大功告成。

可到了小门那庄清研一怔,来时偷懒打盹的门卫此刻居然醒了,正一脸戒备地看着两人“你们俩干嘛的!站住!”

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庄清研急中生智伸手往后一指,喊道:“记者同志这里非法行医!”

门卫忙将头往后一扭,黑压压的什么也没有,就在这时猛地一捧沙土飞扬,他双眼瞬时被迷住,视力一片模糊,而那边庄清研趁机大力撞开他,拽住福伯冲出了小门。临去时她还飞快关上了门,给追兵制造阻碍。

门外北风料峭,身后追兵如蝗,庄清研对著气喘吁吁的福伯说:“福伯,到路上就好了,我喊了车”

话没说完,她的表情僵住。

等在后门接应的出租车不见了,空荡荡的马路除了风与树影,什么都没有。

她脑袋瞬时大了,就在以为功亏一篑时,一辆车轰地出现在她面前,接著一个清淡又略显强势的声音传来:“上来!”

庄清研一愣——驾驶座上的男人衬衣笔挺,侧颜清隽,可不是之前载她脱离张氏虎口的陆澹白?

没时间细想,庄清研拉著福伯上去,啪一声车门关上,在一群保安挥著棒子的追赶中,车子箭矢般远远去了。

在这条离开精神病院的道路上,庄清研一面喘气一面问陆澹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他定是特意在这等她。可他不是在送她到丁字巷就离开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疯人院?

陆澹白声音淡淡地“早在刚到丁字巷那会,我就知道你要扑个空。”

“为什么?”

“巷里的老房子全都干干净净,只有你找的那间房门口堆了厚落叶,这说明房子很久没人住,所以才没人打扫屋门口。”

庄清研回想了下,还真是,只是当时她满心急切忘了观察。

管中窥豹,陆澹白从细枝末节就能分析事情走向,可见这人心之敏锐。

陆澹白接著说:“后来我想喊你,就见你急忙忙出来,搭了辆出租车往南走,我就跟著出租车到了精神病院。但你下车后第一反应不是堂堂正正进医院,而是围著医院走了一圈,我猜你用非正当的途径进去,自然也会用非正当途径出来,所以就等在后门果然等到了你。”

庄清研对他的观察判断力愈发佩服。

半小时后,车开回了市区,一直沉默的福伯突然说:“丫头,我回丁字巷拿东西。”

碍著陆澹白,他说的含蓄,庄清研心知肚明他指的是遗嘱跟证据,但两人刚从疯人院逃出来,福伯掌握了太多秘密,沉碧如多半会派人追来庄清研不放心福伯一个人,便道:“我跟你一起去。”

陆澹白风轻云淡一句话:“拿东西一个人就够了,另个人可以做其他事,这样两个人的力量才能最有效发挥。”

这无意的一句话提醒了福伯“对,丫头,我去拿就够了,你别担心,那地马上就到,是我的熟人,很安全。”

... -->>p;“可是”庄清研仍是不放心。

福伯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别担心我这个老头子,你有更重要的事,赶紧打电话联系你表叔。”

庄清研懂福伯的意思,明天葬礼就她跟福伯两人,只怕势单力薄,她母亲娘家还有两个表叔跟一些亲戚,就在隔壁t市,届时自家人多,一来可以为她这父母双亡的孤女撑场面,二来也好主持公道。

话到这份上,庄清研只能颔首:“好。”

福伯点头,要离开时突然又顿住脚,似想起某件极要紧的事“丫头你爸那幅画”当着陆澹白他没有直说,但将画字咬得极重,像一个惊天的秘密。旋即他低头在庄清研耳边耳语几句,庄清研表情凝重地点头“好,我一定记得。您千万小心,明早约定点见。”

福伯交代清楚,下了车。

随后的一路,庄清研联系上了表叔,表叔们表示会连夜驱车赶往h市。

挂下电话已是凌晨两点,庄清研仰头靠在车厢,长长松了一口气。环视四周,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陆澹白的车里——刚才急著跟表叔打电话,她都忘记了这一遭,还以为回到过去,又坐回了自家的车呢。

不过陆澹白也颇有风度,并未听她的谈话,而是下了车,倚著不远处碧水湖畔的栏杆抽烟。她打了一个小时,他便在外等了一个小时。她打完他才进来。

庄清研心有愧疚“不好意思啊,麻烦了你一晚上。”

陆澹白不答反问“接下来的下半夜,你打算去哪过?”

庄清研无处可去,虽然市里有老同学跟熟人,但现在她面临的情况如此混乱,她不愿把无辜的人卷进来,再说已是凌晨三点,再几个小时就天亮了。于是她说:“您别管我了,回去吧,我就在外面的长椅凑合几个小时。”

陆澹白瞅瞅车外,十一月的初冬,夜里温度很低,呵出去的气都晕开成白雾。他说:“只要你不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你就在车内凑合吧。”

庄清研摇头“不担心。”

陆澹白问:“为什么?觉得我是个好人?”

庄清研道:“不知道,直觉。”

陆澹白弯弯唇,似乎是笑,却又透著丝讽刺“我可不对一个十**岁小姑娘的直觉负责。”

庄清研没再说话,靠在座椅上小憩,不是她没有防范心,而是这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一天,她实在太累了。

闭上眼也没法睡,想起父亲的死,想起他死前受过的种种折磨,她的心又开始刀割般的痛,痛到极致,她猛地睁开了眼。

只那一霎,她与一道视线对撞,幽暗的车厢内,就见驾驶座上的陆澹白正侧著头看她,似乎已看了许久,夜色下他乌眸深邃如墨玉,似蕴著某种刻骨的情绪。

庄清研被这念头一惊,问:“陆先生,我们之前有见过?”

她莫名觉得与他似曾相识,在脑海搜索却一无所获。

陆澹白扭过头去,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声音冷如脆玉“没有。”

天亮之时,庄清研出了车厢。

临去前她跟陆澹白道别,也是首次正式介绍自己“陆先生,我叫庄清研,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如果我今天能全身而退,回头我加倍报答你。”

陆澹白早就出了车厢,鱼肚白的苍穹之下,湖水粼粼,他靠著栏杆眺望远方,因为个子颀长挺拔,藏青长风衣被他穿出军装般的笔挺服帖。

闻言他回头看她,丢了个反问句“怎么报答?以身相许?”

庄清研脸颊微热,他既不肯留联系方式,那她就不勉强。她挥手离开。

陆澹白在背后说:“祝你好运!”

他弯著唇,眼里却并无笑意。背过去的庄清研没注意他的脸,只接著他的话说了声“借你吉言。”

可她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事态与她所期望的,没有吉言,只有晴天霹雳。

4。chapter4 被逐

半个小时后当庄清研站在殡仪馆的门外,没看到约定好的福伯,映入眼帘的是凌乱的人群与惊恐的面容,耳边传来路人惊慌失措的尖叫:“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呼啸而来的救护车与警车冲入现场,拨开骚动的人群,庄清研只看到一汪猩红,不断蔓延的液体中是福伯衰老的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定格此生。

白大褂与警方开始忙碌,呼啸的警笛还在继续,庄清研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血红,思维似不能转动,只觉得浑身发寒,如坠冰窟。

而殡仪馆的另一侧,礼炮喧哗起来,彰显著葬礼开始。进进出出吊唁的宾客,门口一袭黑衣的沉碧如正在那垂泪接待。

庄清研慢慢后退——福伯莫名暴毙,多半是沉碧如下的手,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她了。

心中悲恸如巨浪席卷,但她必须赶紧离开,在被发现之前,转移到安全地带。

一个身影却止住了她的脚步,男人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咦,小研,追悼会人都来齐了,你怎么还不进去?”说著将手搭在庄清研的肩,止住了庄清研的后路。

说话的是个身量高大的中年男人,叫杨立,与庄父有几十年的交清,此番庄父过世,杨立以扶灵的兄弟身份出席,可见他在庄父心中的分量。

因著杨立声音洪亮,那边灵堂的人全都听到了,沉碧如亦发觉了庄清研,远远道:“呀,小研你可算来了!昨晚去哪了,担心死如姨了!”一面说一面奔过来,也拉著庄清研往灵堂走。

众目睽睽,庄清研无路可退。

逃,显然逃不掉,那么进去?

局势敌强我弱,使出缓兵之计与沉碧如虚以为蛇?

可缓得了一时缓不了一世,也许大庭广众沉碧如会对她温情以待继续母女情深,但吊唁仪式结束后呢?当所有宾客都散开,四周都是沉碧如的人,她绝不会让自己再跑掉。

无路可选,只能迎难而上了。

她环顾左右,左边站著杨立,想着他与父亲相交甚深,素来又是刚正不阿的性格,应该会给予自己帮助。再瞅瞅身后,几个昨夜打电话通知的表叔们都来了,还带了她母亲娘家的几个亲戚。

身旁一圈亲朋长辈给了她勇气,左右逃不掉,那就拼死一搏,或许还有胜算,而且她也正想以堂堂正正的方式给父亲和福伯讨回公道。

她站直了身体,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血迹,也就是福伯命陨之地,问沉碧如:“如姨看到这没什么想说的吗?”

“唉!”沉碧如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似是于心不忍“我也是来了后才知道你福伯跳楼的,他现在脑子不正常,做出这种事真是让人痛心!”说著连连叹气。

“如姨这话,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福伯,听了会不会死不瞑目。”

满堂宾客都露出诧异,沉碧如微微颦眉,仍维持著豪门贵妇的仪态“瞧你这孩子!这话怎么说的呀!”

“沉碧如,别再做戏了。”庄清研环视全场,对著灵堂所有来宾道:“请大家给我主持公道!我的好如姨,我爸的好妻子,为了谋图我庄家财产,不仅用致癌物谋害我爸,还在我爸病逝前对他百般折磨,为了掩人耳目,将知晓真相的福伯绑进精神病院”

全场宾客满脸震惊,而啪地脆响,一个耳光凌厉止住了庄清研。

沉碧如的手还顿在空中,她怔怔看着庄清研,像伤心悲愤到极点,竟流下泪来“你这孩子太让人寒心了!今天你爸葬礼,所有人忙得团团转,你却一晚上没回,眼下还说这些混账话!是,我的确不是你亲妈,但这些年我怎么对你的?你不知恩图报,还大庭广众下造这些谣!你爸爸尸骨未寒,你怎么做得出来!”

“怎么?心虚?被揭穿了恼羞成怒?你以为我不会动手吗?”庄清研自幼被父母如珠如宝呵护在手心,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打,迎著沉碧如目光灼灼,正欲还击,肩膀却被人握住,却是杨立,他止住了庄清研的动作。

庄清研扭头看他,期待他能出来说句公道话,杨立果然开口了,却跟庄清研期待的截然不同。

他笔挺站立,用长辈的身份正气凌然道:“打得对!这一巴掌你如姨是替你爸打的!我跟你爸认识这么多年,也算你的叔伯了,这些年我看你如姨进门,对你像亲生女儿一样,别说打,就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讲!可你太不懂事了,你说她害死你爸,害死福伯,她好歹是你半个妈,你用这种话伤害她,是一个女儿该做的吗?”

庄清研一怔,看着这个自己前一秒还在寄予希望的叔伯,这个从前父亲在世时,自己那般敬重信任的叔伯。

跟著周围宾客也开始附和“是啊,小研,你如姨这些年怎么对庄家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你不能这么伤她的心啊!”沉碧如娘家人则直接嚷道:“既然你说你妈心狠,你就拿证据,别以为年纪小就可以胡说八道!”

庄清研愣在那,证据在福伯手上,可是福伯没了,她没有任何物证。

她扭头看向身后母亲娘家的几个长辈“表叔!”

她年纪小,自幼又被父母捧在手心,没经过风雨挫折勾心斗角,十**岁说是成了人,本心仍是青涩稚嫩,如今被城府深沉的人算计,能帮自己的,也就家族中的长辈。

可几个昨夜信誓旦旦要给她做主的表叔的反应让她更如当头一棒,大表叔道:“小研,你就别闹了,你爸过了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也不能迁怒你如姨啊。”

小表叔接口:“就是,快给你如姨道歉,你小孩子不懂事,她不会跟你计较!”

其他人则跟著打哈哈“哎呀大家别误会,孩子还小,说些糊涂话大家别当真”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对著这个家族中的“不孝女”出声训斥,前来吊唁的宾客也是指指点点。

巨大的绝望与无助席卷了庄清研,到这一秒她才清醒,不论是父亲的好友还是母亲的亲戚,都已倒戈向沉碧如了。枉她还将他们视为亲人,真心信赖,盼望他们会为自己与父亲主持公道,如今看来,岂止是讽刺!

沉碧如还在那流泪“清研,我也不要你跟我道歉,你就跟你爸磕几个头,向他赔个不是不然咱俩闹成这样,他在地底下得多伤心啊。”

众人随之七嘴八舌地说庄清研,沉碧如娘家则冲上来几个人,不顾庄清研的反抗,架著她就按到了庄父棺木前“磕头!我们沉家的名誉不能被你侮辱!”抓著庄清研砰砰砰就往地上狠磕。

庄清研用力反抗,拼命想将双手抽离出来,目眦欲裂“沉碧如!你说你没害我父亲!没逼死福伯!你敢对著我父亲的灵位发誓吗?!”

可她的反抗在一群人面前如此微弱。

“砰砰砰!”额头与地面重重撞击,庄清研头晕眼花。

这些人磕得重,沉碧如却是不动声色挪了几步,将庄清研的身形挡住,众宾客便看不到庄清研的模样,还以为真只是礼节性磕了几个头。

这么多人按著,庄清研便是再倔也挣不脱,就在额头磕出青紫时,一个人影冲过来,吼道:“你们干什么!”

说话的是沉蔚,庄清研名义上的弟弟,他将控制庄清研的人推开“有什么事冲我来!”

“小蔚!”沉碧如摆出庄家女主人的态度呵斥:“今天是你庄伯的葬礼,你姐作为庄家的女儿,理应在父亲的葬礼上磕头,这是礼数!”

沉蔚却分毫不让,母子对峙著,末了沉碧如只得拉起已无力气的庄清研“罢了,你既然这种态度,咱娘俩也回不去了现在趁著各位叔伯亲戚都在,咱就把话说清楚,你爸生前的事业就只有画廊与新开的影视公司,影视公司亏损,画廊便拿去抵债了,还有家用的别墅汽车值钱物全去抵了,只剩一套老房子,就是你爷爷留下的单元房,虽然里头我也有继承权,但我不跟你分,算是我这做妈的最后一点心意。”

庄清研踉跄倒退几步,一霎顿悟。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连环陷阱,在她回国之前,沉碧如就已在布局,勾结张建名、煽动亲朋、收买对手、排除异己、谋杀福伯她步步为营招招紧逼,而自己懵然不觉往里跳。而现在,沉碧如达到了目的。

她成功将庄家财产全部掠夺,再将庄清研这唯一的继承人驱逐出门,而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与宽厚,施舍般留了套80年代六十平米压根不能再住的破旧房子,在杀人谋财后还博得一片美誉。

然而痛苦的是,自己明明知晓这一切,却无力揭穿与反抗。

世界仿佛一霎绝望无光,庄清研冲上去抓住沉碧如“你还是人吗!是人吗!”

绝望下她已失去理智,抓著沉碧如不顾一切推搡,沉碧如高声大喊:“保安!还愣著干嘛!”

月光如银,湖水清幽,碧水湖畔一如往日风景绰约,可因著夜风寒瑟,今夜赏景的路人,寥寥无几。

影影绰绰的岸边垂柳下,有个纤瘦身躯虚晃走过,手里还拎著个玻璃瓶,里头液体晃荡,显然是未喝完的酒。

而这瓶酒,也是庄清研人生中的第一瓶酒。从前她父亲疼她爱她,但也管束严厉,不许深夜不归,更不许她沾烟碰酒,即便真要沾染,那也是在重要场合,沾染一点香槟红酒而已,而眼下她手中这样的高度白酒,还是第一次。

50度的老白干,开瓶第一口时她呛得流泪,却找不出其他更刺激的事物能压住心头的痛苦,被驱逐出庄氏灵堂的她,悲愤、绝望、无助痛苦到无法言表。

水波荡漾,她酒喝多了,晕乎乎地靠在栏杆,远远看着天边的月亮。月辉撒在湖泊上,粼粼似碎银,她醉眼朦胧地瞧着,似乎在墨空看见父母的脸,正对她微笑着,一如既往慈爱亲切她怔怔看着,呢喃道:“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我没用”

天空中父母的脸却没有半分责怪,父亲微笑说:“研研爸爸不怪你,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心头宝”母亲甚至伸出手来,轻声道:“好孩子,这么多年,妈妈一直在想你快来妈妈的身边”

“妈妈,我也想你”两行泪顺著庄清研的腮滑下,她脱了鞋,翻过栏杆,沿著浅浅河滩往里走,冰冷的水淹到脚踝,可她沉醉在远方的幻觉中,没觉得冷。

她继续往前,水越来越深,死亡越来越近,就在水淹过小腿时,胳膊上猛地被股力道一拽,她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拖了回来。

粼粼水波倒映著破碎的月影,月影中晃荡著一个清隽面孔。陆澹白。

“放手!我要去找我妈妈!”庄清研甩开他的手,继续往深水去。

陆澹白的力道不松一分,两人僵持著,一个往河里去,一个不罢休,水面翻腾开巨大的水花。挣扎中庄清研嚷道:“你放开!我爸爸妈妈在等我我十年没见我妈妈了你放手唔”她的话没说完,肩膀被一股劲重重按下,上半身瞬时栽进水里。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远超脚心踩在浅滩上的数倍,头脸入水的一霎,水花四面八方扑面而来,顺著口鼻冲入大脑,这刺骨便似浸入骨髓,冷得人发颤。

陆澹白按著她的肩将她浸在水里,声音如这湖水令然:“既然你投湖自杀,那我就做个好人,成全你,也成全沉碧如。明天她看到湖上浮尸,不知道有多高兴!”

正挣扎的庄清研一僵,鼻喉被呛得近乎窒息,脑里却如雷电劈过,照亮一切混吨浑噩,方才的酒意一瞬全醒。

她这是在干什么?至亲血仇未报,凶手肆意猖獗,她有什么资格颓废绝望,有什么资格投湖寻死!

呛著水,她却在水里呵呵大笑起来,水花飞溅。

身边陆澹白察出她思绪波动,手劲一扬,将她从水里拉了出来。

庄清研出了水面,呛水让她剧烈咳嗽,她却仍是笑。月光下仰著头,湿漉漉的长发垂在水面,像疯了一样。

笑声平息过后,她看了陆澹白一眼,落下几个字。

“点醒之恩,终身铭记。”

5。chapter5 结盟

宽绰的别墅里灯光明亮。

庄清研接过陆澹白递来的毛巾,擦拭自己的头发与衣衫,边擦边问:“说吧,陆先生为什么三番两次帮我。”

陆澹白斜靠著沙发立她面前,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出一片斜长,更显得他身姿高大,他淡淡道:“重新认识下,我是陆澹白,光大的陆澹白。”

陆澹白这三字庄清研并无感触,可一提到光大,她微睁大了眼。

光大是隔壁t市最大的文化公司,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光大从前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关九爷掌控,但去年年底,关九爷癌症病逝,他一生无儿无女,便将位置传给一位陆姓下属。据说下属年轻轻极有才干,跟了关九多年,极得信任,更在关九重病时日夜服侍榻前,关九感动下便将家业给了他。于是乎,该下属一夜间成为光远新一任掌权人。

而如今看来,这位一步登天的陆姓下属,就是陆澹白。

陆澹白接著道:“之所以救你,因为我跟沉碧如与杨立都过节,如今你也跟她们有过节,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庄清研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要跟我联手打击她们?”

陆澹白颔首“还不算太蠢。”

庄清研低头看看自己“可我现在一无所有,找不出与你合作的资本。”

“仇恨啊。”陆澹白目视窗外,仍是淡淡地“仇恨是最好的复仇武器。”

他点了根烟,夜风将指尖的烟雾吹得袅袅散开,他说:“别小看自己,如果你愿意,你我结盟,你不仅能替你爸报仇雪恨,还能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结盟?怎么结盟?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做我的未婚妻。”

庄清研怔住。

陆澹白道:“你有沉碧如把柄太多,只要你活著一天,她就会想尽千方百计除掉你,做我陆澹白的未婚妻,她不敢轻举妄动。而未婚妻的身份,也能更好配合我,实施你我的计划。”

庄清研觉得他言之有理,但她仍在犹豫。

陆澹白瞧出她心中所想,道:“放心,我对未成年没有兴趣。”

庄清研:“”须臾她辩白道:“我19了,成年了。”

陆澹白弹弹指尖烟,灰白的烟末子落在烟灰缸上,像蒙尘的雪“对我来说,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都是未成年。”

庄清研:“”考虑片刻后她面向陆澹白,伸出手掌“要怎么结盟?签合同,画押,还是击掌为誓?”

陆澹白看着她举起的手心,似乎觉得这种行为有些幼稚。不过他还是伸出了手去。

“啪”一声脆响,彼此掌心在空中交叠、撞击。

盟誓即成,落子无悔。

平安夜是个好日子,城南的高级别墅住宅里热闹非凡,灯光将别院照耀得如水晶宫殿,衣香鬓影,宾客不绝。

今夜是h市新贵陆澹白的晚宴,这陆澹白本是隔壁t市上流圈的风云人物,不想他继承关九爷的身家后,却在今年底将公司迁到了h市,h市圈内一听这么个腕要来,便举行了隆重的晚宴,算是对陆澹白的欢迎仪式。

眼下,西装革履的陆澹白被人众星捧月。

其中就有庄家遗孀沉碧如跟另一家文化公司老总杨立,就是那个葬礼上大声呵斥庄清研的中年男人。

沉碧如穿著紧身黑色绣花晚礼服,四五十岁的人,保养得当仍风韵犹存。她端著红酒杯向陆澹白笑:“久闻陆董大名,年纪轻轻便掌控光远,真是年少有为。”

杨立亦是殷勤地笑“以后就请陆董多多关照了。”

陆澹白抿了口香槟,簇新的衬衣倒影在酒色中,杯中波光潋艳。他客套道:“两位说哪的话,两位在h市文化圈这么多年,日后澹白还得请你们指点才是。”

三人愉快碰杯。

又寒暄了会,沉碧如见陆澹白眼风不时往门口瞟,问:“陆董是在等什么人吗?”

“等我的未婚妻。”陆澹白道。

沉碧如微怔,却是带著长辈人的关切“呀,陆总这么年轻就把终身定下来了?”

陆澹白晃著杯中红酒“没办法,缘分来了挡不住。我跟我那位是一见钟情,还没打听她的家室背景,就迫不及待跟她求了婚。”

杨立不动声色的拍马屁“陆董这才是性情中人,不在乎家室门第。”

陆澹白道:“说起来还有些巧,她姓庄,我听说沉女士的先生也是这个姓?”

沉碧如压根没往庄清研身上想,做忧伤状“是啊,只可惜他去了,不然看到陆董这样优秀的后辈,一定高兴得很。”

陆澹白点头,突然眼光一亮“我未婚妻来了。”

“那我可要好好瞧瞧,是什么模样的女孩能把咱陆董迷住”沉碧如笑着,目光朝门外望去,就那一眼,她与杨立的视线齐齐一震。

喧闹的晚宴大厅门口,一袭酒红金丝绒长裙的女郎俏生生立在那,她还很年轻,二十岁都不到,年龄的稚嫩却掩不住面容的明艳,只简简单单站在那,便引来满场目光。有人瞧出来她的身份,低声道:“那不是被庄家赶出来的女儿吗?”

众人窃窃私语,而陆澹白快步迎过去“你可算来了。”

庄清研朝他浅笑,指指挽起的头发“对不起,做头发耽误了点时间。”

陆澹白扫扫她的装束,道:“挺美。”

庄清研低头看看自己的华服盛装,美,是真美,也必须美——按照两人的布局,她必须在今晚来个惊艳的登场,好让陆澹白他把她隆重介绍出去,沉碧如等人明了后才会有所顾忌。

果然,那边沉碧如的脸色微变。陆澹白见状问:“咦,沉女士怎么这个表情?莫非您跟小研认识?”

沉碧如不说话,眸里很谨慎。

倒是一旁庄清研接的话:“当然认识,她是我爸爸第二任妻子,也是我表姨。只是前阵子我们闹了点矛盾,我就离家了。”

沉碧如见她说的风轻云淡,心中起疑,却用歉然的语气试探:“小研,前阵子你爸走了我伤心过度,做事不妥当”她伸手想去抚庄清研的脸“那天不该打你打在儿身疼在娘心,我自己也难受”

庄清研不动声色往后退,避开沉碧如的手,面上仍保持著名门闺秀的微笑“表姨说哪的话,是我自己糊涂,又错信了福伯,误会了你,现在想通了不怪你。”

“想通就好!”沉碧如做欣慰状:“那晚宴结束就跟如姨回家。虽然咱别墅没有了,但你杨伯伯仗义,将他一套空房子给我们借住。”

旁边杨立接口,将谎话说得真切极了“是啊,快回去,你可不知道,你离家后你如姨就后悔了,派人到处找你”庄清研瞟瞟身侧陆澹白“我就不回去了,陆”先生两字刚要说出来,脑中闪过陆澹白出门前的叮嘱,话音一慢。

晚宴前陆澹白先行出门,她说:“陆先生,一切小心。”

陆澹白顿住脚,表情有些微妙“注意称呼,我们现在对外是未婚夫妻。”

她一怔“那我叫你什么?陆澹白?澹白?”澹白两字第一次叫,有些青涩。

他倒没介意,颔首出了门,那墨色衬衣白色燕尾服,衬得如世家子弟般雍容笔挺。

收回思绪,庄清研扬起一抹笑,往陆澹白身边靠了靠,让两人的距离看起来更加亲密“澹白这有房子,我就不去您那添麻烦了。”

沉碧如却固执地让庄清研回家“这有什么麻烦的,回家我给你煲点汤,瞧你这阵子瘦的。”又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有了对象也不跟家里说,等回去好好跟我讲讲,人生大事可不能随便,你爸爸现在不在了,我更得上心。”

庄清研摇头轻笑“回头我打电话跟你说,我就真不回去了。”

她当然不能回去,回去就是羊入虎口,而她也不能跟沉碧如太撕破脸皮。照她与陆澹白的战略方案,对于沉碧如就八个字“虚与委蛇,以图反击”所以现在她与沉碧如要保持著不僵也不亲的关系,如此进可攻退可守,故而她此刻看到沉碧如心里恨得滴血,面上仍不动声色。

那边沉碧如还在劝,陆澹白插声进来“之前不知道沉女士跟小姸的关系,失礼了沉女士放心,小姸在我这,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沉碧如见庄清研坚决不依,只得道:“那就麻烦陆先生了,我们小姸能够认识你,是她修来的福气。”

几人对视一笑,陆澹白见好就收“那两位自便,我再带小姸认识其他朋友。”

庄清研被陆澹白拉著往前走,某个瞬间悄悄回头看,就见沉碧如还在原地站著,一贯端庄的笑里闪过微微冷意。

身边陆澹白也察觉出来,他偏头低声问:“刚刚发现什么了吗?”

庄清研点头“沉碧如与杨立早就是一伙的。”之前只是怀疑,现在是肯定。

“不算太蠢。”陆澹白抿了口酒“再等会,你会有更多惊人的发现”

“什么意思?”

陆澹白道:“大庭广众下,沉碧如跟杨立会处处顾忌,你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而后面有单独的私人休息间,他俩打什么算盘,要是在小包厢私下交流,那咱就守株待兔了。”

6。chapter6 证据

陆澹白的猜测果然不假,沉碧如与杨立在应付式的跳了两支舞后,去了晚宴一角。

穿过偏厅,杨立放下了对外人的客套微笑,问身边沉碧如:“你到底打什么主意,前些天把她赶出门,现在又要她回家照我说,葬礼那天就该除了她的!”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楼兰望月可能在她手上。”

温声细语的一句话,见过大风大浪的杨立却猛地瞪大眼“真的假的?”

沉碧如摇头“我不确定,但那老鬼死前死活不肯透露画的去向,多半是通过老福偷偷转走,留给那死丫头了!”

杨立阴森森地笑:“那我弄死她也得找回来这可是几亿的大买卖啊。”

沉碧如道:“想拿回这幅画,就得跟这丫头虚与委蛇一阵子。”

“可这丫头现在跟陆澹白搞在一起了!这陆澹白不好惹”说到这杨立有些恼意“真是奇了怪了,他俩怎么就成了一对,莫非还真是什么一见钟情?”

沉碧如怕隔墙有耳,瞟瞟四周道:“回屋再说。”

沉碧如的包厢就在最左侧,窗外是一片翠绿的金银花藤,金银花又称忍冬,寒冬腊月亦是枝叶繁茂,苍翠如碧玉。

而眼下,茂盛的金银花藤下,一个纤弱的身影正隐与其中。

庄清研。

藏得隐蔽的她看着沉碧如与杨立进了屋,竖著耳朵打算听,没想到叫她始料未及的一幕出现了。

杨立进来反锁了门后,直接拥住沉碧如,接著更难以想象的事发生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屋内两人吻了起来,杨立急不可耐褪去沉碧如的衣服,沉碧如徐娘半老的人了,还娇嗔道:“急什么死鬼!正事还没说完呢,你又来!”

“我就不信你不想!这阵子给那老鬼守灵没憋坏你吗?事等下再说!”

接下来便全是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屋外庄清研这没出阁的姑娘,看不下去转过了脸。

稀薄的月光里,庄清研隐在花丛中回想着扭头前的那一幕,赤条条的男女,一件件脱下来的衣物,新寡妇沉碧如不仅外面套著飒飒的骑马装,里面还是件桃红内衣,那绣著精致的芙蓉与青鸟,颠鸾倒凤,像极了古代的肚兜。

屋里情。欲的呢喃还在,庄清研胃里翻来覆去的恶心,她知道这两人串通一气,却没想到更是赤。裸裸的姘头。

片刻,屋里的动静渐渐小了,换成了衣料息窣声,似乎是两人完事后正穿衣。

情。欲结束,两人言归正传,沉碧如道:“那天殡仪馆你就不该冲动,你要是不逼老福,好好说话,没准老福肯把画的事交代出来!”

“怎么可能!这老东西油盐不进,再说我们没有选择,他不仅知道咱是怎么对老头子的,更对咱将庄氏资产转走的事都清楚不杀了他,留著给咱掘坟啊!”沉碧如不说话了。

杨立接著说:“你就别担心了,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楼兰望月弄到!”他说著话题一转“这画价这么离谱,曾有人开价两亿,比世界顶级古董名画都贵,庄未年竟还不肯卖!莫非真像传言里所说,有大玄机?”

沉碧如颦眉:“我哪知道,辛苦伺候老东西这么多年,可他到死都只字不吐!要不是太憋屈,我也不至于这么折腾他!”

两人还在絮絮刀刀,庄清研却越听越冷。

世上之 展开全部内容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