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反应也算快的了。林双星一说“女朋友”，她就想到，他大概是不想让五年前的班任得知自己目前仍在高考，本打算配合一下承认了，结果他一个大跳又跨到分手的桥段上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剧情智慧实在接不住，“说什么？”

林双星梗着脖子，“我说我不同意分手！”耍完狠又转向孔老师，低眉顺目地，“老师您看，我这儿有点要紧事……”

孔老师毫不掩饰看戏的兴奋劲，“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

林双星还想几年没见，老头儿突然这么上道了，就听他又说：

“我不着急，咱俩等会儿再聊。”说着紧了紧围巾，往后退两步，给小情侣留出他认为足够的空间来。

智慧清楚地看到林双星在翻白眼，GET到了他急欲逃跑的意图。忍住笑，把他推上车，台词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自己笑出声。

林双星踉跄着冲孔老师挥挥手，“对不住了老师，咱还是回聊吧。”

别呀！孔老师心说这年轻人咋不讲套路，吵着架呢就坐进一车里了，来不及跟上，只得远远喊道：“小智老师，明天上课把你男朋友带来啊。”

智慧应道：“好嘞。”

“哎呀，我这话有瑕疵啊。”孔老师望着远去的车子自言自语，“她回去万一成功分手了，明天给我带来另一个男朋友怎么办？”

林双星还说呢：“应得爽快，别怪我打你脸。”

“明天不想跟来？”不出预料地得到一记“废话”的眼刀，智慧无限伤感地摇摇头，“那我只能把你变成前男友了。”

林双星当然不想男朋友都没当过就成前任，但他更不想去见那老头。

智慧大笑，“你居然还纠结……”

林双星噎了一下，“小慧儿我发现了，你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当真，全是坑。”

智慧低调摆手，“不怪我，孔老师自己说话不严谨。”

林双星笑，“那老头说话向来不利索，所以特别会赖账，经常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

“你这个表情，”智慧疑惑，“到底烦他还是喜欢他啊？”

他虽然不想跟孔老师说话，还急于跑掉，但二人见面的那一刻，智慧注意到，林双星眼睛里有亮闪闪的东西，那绝对不是厌恶一个人的眼神。

林双星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然后又缓缓放松下来，“不烦啊。特好一老师。”

时隔数年，回想起孔老师当年，其实还挺令人钦佩的。林双星高三下半学期，班主任提前休产假，还有三个月就高考，没有老师愿意在这个时候代班，学生考好了，不会记代班老师功劳，考不好了，又只能由代班老师顶锅。孔老师当时已经是教研主任，早就不带毕业班了，原本安排不到他头上，他却主动揽了这个烫手的活儿。也没去打扰原来的班主任，而是花了一周时间亲自跟每一个学生接触，为他们量身定制百日复习计划。

一开始有些学生还觉得他年纪一大把了，整天抱个保温杯找这个找那个谈话的神烦，多管嫌事又絮叨，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老夫子”。但相处没多久就发现，这老头儿年长却不刻板，从不上纲上线，就事论事，讲起道理来格外生动有趣。

他说：师者，传道援业解惑，传道在最前面，要是连道理都讲不明白，后面那些都白扯。

林双星真心觉得他称得上是一位德艺双馨的好老师，虽然严格来说只有几个月的师生情分，但对他印象还是很深的，五年没见面，一眼看到就想起是谁了。然后就急欲回避，他很怕孔老师问起：林双星，你怎么没高考呢？

林双星因为成绩稳定，也没有任何违纪闯祸的前科，属于不太需要老师操心的学生，所以孔老师带他们班那半个学期，没有特别去关注林双星。但那半个学期，恰恰是林双星人生最崩溃的阶段。

林烈和语世琳除了吵架就是冷战，大到公司要不要做新的业务、林双星是在国内高考还是出国留学，小到早餐牛奶太凉、哪本书找不到了，他们都要吵。语世琳本来就不是很爱笑的人，那段时间更是动不动就哭一场。别的同学最后自由复习那一个月，大多待在家里看书，林双星却是每天一大早就躲到学校，用做不完的习题和背不完的单词强迫自己不去想起父母争吵的画面。

一直到高考的当天，林双星早晨跑步回来，餐桌上的牛奶是凉的，二楼传来林烈的吼声。林双星摔碎了杯子，想冲到父母的房间，求他们不要再吵，哪怕就这两天，让他好好考完试，出去上学，离开这个家，然后要怎么吵，随便你们；要喝凉牛奶还是热牛奶，也随便你们。

他走到客厅中间，语世琳从楼上滚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林烈麻木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也一动不动。

林双星睁眼望着一室黑暗，叹了口气。

这个梦因为做了太多次，潜意识里已经知道是梦，每次到这里就会自动醒来，而且再睡着就很难了。摸索着将窗帘打开一半，早上6点多，外面还黑着。起来不知道干什么去，躺着又要胡思乱想，忽然怀念起体训那段日子，智慧每天早上陪他去跑步。

花十分钟精洗了一个澡，天开始蒙蒙亮了，林双星带着被骂的期待敲开了智慧的房门。

智慧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林双星呲牙，“跑步去？”

智慧怦地关上房门。

汪老师问：“谁呀这么早？”

自行开门进入的林双星这才发现她正在和家人视频，只听智慧回答：“我房东家小孩儿，找我跑步。”

林双星对这个身份不太满意，想着过去来个自我介绍，但不知道叫汪老师还是叫汪阿姨比较合适。

汪老师说：“去吧，锻炼身体还是有必要的，少熬夜，实在累了就回来，小城市也不耽误你赚大钱。”

说到最后一句，汪老师明显又带点情绪了。智慧不敢再乱说话，也没管林双星还在场，赶紧甜甜地撒了个娇，“嗯~我妈妈马上就是副校长了，我就算不工作您也能养得起我，是不是？”

林双星听到汪老师的话，临时取消了出场计划，坐到床边椅子上，两腿搭上床沿，手插在卫衣兜里，若有所思地盯着智慧。

智慧被他看得发毛，脸离开镜头，给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汪老师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你听听你，几岁了，曾炎黎都不会用这语气跟我说话了。”

智慧骄傲道：“她不是理科生嘛，哪像我这么体贴温柔？”

汪老师被她气笑，“我们理科生是没你这么多花言巧语。”

完了，一时口误把汪老师也捎带了。智慧吐吐舌头，“也不是了……”

汪老师言归正转，“你不要老是耍嘴皮子，浮精神。大城市的孩子更是个个人精一样不好带，你去之前把那单位说得多好，这才几个月就换工作，可见也不是很称心。想回来就回来吧，九马山这些年私立学校也起来不少，我打听过了，待遇都还不错，以你的学历和工作经验，去应聘没问题。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智慧认真地点点头，“好的。”

汪老师松口气，“还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下个人问题了，总不能一直在外面这么折腾，遇到的人不知不知底儿的，我不放心。”

智慧捂嘴偷笑，“居然连汪老师都催婚，这个世界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