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情须问天 四
?所以,落雪点点头。
月色清冽,凉风夹杂着桂子的香气飘入殿内。
铜镜前,佳人长发轻拂,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清眸流盼。
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出妍。
尘聆愣愣的看着落雪,不,应该叫慎思了。
那日瑾儿说在竹林呆不下去了,她便让蒙恬为她铺道,入宫为婢,虽说蒙恬当时很不愿意,但是瑾儿说天下未定,没有人能安心在竹林隐居,蒙恬无法,只得答应了她们。慎思为了方便起见,用药遮住了自己的容颜,如此,才有了这时的宫婢落雪。
尘聆愣愣的看着落雪,良久才道:“落雪,不亏为雪!如我生了男子身,定愿为你覆天下!”
慎思抬袖掩笑,道:“姐姐莫要抬举我了,姐姐要落雪恢复容貌可有事要做?”
“对了,差点忘了此事。你可会楚舞?”
“楚舞?姐姐是楚国人?”
“嗯,你可知道这种舞蹈?”
“略知一二。”吓死她了,要是以前见过的,那这回可不单是吕不韦要杀她了。
“你是楚人?”尘聆问道。
慎思想,尘聆应该是想找个同乡人罢!只可惜,“不是,听过而已。听闻楚国大将项燕的夫人,楚舞跳的极好。”对不起,尘聆,并不是她不信,只是,慎思的世界,容不得他人打扰。
“是了,这位项夫人将她毕生所学全部传给她的女儿项潆了,听闻项姑娘学得楚舞时只有十岁,但舞姿比其母还要美。只可惜……”她感叹一声,慎思望着她等待下文。“只可惜三年前那姑娘得病没了……”她惋惜道。
尘聆口中的项潆便是慎思,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在楚国这般有名气,难不得楚王会选择她来蛊惑嬴政。
“姐姐是要妹妹共舞么?”
“嗯!”
月色寂凉,庭中尘聆起舞,她身着绿色布衣,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回眸浅笑,倾身起舞,犹如月下仙子。
月色渐明,有风拂过,朵朵桂子零碎飞舞。
尘聆轻唱——“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慎思微怔,小心唤了声“姐姐”。歌声戛然而止,尘聆疑惑道:“怎么了?”
慎思正要问出口,却被直冲冲走进来的宦官打了回去,她忙低下头去,听着宦官尖着嗓子道:“今日中秋佳节,正逢陛下喜闻胡姬娘娘有喜,特赐糕点于各殿娘娘!”慎思接过食盒,许了他一些首饰,他得意的离开。
有喜?赵清芷有喜了,她该怎么办?若这孩子生下来,是女儿倒好,若是王子,那便是长子!
进而胡姬就有很大的机会升为王后!
如此,赵后更难扳倒,她该怎么办……
“怎么了?”尘聆走到她身旁打断她的思绪。
慎思摇头,问尘聆是否要尝尝嬴政赏的糕点。
尘聆也摇摇头,道:“是在想胡姬肚里的孩子么?”
慎思霍然抬头,遇到她冷漠的双眸。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在想我为何吟唱《山有扶苏》,为何将自己打扮的如此朴素。”桂子轻飘,滑过她白皙的脸颊,仿佛,慎思看到她在忧伤。
尘聆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所有的一切她都看得穿?
“你知道么?我本是楚国贫苦人家的孩子,秦宫夫人的称号虽华贵,我却不稀罕。”
“姐姐心有所属?”
“项超,项燕长子。”
心,似是漏掉了一拍。大哥?怎会是她!
“震惊么?还有更震惊的呢!”她轻笑,那笑,笑的寒冷,“刚入秦宫,我还妄想着出去,可是嬴政是那么敏锐,他知道我的心思,却不留我的清白之身。你知道么?”她看着慎思,“我有过他的孩子。”
慎思已哑口无言。
嬴政,孩子……真的很讽刺,秦宫三年,赵后不让任何一人诞下嬴政子嗣,熟不知,他的后裔早已存在。
后宫,不止是赵后聪明,能活下来的女人,都是智者。
香气扑鼻,慎思闭上双眸听着尘聆讲述往事。
三年前,郑尘聆心灰意冷,如傀儡一般做着嬴政的宠姬,入宫三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母凭子贵,这是后宫恒古不变的原则,只是,后宫有一个人的存在——她,慎思。
慎思是甘泉宫的人,可一旦有妃嫔受宠她便会出现,而后不到一月时间那妃嫔便会失宠。
短短三个月,尘聆将秦国看得甚是明了,即使没有她的出现,她也会在暗中使计,或是有赵后的参与。
所以,尘聆明白的。
郑尘聆是楚国派来的细作,同时她亦是爱着项超的郑尘聆,她要保护项潆的,所以,她要活着。
活着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赵后管辖的后宫只有一种活着的方式,那便是安静的活着。
于是,她不应嬴政临幸,摒退所有宫人,为的,是生下腹中的那块肉。
即使她再怎样心冷,孩子是无辜的,那是一条生命,她狠不下心。
襁褓中的婴儿生的白白胖胖,甚是讨她喜欢。
但是,她留不得。
夜,静的心疼。
看着连通宫外的河道上那摇摇晃晃的木盆,她哭得静寂无声。
失宠并不代表着失利,只要活着,她仍为细作,仍可向楚宫传信。
只有这样,楚国才不会派人监视项潆,才不会派人杀了不传递消息的细作项潆。
故事已完,微红的唇早已抿得发白。
尘聆,到底是在为谁而活?
许久,她轻叹,转了话题:“胡姬有喜,我们怕是又要破费一番了。”
“姐姐要去贺喜么?”慎思故作轻松,似是没听过刚刚揪心的往事,“姐姐不是不想沾染后宫的是非么?为何要去道贺?”
尘聆笑而不语。
在这一刻,慎思才知道,为何嬴政会让她作他的细作,让她监视着赵后的同时,还要监视着后宫的一举一动。原来,他这个国君,当得真是不安。
各国诸侯对秦国侧目而视,派细作是理所当然的事,至于派了多少,慎思在心中掂量,怕是不可胜数了!
两日后的辰时。
和煦的晨光照亮苍穹,秋日的上午气候微凉。
慎思拢了拢衣裳,将香炉中的熏香灰倒掉换上新的。
“姐姐,该起来了,不是说今日去云华殿么?都已朝食之时了。”慎思走进尘聆的寝殿,还笑着准备说她贪睡呢!哪知——殿内空空如也!
难道自行去了云华殿?可这天色还早,且为朝食,按规矩她不该是去了那儿啊?
慎思疑惑着转身,迎上尘聆疲倦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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