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屋子里,齐梓珊将身上厚重长袄脱下,一骨溜就上了暖榻,然后让烟云拿来厚锦被子,盖在身上。
屋子里地龙烧得足,很是暖和。
“小姐,今儿个可真是解气。”翠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齐梓珊看过去,却从翠竹眼底看出几分勉强了。
不想笑却要强装欢笑,为的只不过是不让她看出来问题罢了。
齐梓珊沉吟片刻,才道:“今日之事,秦姨娘已经被祖母责罚,咱们就不要再提及了,以免传出去不好。”
“是,翠竹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齐梓珊对翠竹说道:“我有些饿了,前些日子你做的那个酥饼挺好吃的,再去给我做点儿吧。”
听到齐梓珊夸赞自己手艺,翠竹脸上的笑意就真切了几分,连忙说道:“小姐等着,奴婢立即就去做。”
待翠竹出了屋子,齐梓珊便对烟云说道:
“这几日,翠竹可有什么异样?”
烟云微微歪头想了想,这才说道:“要说异样我倒是没有发现,只是前两日有小丫头告诉我,说听到翠竹偷偷在哭,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我去问翠竹,翠竹却死活不肯承认,还说没事。”
听完烟云的话,齐梓珊蹙眉,脑子里想了许久。
她是记得翠竹虽被卖进府里签了死契,可是家人却还是在的。而且翠竹是为了家人,自愿入府,只求能让一家人吃得上饭。
一个孝顺的孩子,应当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
能让她不顾及主仆情分背叛齐梓珊,怕是问题出在家人身上……
齐梓珊喝了一口热茶,将脑子里的思绪理了理,然后对烟云说道:“你偷偷跟下面的人打听一下,看翠竹这段时间有没有问他们借钱。还有,你去门房处问一问,翠竹的家人这段时间有没有来找她,次数是否频繁。”
烟云不知道齐梓珊为何要她打听这些,但心里隐隐觉得这次翠竹会背叛齐梓珊,恐怕就与家人有关了。于是赶忙应了下来。
“这件事要偷偷地做,别让翠竹发现了。”齐梓珊不放心的补了一句。
替齐梓珊将暖手的炉子放进盖在身上的被子里,烟云嘴上回答道:“奴婢知晓的,小姐就放心吧。”
“事情打听清楚后,找个机会悄悄跟我说便是。”齐梓珊喝了口热茶,搓了搓手。
烟云点点头,朝门外看了一眼。
临近春节,齐府上下采买年货越发热闹起来,每日进进出出的奴仆不计其数,而货物也一批批往府里运送。
齐梓珊看着热闹的齐府,却皱了皱眉。
这种时候最容易出岔子,也最容易混进什么不该混进的东西和人,也不知道家里是否早有准备,抑或是拿出了一套有效防止这种事情发生的方案?
前两日又下了一场大雪,齐府也被一片雪白给覆盖。只是要走人的石板路上,却是被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就怕主子走在上头会摔了。
齐梓珊无聊地在花园里逛着,满园名贵的花,已经被撤了大半去暖房,剩下的只是一些绿绿的矮树和腊月开花的梅花。
“梅花别样红,真是漂亮。”齐梓珊昂起小脑袋,看着血红色的梅花,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六妹妹小小年纪,倒是很有雅兴啊。”打趣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齐梓珊转过身,看见的便是二哥齐云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身边站着的是大哥齐云飞。
倒是难得看到他们俩在一块。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也到花园来了?”齐梓珊立即挂上笑容,蹦蹦跳跳地跑到他们面前。
齐梓珊稚气未脱,脸也肉肉的,睁着一双水汪汪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们。即使平日里不常来往的齐云驰,心里也被戳了一下,软软的。
再想起辛姨娘交代过他的话,便有心跟齐梓珊拉拢关系。
齐云驰伸出手在齐梓珊脑袋上摸了摸,笑着道:“我与大哥要去找父亲,想着下人们说花园里梅花开得甚好,便拐过来看看。”
跟大哥一起去找父亲?齐梓珊心里闪过疑问,面上却是笑着说道:
“二哥是跟大哥一起去问爹爹今年过年咱们家要放什么烟火么?”
她故意捡了个旁的东西问。
齐云飞笑着弯腰将齐梓珊抱了起来,把一旁的齐云驰吓了一跳。
“你呀,就想着放烟花。”齐云飞眼中都是笑意,“今儿个我与你二哥哥可是有正事找父亲,不像你贪玩着呢。”
齐梓珊从善如流地搂住齐云飞的脖子,将脑袋歪倒在他肩膀上,奶声奶气说道:
“我才没有贪玩呢……我每日都有看书认字,也有练习绣花。”
“这么乖。”齐云飞抱着她在手中掂了掂,似乎又想起什么,“珊姐儿大了,倒不能再继续这样只让认字的婆子启蒙,得请个人回来教才是。”
齐府虽是商户,但却一向重视子女的教育,五六岁时,便会让人给孩子启蒙。
像齐梓珊的三哥齐云天因着年岁小,便是请了夫子在家中教学。而像齐云飞和齐云驰因年岁大了,但岁数又不一致,所以就送去了私塾。
而像女孩子们,因着年岁小,又不像男儿那般需要考取功名,倒也没请人回来教学。再加上大太太和各位姨娘又是识字的,身边也有识字的婆子,足够给姑娘们启蒙了。
时间长了,姑娘们又没做出来过出格的事,大家也就没人提及这等事。
今日齐梓珊这么一说,倒是让齐云飞想起来。
听到齐云飞说请夫子回来教养,齐梓珊心中高兴,一时间也没有掩饰,眉眼间都是笑意。
“这么高兴?”齐云驰忍不住伸出手逗她。
“能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齐梓珊摇头晃脑地说道,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稚嫩一些。
齐云飞大笑了几声,将她放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大哥知道了,这就跟父亲提提。外头天寒地冻,莫待久了,以免感染风寒。”
齐云驰看了眼齐云飞,连忙也说道:“是啊,快过年了,小珊儿要是感冒了,到时候可就放不了烟花,也吃不了好吃的了。”
齐梓珊在心里讪讪笑了一声,面上却一派天真回答:“嗯,珊儿知道啦!”
见齐梓珊答应得乖巧,齐云飞和齐云驰又笑了笑。他们已经耽误了些时候,得赶紧去找父亲,便不再多做逗留。
“小姐,我看,大爷是越发喜爱你了。”今儿个出门,齐梓珊特意带着翠竹出来,将烟云留在了院中。
只希望,烟云那边调查有结果了才好。
扭过头,看着翠竹笑着说道:“他原本就是我哥哥,哥哥喜爱妹妹,很正常嘛。”
说完这句,齐梓珊才想起,她之前想到的那个问题,忘记跟齐云飞提一提了。
若是提得好,还能帮齐云飞在父亲面前露一回脸呢。
现在……算了,还是先回屋子。
“我们回吧。”齐梓珊回头看了眼梅花,心里念叨着,下次再来看。
进了院子,齐梓珊现在门口跺了两下脚,抖落了身上沾到的雪花,这才进了屋子。
翠竹连忙给她脱下染了寒气的毛绒斗篷,将屋子里的银丝炭火烧了起来,又迅速拿了床锦被给齐梓珊裹上。
这时候烟云用雕花木盘托着鎏金盏进来,走到齐梓珊身边,给她倒了杯热茶。
“这是管事的让人送来的银尖毛遂,是今年的新茶,小姐你尝尝。”烟云笑着说道。
“银尖毛遂?倒是第一次喝。”齐梓珊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热茶顺着喉咙一直往下,直暖到了胃里,令齐梓珊身上每一处毛孔都舒展开来,“大冬天的还能送来新茶,也难为了管事的。”
烟云捂嘴笑了笑,没有吭声。
“啊嚏!”刚放下茶杯,齐梓珊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翠竹见状,连忙说道:“不好,怕是受了寒。奴婢去熬些姜汤来,给小姐驱寒。”
“去吧。”烟云轻轻摆摆手。
翠竹走后,烟云叹了口气,道:“翠竹这些日子,其实比往常更为用心……小姐,你……”
“翠竹并不是个处处都能留神的人,她最近能做到事事周全,是因为她用了更多的心思,而且随时随地都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齐梓珊语气轻柔,眼中略有伤感,“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心里愧疚。”
烟云被齐梓珊说得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不过,齐梓珊话锋偶一转,问道:“可查出些什么来了?”
说到这个,烟云看了眼门口,厚重的夹袄皮帘挡在门口,倒也进不来一丝寒风,自然他人要偷听也不是那么容易。
“翠竹前段日子,跟好几个人借过银子。”烟云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不过听她们说,很快她就全部还清了。但是她们都不知道翠竹的银子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她借了干吗用,只说她是有急用。”
“门房那儿怎么说?”齐梓珊又问道。
提起门房那儿守门的婆子,烟云脸上带上了几分岔色,似心中有不平。齐梓珊自然也知道那些守门婆子一向是贪图小利的,没见着好处,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守门的婆子说,近一个半月,翠竹的家人来找过三回。”烟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在老太太过寿之前。”
齐梓珊抿着嘴,脸色有些凝重。
“看来,翠竹的银子是秦姨娘给的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这般说道。
烟云脸色微变:“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你可有认识可靠的小厮?要能出门的。”齐梓珊沉吟片刻,问道。
“倒是认识一个采买的,叫狗子,跟我是同乡。”烟云回答,“人挺机灵,也很仗义。”
采买的?那真真是正好。
齐梓珊下了暖榻,从柜子里拿出三两银子,交到烟云手上。
“你让狗子找个机会出门,替我打听一下翠竹家里的情况,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拿一两给顺子,让他好好办事,事成之后,再给他一两银子。剩下的这一两,你自己拿着。”
“这……小姐,我就不用了。”烟云推脱着,脸都涨红了。
齐梓珊笑了笑,道:“你当我不知道?要让那守门的婆子吐出些话来,没有好处她们可不干。你应该花了钱买了些零嘴给她们吧?”
烟云面有窘色:“奴婢是买了些零嘴给她们,可是那也值不了多少钱,不过几钱罢了……这一两银子也太多了。”
齐梓珊安抚地拍了拍烟云的手,将银子放进她手心里,道:“你平日里没什么进账,就靠着月俸银子,这个就当是你办事利索,我赏你的。”
“可小姐,你一个月的花销银子,也才十两啊。这一下就给了三两……”烟云面色犹豫不决。
“我还有娘,还有爹,在这府中不愁吃不愁穿,怕什么?”齐梓珊是真的没将这些钱放在眼里。
钱是死的,关键是要拿它来做什么事,有用,便是活的了。
齐梓珊好说歹说,烟云这才将钱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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