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脑子里惦记着臧凌空，没工夫琢磨旁的事，快到林双星家了才突然想起，头一次去别人家，还是大过节的，她居然空着手，让林双星把车开回刚才路过的那个超市去买礼物。林双星狂笑：“小智老师你太社会了。”到底也没理她的诉求，撺掇她把备厢里那瓶酒拿上，送礼讲究个投其所好，林总肯定喜欢。

话是没错——“什么酒啊？确定你爸能喜欢？”

“特别确定。”林双星理由很让人信服，“我上次回来从他酒柜里偷的。”

金生金来电话的时候，林双星正带智慧在山脚下摘柿子。

这月份已经过了采摘季节，但树上还留下不少果子，仰头看过去，红彤彤一粒粒映在蓝天里，强烈色对撞互补，眼睛极度舒适。智慧拿着手机一通拍，林双星已经爬上树，摘了柿子抛给她。智慧没接住，摔在脚边一滩红泥。

“太笨。”林双星蹲在一根树杈上，边吃柿子边笑嘻嘻看她。

他穿着件中长款的黑色风衣，风一吹衣摆微扬，露出里面的白色卫衣，像一只黑羽白肚的巨型喜鹊。智慧笑道：“听说柿子树不能摘光，要留一些给鸟过冬吃，我以前还想，鸟好像不吃柿子，今天可算开了眼了。”

皮了一嘴挺过瘾，跟着就被树上抛下来的柿子遛得东跑西颠，出了一头汗，倒不觉得山风欺人了。

这附近的鸟命运多舛，过冬的果子被两个心狠手辣的人类扫**了不说，连安家之所也遭受威胁。智慧跑了几趟，发现车后座已被柿子铺满，抬头示意收工，却见林双星奔着一个鸟窝去了。

那柿子树枝看着就不算壮实，鸟窝搭得又高，智慧吓得都不敢出声喊，生怕引他分神掉下来。

林双星摸到鸟窝边，兴致勃勃告诉她，“这里面有蛋！咱端回去炒了吃吧，唔，运气好的话也许能炖了吃。”拿出一个对着太阳看里面是**还是肉体。

智慧怀里还抱着几个柿子，紧张地盯着他，“赶紧下来。”

“说什么呢？”林双星做作地把手拢在耳廓外头，摇摇头，“听不清啊，这山里头信号可能不太好。”

智慧只好站在树下替那个私闯鸟宅的罪犯望风，突然听得一阵嗡嗡声，直觉是群鸟来袭，原地转圈环视一周，反应过来是手机震动。

林双星数了数鸟窝里的蛋，从长远考虑了一下决定暂时罢手，留到明年它们几个值当一炖了再来收割。溜下树来听到智慧在跟金生金打电话，凑近了喊道：“别催了，快到了，她非说空手来的不好意思，我俩正置办礼物呢。”

金生金叫了一声祖宗，“年纪轻轻哪来那么些老派儿的讲究啊，再说她这不把你带回来了吗？”

这话听着没啥毛病，林双星却越寻思越不对味，“应该说是我把你带回来了才对吧？”

智慧脱口就说：“你把带我回来不很正常吗？我把你带回来才是给这家一个惊喜。”

林双星笑骂一句，竟无言以对。半空里吹了一会儿冷风，回到车里鼻子发痒，打了几个喷嚏，回过头看着那半车野柿子，成就感油然而生。

智慧也直称这份礼物相当拿得出手，拈去沾在他衣领上的树叶，笑他这位摸鱼爬树的好手，想必从小就是个捣蛋孩子。

林双星摇头笑笑，“真不是。我以前胆子特小。”他指指车前方向，虽非盘山路，但窄而长，颇有蜿蜒势，“这条路前面有一段挺陡的，每次经过那儿，我都缩在安全座椅里，闭眼睛不敢往外看。”

智慧一脸狐疑，“我听尚尔辉说，你玩过赛车，跑山路的那种。”

“我说的是小时候，没听在安全座椅里吗？”林双星提示她系好安全带，“走，带你过去看看。”

能把这家伙吓哭的山路，智慧预期该是用险峻来形容的，可车子开过去才发现，那段路虽然窄，坡面也比较陡，但往下去尽是灌木丛，植株之间距离非常近，即使冬天叶子落光了，干枯枝丫也连成了一片，一眼望不到山底。

智慧紧了紧大衣，呵呵两声，“看出来你小时候是真有点怂啊。”

林双星站在路崖边看了半天，表情费解，“怎么长出来这么多树……？”

尽管是即使灌木，这么大一片也不是一年二年能长出来的。智慧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多久没来了？”

“快十年了吧。”林双星眼神有些直，“高中毕业以后。”

智慧崩溃，“请问你几岁？高中毕业是十年前？已经冻到十以内加减法都计算困难了嘛？”说着往山顶方向看了看，不知道还要多远才能到。

太阳西坠，天色暗下来，随着往山里走得越深，气温更加低了。

他们一路开上来，又是摘柿子又是看泉眼，林双星还逮了一阵松鼠，车子走走停停，也不清楚具体跑了多少公里，看地势已经很高了，“你家是在山顶吗？”

林双星邪笑，“怕我把你拐到山里卖了啊？”

闹了半天这段陡路并不是去他家的路，智慧好奇他小时候为什么会经常经过这里。林双星指着被山体挡住的未名位置，那里有个鱼塘，林总以前最大的爱好是钓鱼，周末经常抽出几个小时的空闲，带他来这儿钓鱼。

鱼塘原来只是个半野生的池塘，但是面积不小，因为守着泉眼，多年没曾干涸，水系生物丰富，后来被批给当地居民养鱼了。

智慧听这段挺耳熟的，“养的嘎鱼？”

林双星挑眉而笑，“我说过啊？”

智慧点头，“只放鱼苗，不喂食儿，鱼们吃自己小伙伴长大。”

“嗯，进击的小嘎鱼，很好吃。”这些年林烈不再钓鱼，但金生金隔三差五会开车上来买一些回去让保姆炖了吃。说起来林双星也好久没吃过了，又快到晚饭点，肚子一饿，印象里的美味被放大几何倍，张罗着过去买几尾活鱼带回家。

智慧也不拦着，只担心这十冬腊月鱼儿都已经冬眠了。

结果才开过去，远远就看到塘边有钓鱼的人影，林双星笑道：“这鱼不停口，冬天上冻了，刨开冰照样能钓上来。你们东北不是经常有冰钓的吗？”

智慧见识有限，没听过冰钓有钓嘎鱼的。

鱼塘主人恰巧出来，见有车停下便过来招呼。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看脸得有100岁了，一手提着半桶水，一手掐着把长柄抄网，在石土路上健步如飞。

林双星下了车，“黄爷爷。”

老头的视觉应该还没从大灯的强光里恢复，却准确地念出他的名字：“双星儿？！”

智慧震惊，林双星不是说从高中毕业就没再来过吗？这老头居然还能一下认出他的声音，莫非是耳力过人的内家高手？

老头吼道：“爷爷姓刘！”因为养黄蜡丁就称他为黄老头的，也就这笨小子一人了。

林双星嘻嘻笑，“好记。”

“抽你。”老头骂了一嘴，看到另一边下来的智慧，“哟？还带个小闺女儿来过节了。”

智慧乖乖问声爷爷好，正要表明身份，被林双星一把搂过，牙缝里露声警告她：“不许说。”

老头打量着智慧，“哦，这是你那小老师吧？才你爸还说你要带老师们回来吃饭。”

智慧没忍住笑出声，林双星狼狈地放开手，“我爸今儿来过？”

“嗯？你不是来接他的吗？”老头抬起网抄指着不远处钓鱼的人影，“那不么，钓一个小时了，不给口——我刚打过窝子，过去给他捞几尾上来。”

智慧心说这可真是亲爷儿俩，想到一块去了。看着坐在岸边的人，忽然感觉不太对。这鱼塘不大，林烈坐的位置离这边不过二三十米远，车灯一晃早该看到他们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才要回头提醒，林双星已经拔腿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