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歌筵散,且就醉中眠(4)

这一年是萧彦登基后的第一年。礼部为了讨萧彦欢心,早早通知了各处,极重视这辞旧迎新的日子,整个宁都城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响了整整一晚。

自旦日起,百官入宫谢恩后,彼此间的拜会便热闹起来。

到公主府拜会的人自然极多,颇有当年惠王府如日中天时的气势。我循礼谢过,得空也便去各处要臣家走走,希望能进一步巩固好容易建立起的关系网。

到初五那日,听说初晴郡主来拜会我时,我倒比当朝宰相来拜会还高兴几分。

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感情,总不如共过患难的那种情谊深厚。回到宁都后,因时局动**,我不再是那个闲得无聊的文墨公主,她虽来看过我几回,不过匆匆来去,都不曾好好叙过话。

敬王府在南齐时虽是宗亲,但已算是旁支,除了个美丽风流的初晴郡主,并没有惹人注目的地方。

待到改朝换代时,敬王由王爵降为侯爵,待遇并不曾有所改变;相对奇异的是,初晴居然还是郡主,并不曾撤去封号。

听说,这是宋琛的缘故。

如果不是南朝宫变,萧宝溶应该会想法安排她和沈诃若的亲事了吧?

如今沈诃若进退失据,降了北魏不说,还给这弃了萧宝溶和我而去的宋琛得了便宜。

我正想着时,侍女已将萧初晴径自迎入我的闺中。

眼见她缃色辛夷花暗纹的上袄,玉白色百褶长裙,浅妃色出风毛长斗篷,只在下摆处点缀几处彩蝶戏花的图案,愈发显得容色鲜艳,妩媚动人。

我迎上前,涎着脸去摸她的脸蛋,笑道:“好个美人儿!本王纳了你为妃可好?”

初晴本就笑意盈盈,闻言“嗤”地笑出了声,道:“你啊,这多少年了,性情还是不改!”

哪里是我性情不改,只是在她跟前还肯流露一点半点当日的本性而已。

我笑了笑,也不辩驳,望向她身后侍女捧着个扁平的大盒子,问道:“带了什么好玩意儿来?”

初晴笑道:“你安平公主势焰熏天,皇上差点没把整个大梁送了你当玩具,你能缺什么好玩意儿?不过现在人人把你当成大人物,只怕有些东西不会有人送你了吧?”

她让侍女将那盒子放到桌上,打开看时,却是三只制作极精美的大风筝,一只鲤鱼的,一只凤凰的,还一只是仙袂飘飘的美人儿。

初晴款款道:“我就想着,你啊,也才多大点子,也别一直只将心事放在什么朝政大事上,该玩时还是玩玩罢!眼看又是春天了,以前惠王在时,只怕早送了你一堆的风筝,让你挑着喜欢的到园子里放了。这会子,没人送你这个了吧?”

我拿起那风筝来,将唇向上努一努,算是报以一个勉强的笑容了。

风筝,果然是离我很远很远的事了。

远得就像是我快要抓捉不住的梦境。——就像当年依在萧宝溶怀里生活时那种无忧无虑的岁月,散逸得如烟雾般,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问了问她家中的境况,知她过得很是自在,我也放下了心,笑话道:“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往你没有那些俊美公子哥儿相伴,只怕一天也过不下去,怎生这几个月没听说你的风流韵事?”

这时初晴却敛了笑意,如青葱般纤长的手指柔柔地搭到我的手背,连声音也格外地柔和动听:“说起这事,还要请阿墨帮忙呢!”

我大是诧异,笑道:“怎么了?相中了哪家少年公子,人家敢不买我们初晴郡主的帐,不理会你么?你说,我包管今晚就把他送你闺房中去!”

初晴的脸泛起了微微地赤红,含笑道:“倒不是人家不愿意……不过,圣上那边,似乎另有打算。”

萧彦?

我失笑道:“父皇又不好男色,还怕他抢了你心上人?”

“不是。”初晴眸光闪亮,漾若春波,“阿墨,你也知道,我这一向……**得也久了。想想年岁已经不小,打算安定下来了!”

这下,实在是比她抢了十个八个美男回府侍奉还让我惊讶不已,失声道:“你想嫁人了?”

初晴见我惊讶,也觉羞赧,低了眼道:“嗯哪,上回不是宋将军从青州将我救了回来么?这一路之上,多承他的照料,便是入了梁,敬王府也多亏了他的周全。我想着他的年貌与我还算合适,前程也不用担忧,应该可以托付终身吧?”

她虽是问着我,但眼睛炫亮夺目的光泽分明地洋溢着幸福,显然对这个问题心里早就肯定了。

我却勃然大怒。

只听说宋琛和初晴走得近,甚至常常自由出入于初晴的闺阁之中,可我一直认为多半是宋琛一厢情愿,初晴念着他的救命之恩以及目前在新朝的权势,不得不屈服于他。哪知连初晴自己也起了这样的念头!

说起来,宋琛和初晴之事至今未成,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大约在从青州回来的三个月后,宋琛便曾向萧彦提起过想迎娶敬王府初晴郡主之事。当时我听说了,立即指使一位故齐的重臣向宋琛提亲,同时又去请萧彦成全。

萧彦初建大梁,不想得罪这些高门臣子,当下大费踌躇。

我趁机劝着萧彦,只说宋琛是武将,常要征战在外,成年累月不着家也是有的,初晴性情风流,必定耐不住寂寞,绝非宋琛佳偶云云。

萧彦听了,果然不再考虑初晴,令宋琛去娶另一位名门淑媛。

谁晓得这宋琛倒似迷上初晴了,居然回绝了萧彦,宁可暂不娶亲了。

我还恐他生事,找着个机会,把他遣出了宁都,不让他有机会骚扰初晴。

直到腊月间南北战事暂歇,他才回京过年,大约又和初晴再续旧好,还撺掇她来找我成全他的好事!

只作不经意地欣赏着手中鲜活得可以跳过龙门的金鲤风筝,我笑道:“原来是他啊!说起来这人长得还算威猛,只是哪有以往你那些入幕之宾俊秀讨喜?姐姐,你千万考虑清楚了,这些武将久经沙场,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这样清雅娇艳的人物,恐怕不适合吧?”

初晴微笑道:“我与他相识的日子……也不短了。阿墨你放心吧,他绝不会再辜负我。”

“不会再辜负?”我抓住了她话语中的漏洞,“也就是说,他以前就曾辜负过你?”

“哦……没有!”初晴急急否认,“不过男人们,逢场作戏也是有的,我自己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女儿家,不会和他计较。”

我盯着她,似笑非笑:“姐姐,和他在一起,你难道不需要用那个药?”

“阿墨,对于彼此喜欢的两个人来说,用那种药,是一种玷辱。”

她居然这样和我说。

她那含羞带喜的微笑,让我都不由地嫉妒起来。

凭什么那个将惠王舍在敌境的男人可以得到初晴的钟爱?纵然他为的是我生父,想到惠王如今的困境,我也无法原谅他。

“好吧,我知道了。”我丢开金鲤风筝,笑道:“我闲了和父皇说去。不过姐姐,你也该留心再找找,我总觉得你必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子相伴终身。”

初晴点头谢了,和我继续叙着话,直到午饭后方才离去。

而我在她走了后,立刻修书一封给秦易川,让他设法将宋琛要过去到江北帮忙。

将他远远扔江北去,看他还怎么招惹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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