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星是在某一天替宁博一找习题册时,在智慧书架上发现这张定存单的——和曾严黎的诊断书放在一起,其间关系也不难猜测。
“日记啊?看人日记不好。”宁博一探头探脑走进来,见不是日记,立刻正色道,“别玩了,赶紧找题。慧子说今天做不完这套题要扣我课时费。”
林双星把诊断书举给他,“这什么病啊?”
宁博一接过来看看,“曾炎黎?谁啊?”
“慧儿她妹。”
“她妹为什么姓曾?”宁博嘟囔着,随手翻着那些报告单,“不是什么严重病。”
林双星根据存单金额和百分比推算出目标额,“不严重需要攒这么多钱吗?”照这个攒法得攒到猴年马月去?
宁博一糟心地瞥他一眼,“这话问得,像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瞧病花多少钱,跟病情本身是否严重,从来也构不成正比例关系。你以为这么些人积极主动的交医保,都是白捐给国家的呢?”
林双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不识人间烟火为什么非得是大小姐?”
“都……都这么说的啊……”至于为什么,宁博一倒没闲得想过这种问题,“可能为了听着可爱一点儿?难不成要说像个‘不识人间烟火的二傻子’?”
中午智慧下班,林双星突然同她感叹,“原来你真是为了赚钱才来北京的。”
宁博一捧着饭碗心想,这厮恐怕真是个二傻子。
智慧不知道他拿这种废话当导语是又要耍什么花招,愣了一下,先发制人,“不,是为了遇见你。”
林双星:“……”
宁博一猛地按住胸口。
林双星心有戚戚焉,“你也想吐是吧?”
宁博一摇头,“有被撩到,心脏跳得厉害。”
林双星斜眼,“心跳,你是不是应该按左边?”这演技比小白还烂……
宁博一的手在胸前横向摸了摸,毅然停留在右边,“我就想让它在这边跳,不行吗?”
智慧在二人的斗嘴声中望向臧凌空的房门,“空空早上跟我一起下楼的,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
宁博一语重心长道:“你就不要操心了,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交际圈,出去见见朋友很正常。”
林双星不赞同,“他朋友不都在玩具架上摆着吗,见谁去了?”
两人说罢都看着智慧,认为臧凌空走的时候肯定对她有所交代。
智慧顶着四道探究的目光低头刨饭。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课件里有个错误要修改,根本没问臧凌空去哪儿见谁,她不问,以空空为人,更不会主动告知。
但“操心”的标签都被贴身上了,她要是如实说只关心空空下午能否赶回来给林双星上课,似乎显得不近人情。
及时响起的门铃化解了尴尬气氛。
“这大哥拿把钥匙老拧不开锁,我也是服了。”林双星掐着筷子过去开门,正想讥讽两句,张嘴却猝不及防灌了一肚子冷风。
林烈言简意赅:“跟我去谢家道歉。”
父子沟通的过程就不赘述了,总之林双星最终妥协在与谢家过往的交情上,灰溜溜跟着去登门请罪了。下楼时恰巧看见臧凌空回来,步伐欢快不说,竟还跳起来揪了树上一枚梧桐果,落地没站稳,踉跄中眼镜掉下去被他自己一脚踩碎。
林双星哼一声“活该”,扬长而去。
学生被家长带走,老师们无所事事,宁博一领臧凌空去潘家园配眼镜,智慧跟金生金通了个电话。
谢沁当然是一回家就告状了,谢之臣却似乎早有预料,笑着安抚了女儿,事情就算作罢了。后来是林烈忙过了公司的事,问起时,金生金说漏了嘴。就因为老谢不追究,林烈更觉得愧对人家好意,所以才会亲自来收押林双星。
这层人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以谢家在董事会的特殊地位,林烈也不会乐于见到他和谢沁闹僵。
自从没了语世琳,林烈早就无心经营公司,全靠要养活上千号员工的责任撑着。几个股东各怀鬼胎,没有经营建议不说,大多在伺机落井下石。林烈性子耿介没错,可毕竟做了半辈子生意,情商不低,得罪起人来也是不留余地的。他想让股东撤资,剥离其他非主营业务单元,只保留他自己主导的物流核心,将来移交给林双星打理。
而目前,世臻整车业务的几大货主,或多或少都与谢家有利益关系。
谢沁为林双星补课这件事,林烈提出来,谢之臣应允了,实际允的是两家小辈建立联系,延续上一代的交情。
这些当然不是林烈亲口说的,但金生金自认猜得不离谱,他没对智慧解释太多,只略略交代几句谢沁的背景。
智慧一个教书匠自然不懂商场上的弯弯绕绕,就奇怪林烈明知道谢沁得罪不起,还撺掇她来给林双星补课。林双星和谢沁这种脾气的人最不对路,林烈是不了解坦率的谢沁,还是不了解他儿子呢?
某些特质上来说,谢沁和司和安是一样的。
谢沁虽是师范专业,但还没有相关实习经验,司和安在直播间开播音课,更是玩票为主,受众不是学生而是粉丝。
严格说来他们都没有真正带过学生,业务能力没问题,职业态度则不够端正。但司和安对林双星的教学更偏向结果型,接了任务直奔主题,该讲理论讲理论,该训发声训发声,这一点和其他几位老师不谋而合:我就是为了让你考上大学,至于你为什么考,我不关心,反正知道了也不见得对我授课更有益处。
谢沁太要命了,她一来就妄图起底林双星的高考动机。
按金生金的说法,谢沁也是深思熟虑过才决定来教林双星的,这番开场白必然是她精心准备的——除非这俩人早年有仇,谢沁此番是故意来恶心林双星,那结果她自己被气哭跑掉就很诡异了——所以她说这些,目的原本是拉近和学生的距离,使教学氛围更加融洽。
她提到了林双星过世的母亲,又说高考是他心里一道坎,林双星当场就炸了。
不仅谢沁意外,智慧也很好奇。
这两件事虽不是能拿来闲话的家常,以谢沁的身份,作为久别重逢的叙旧话题,也是妥当的。林双星反应过激,不怪谢沁恼火,说他有病。
虽然谢沁走之后,林双星摆出一副“我是故意气她”的操蛋德行,但智慧看得出,他从一见到谢沁开始,神经就处于紧绷状态,似乎有预感会被她刺激到。
事实上智慧还从没见过林双星这种反应。平时对她的呼呼喝喝不过虚张声势,如果说他和林烈争执时是真正的生气,那对谢沁某一刻的反应,可算是暴怒了。
谢沁其实也没说上几句话,不难推敲。
智慧和其他几位老师不同,不仅要辅导功课,还有责任给林双星做心理辅导,确保他最终踏进考场。不管他是厌学症还是恐考症,能有机会找出根源,智慧当然不肯放过。
“林双星当年没参加高考,和他母亲去世有关吗?”这话问不得林家父子,眼下丢给金生金再合适不过。
电话那头顿时安静得叹息声都得听得见了,金生金久久沉默,心理活动自是十分繁忙。
智慧不忍他受累,劝道:“我既然问到这层面了,您也就甭纠结回答‘是’或者‘不是’了,直接跟我说有啥关系吧。”
金生金为难得直嘬牙花子。
他知道智慧打听这事不是出她私人的好奇心,完全是为了更好地解决林双星对高考的抵触问题,于情于理,都不该瞒她。他纠结的不是说与不说,而是说多说少。用他法律专业的术语来讲,是“无限告知”,还是“询问告知”。
“星儿高考的那天……”金生金的声音很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回忆这件事了,“他妈妈去世了,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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