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两人精神都不好,这天我们一路缓缓行着,并没有走出多远,不到傍晚时候,便驻下马来休息。
拓跋顼看出我心中不快,忍着伤痛铺开卧具,又捡了干柴过来煮热水烤干粮。我也不理会他,略吃了一点便卧下休息。
拓跋顼似很是无措,干粮一口不曾下肚,便坐到我跟前,轻声问道:“阿墨,你生气了?”
月华朗朗,星斗明灭,茵茵青草如敷了层银霜,颜色很浅;这样的月光下,很容易让人心生错觉,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眼底也有着浅淡透明的清辉,温柔地漫开,似要将人包围。
可错觉毕竟是错觉。
何况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我早已不再信任自己的感觉,更不相信别人不知真假的情义。两度身陷魏人手中,我的温柔,我的微笑,早已成了我习惯性的自卫和反击武器,拓跋顼的温柔和微笑,同样可能是引我走入陷阱的诱饵。
所以,我向拓跋顼回以淡淡的微笑,“没有,只是困了。”
拓跋顼揉着我的肩,闷闷道:“我知道你生气了。罢了,等南北两边安定些,我们便回相山去瞧瞧吧!”
他说起遥不可及的敷衍话,倒是轻车熟路。我侧开身,只作睡着,留给他一个冷淡的背影。
他默然在我跟前坐了好久,才在我身畔卧下,暖暖的鼻息拂动我的发丝,轻轻挠在后颈中,我却连嗤笑的心情都没了。
好容易迷糊睡着时,忽觉拓跋顼迅速翻身坐起,忙睁眼时,他正将右手啪地搭上宝剑,扬声高喝:“什么人?”
我竦然坐起,赫然发现周围出现了数十名当地百姓装束的壮年男子,却手执刀剑,悄无声息地围住了我们卧处。忙站起身时,拓跋顼已握了我的手,将我藏向身后。
而我却禁不住心跳得快了起来。月色下,这些明显偏向于南方脸型的面庞中,分明有几张眼熟的;而他们,也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我,仿佛想确定着什么。
“韦开,是你们么?”我终于叫出了其中一人的名字,他是萧宝溶的贴身近卫。
那人立刻踏前两步,失声道:“公主,真是公主?”
我垂头看自己,衣衫零落脏破,发髻散乱枯干,撞破的额上包着厚厚的布条,瘦削苍白的脸上也有刮擦出的伤痕,不知如今憔悴到了怎样的程度,竟让这些看着我长大的惠王府近卫都认不出了。
喉咙堵塞着,我哑着嗓子叫道:“我三哥呢?”
这时,只闻身后传来极温和却极伤感的熟悉男子口音:“阿墨!”
猛地回头,泪水顿时汹涌。
萧宝溶一身云过天青的袍子,月白色的披风,缓缓自月下走来,容貌虽是憔悴,却不改一贯的优雅秀逸,清浅的微笑如一池清水中瓣瓣绽开的雪白菡萏。
甩开拓跋顼忽然握紧我的手,我哽咽着奔过去,一头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在杜蘅清香扑头盖脸将我笼住时,已哭得泣不成声。
“阿墨,阿墨……”萧宝溶呢喃着我的小名,抚着我的发,心疼地用他凉凉的唇触了触我的眉梢。
“放开她!”是拓跋顼忍无可忍般的怒叫。
吃惊回头时,拓跋顼眸光灼烈而愤怒,手中宝剑已然出鞘,剑锋如秋水微漾,光色清冷,正对向萧宝溶。
萧宝溶打量着他,然后低头问我:“他就是……你一直想找的那个少年?”
我不答,只是回忆起当时苦苦寻他的忧伤和思念,蓦然觉得我着实天真得可笑,连带现在的心境也荒芜苍凉起来。
我的爱情,从开始就是个荒谬之极的错误。一次次地试图寻求一个结果,一次次地让自己碰个头破血流。
萧宝溶继续道:“他也是魏帝唯一的弟弟,当今大魏的储君。”
我低声道:“是。不过,他和拓跋轲闹翻了。”
萧宝溶淡淡而笑:“真的闹翻了,他就不可能还带着你好好站在这里了。拓跋轲有八个弟弟,除了这位,他对哪个心软过?我要带他回大齐为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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