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喋血归途

终于要回家了！

经过五六天的野外生存训练，“后羿”小队此刻已是疲惫之师，尤其是伤员，随身携带的绷带和消炎药已经用完，紫金山上又没能找到合适的草药，大热天许多伤员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了。

这些受伤的弟兄都很坚强，没有一个叫苦，但是陈际帆知道这样下去就等于亲手将自己最亲爱的战友送给死神。必须走！无论鬼子封锁多么严密，一定要把兄弟们都带回家！

突围当然得选在夜里进行。入夜后，“后羿”小队全体检查弹药，整齐地站在紫金山上的一片树林里。

陈际帆仍然站在队伍面前，望着一个个身心疲惫而目光仍然炯炯有神的队员们。作为领头人，陈际帆不想再说什么了，他的队员在这次作战中表现出来的战斗素质令他很满意。所以他只是简单地将突围路线宣布给每一个人听到。

“同志们，我们已经胜利完成了作战任务。由于我们在敌后的浴血奋战，鬼子损失惨重，不但短期之内无法再正面战场上发动大规模进攻，而且让小鬼子焦头烂额，狼狈之极。我们现在已经成为小鬼子的眼中钉，但是也成为全国同胞关注的焦点。现在各方都在想办法为我们的突围提供帮助，但我要说的是，靠天靠地还要靠自己！我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而且是一个不落的回到部队去！突围之路充满危险重重，大家必须发扬艰苦作战的精神，发扬友爱互助的精神，把所有挡我们路的鬼子消灭掉！我的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从现在起，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突围时间，天一亮我们将完全暴露，所以我们必须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不怕吃苦，不怕牺牲，在天亮之前渡过江！突围路线是先向北，大造声势，给鬼子造成我们要从燕子矶渡江的假象，然后部队趁夜与鬼子脱离接触，伪装成鬼子往南直取下关码头。下关码头是鬼子重兵防守的区域，鬼子想不到我们会在那。”

“团长，在下关渡江风险太大，那里有鬼子的多艘军舰，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苏靖威忍不住问道。

“我们当然不会在下关渡江，但是下关出事，鬼子定会全力支援，我们在趁乱沿城墙装作追击部队向南赶往清凉门，从那儿渡过秦淮河。军统来电，说他们的人会在清凉门等我们为我们带路。好了，现在全体都有，向北出发！”

紫金山北麓的环山公路在前几天的确是过不去的，鬼子就像过家家样的把手里能用的坦克和装甲车都调来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所以当时“后羿”小队没敢触这个霉头。但现在不一样了，冈村宁次被迫从包围紫金山的部队中抽调了两个大队回防沪宁铁路，紫金山的包围圈就松了很多，坦克和装甲车不再像玩具一样摆在公路上，而是只能轮流在公路上开着大灯巡逻。

机会终于来了！

“后羿”小队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到达了紫金山的北面，穿着日军军官服的陈际帆冷静地观察着鬼子装甲车的活动规律，他把队员分成六个小组，每次装甲车一过去就有一个小组迅速越过公路消失在漆黑的树林中。

等全体进入树林后，陈际帆命令立即往北急进。由于鬼子受兵力所限，从紫金山一路往北的荒山野地基本看不到什么鬼子。“后羿”小队基本上不进村，因为突围必须是高度保密的，任何有可能泄露行踪的举动都要注意。

一小时急行军后，“后羿”小队赶到了南京城北的燕子矶。

燕子矶位于南京郊外的直渎山上，因石峰突兀江上，三面临空，远望若燕子展翅欲飞而得名。这地方是南京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可在此刻的陈际帆眼中，这里也是南京同胞的罹难地，是鬼子在长江上重要的军用码头。

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慢慢接近了这个军事要地。虽然是晚上，但燕子矶码头仍旧是灯火通明，鬼子应该是接到命令对长江边的任何一处码头都严加防范。

“后羿”小队这回可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在黑暗中就向码头的鬼子发起攻击。无论是什么部队，在黑暗中被密集的冲锋枪弹雨劈头盖脸地一阵狠揍，不付出点损失是不可能的。

首当其冲的是哨兵，紧接着是从营房里冲出来的鬼子，黑暗中也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反正出来的鬼子被一片片打倒。

但是鬼子的人数毕竟很多，而且训练有素，从对方打过来的子弹声中已经大致判断出对手的来历。就是袭击机场的支那部队，没错，只有他们才会拥有如此凶猛的火力。

守军的指挥官很冷静，一面组织还击，一面打电话向总指挥冈村宁次报告。

“后羿”小队分散成几个小组从各个方向向燕子矶鬼子射击的同时，鬼子只能守在各自的工事里，黑暗中搞不清敌情没敢出来。但是附近的鬼子接到命令后迅速就往这边赶。

冈村宁次接到报告后怒火中烧，他明白要不是撤走部队，支那人也不会趁夜逃出来，现在他们攻击燕子矶，一定是要铤而走险夺船渡江。

既然判断出了对方的企图，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冈村命令燕子矶附近的日军全力增援，命令驻守南京中央门等地的日军北上对燕子矶形成合围。

可是身着鬼子军服的“后羿”小队并没有恋战，在燕子矶附近日军围上来时在夜幕中对两边日军一阵痛击，然后迅速向西南方撤退。用了一个多小时通过燕子矶西南的山地后，一行人到达下关码头。

这里也是鬼子的军事重地。由南京到安徽的日军就是从这里渡过江去的。陈际帆决定下关码头还是不打为好，这里离南京城太近，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发生战斗，将会暴露“后羿”小队的突围企图，鬼子会轻易地判断出突围的方向。

不过正因为这里离南京太近，所以黑夜里没有人注意到这支在黑暗中行进的日军。这段时间因为机场和医院被袭的缘故，所以南京驻军频繁调动得很厉害，所以大家都见怪不怪。

从静海寺往南过定淮门后，部队顺利渡过秦淮河，此刻部队已经连续行军作战四个多小时了，陈际帆命令部队暂时休息。利用这段间歇和江对岸自己的主力取得联系，宋关虎亲自率领一个营清除了全椒和浦口之间的鬼子后，成功地扫出一条通道，直指江边。

而“后羿”小队要想安全过江则必须选择最短的过江路线，否则被鬼子军舰和巡逻艇追上就完了。而这个渡江地点则由清凉门的军统特工负责。

说实在的，这是陈际帆第一次和军统的人合作，心里老大不习惯，或者说不信任。不过当他见到那位特工时，心里的厌恶感消去一大半。

双方对完联络暗语后，特工用一种非常崇敬的语气做了个自我介绍，当然姓名肯定是没有的，只是代号。

“各位长官，我谨代表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军南京留守处的全体同志，对贵军的英雄壮举表示敬意，能担任此次任务，我个人感到非常荣幸，我将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各位安全过江。”

陈际帆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从气质上看，根本无法和特工联系在一起，他更像个书生，这让陈际帆心里多多少少增加些好感。他也没多问，直接回道：“国民革命军‘神鹰’抗日独立团感谢贵部大力协助，请带我向你们的同志问好！”

这位特工显然很熟悉南京西郊长江边上的地形和日军的驻防情况，在他的带领下“后羿”小队不仅少走了许多弯路，而且一路上没有遇到日军。

渡江地点选在一个偏僻的河汊，那里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我们奉命为贵军准备了六艘小船，这几个人是船工，绝对可靠。将由他们送各位英雄过江。”

陈际帆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部下齐齐地敬礼个军礼，要不是各方大力协助，自己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就将部队带出来，只要中国各方力量能够团结起来，能量几乎是无穷的。

望着黑夜里漫无边际的长江，大家的心情都非常兴奋，回家的喜悦明显地代替了脸上的疲惫。

“后羿”小队开心了，冈村宁次却暴跳如雷，支那特种部队忽然从燕子矶消失，去向不明。这让冈村宁次大伤脑筋，整整三个小时，江面和陆地都没有任何发现，到目前为止，他只能确定一点，这支部队一定会在今夜渡江，但是具体在哪则无法判断，南京从南到北几十公里的江岸处处皆有可能。冈村宁次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严密控制江边所有的大小码头和不断派部队水陆两路展开搜索。

所以陈际帆们虽然见到了船，还是无法渡江，因为江面上的日军巡逻艇频繁巡逻。艇上的探照灯就像大手电一样在江岸上不停扫过。

不能再等了！日军的搜索部队迟早会赶来，陈际帆决定冒险。

既然是冒险，不遇上鬼子是不可能的。就在六艘小船趁着夜色和鬼子巡逻的空隙在江面上急划的时候，响起了日军巡逻艇“突突突”的马达声。江上不比陆地，要在陆地，陈际帆有信心消灭一个小队的鬼子，但是江面上，自己乘坐的小船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只有拼命划向对岸。

在离对岸只有两百米不到的地方，他们终于被发现了。日军对深更半夜还在江上的小船当然不会再有耐心盘问，直接下令开火。

一时间子弹带着曵光在江面上组成一幕绚丽的弹幕，双方在黑暗中拼命还击，巡逻艇的机动性明显强得多，鬼子很快就从东西两面夹击过来。

情况万分危急！由于无法隐蔽，在交火中，很快有几个战士中弹牺牲。陈际帆万分心痛，但是他似乎也无法，因为就连乘坐的木船也不可能挡住鬼子的子弹。

但是更让陈际帆没想到的是，鬼子的巡逻艇干脆朝着他们迎头开了过来。企图撞翻他们！陈际帆知道刚才双方的交火中鬼子一定没占到便宜，毕竟“后羿”小队的火力比鬼子有优势，但是鬼子使出的这招太损了，一旦被鬼子撞上就是完蛋。

望着黑暗中从两面过来的黑色怪物，大家除了拼命射击竟一筹莫展！

艇上的大喇叭里不断喊出“放弃抵抗”“就地投降”的声音，陈际帆只得命令奋力向前划，只有最快到达对岸才能最大限度减少牺牲。

时间一秒秒过去，黑暗中已经可以隐约看见鬼子巡逻艇上挂的膏药旗。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轰—轰”，在巡逻艇周围响起了爆炸声，引发的水柱溅得艇上鬼子莫名其妙。难道对方还有重武器？在船上都能射击？太夸张了吧。

两枚炮弹当然不是陈际帆这边打的，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架设迫击炮？这不可能，就算是特种部队也不可能。所以炮弹来自岸上，是早已埋伏在岸上的“神鹰”独立团战士打的。

两声炮响后，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弹，这次炮弹不再只炸水花，而是准确地落在从东南面冲过来的巡逻艇上，几声爆炸后，鬼子的巡逻艇已是火光重重，没被炸死的鬼子纷纷跳江。

另一艘见势不妙，停住追击的步伐迅速急转，刚刚一转弯又是几枚迫击炮弹落在旁边的水面上。陈际帆和部下看到这些准确地追着鬼子的打的炮弹，脸上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是的，自己人到了！救兵到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陈际帆望着逃窜的巡逻艇长舒了口气，命令道：“全速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