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另一个世界(1)
在老王的开导下,马一洛决定请大益小组的四个人吃饭。男人之间的冲突,八成只是为了一口气。他在冲动过后恢复理智,想起老王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当警察的,有时候可以连命都不顾,因此生活中的误解和委屈,根本不算什么。”和同事怄气,于公于私终究是一件都极为不利的事。
事后,他不止一次自我反省,明白在这个并不熟悉的人际圈子里,需要时刻收敛自己的锋芒。
这样的饭局是尴尬的,没有一个人不感到别扭和压抑。马一洛已经最大程度克制着自己了,要不是因为工作,他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而这一刻,他分明被圈在了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很多东西不能够自由舒展。他还得自罚三杯以示赔罪。谁也没有阻止他,眼看着他将三杯白酒囫囵吞下。
酒是种神奇的**,它可以撕掉一个人无论多么华丽的外衣。有酒壮胆,才容易对别人掏心掏肺。大益搂住了马一洛的脖子,含糊不清地问:“马一洛,你小子,你当警察才几天呀就敢当副组长?”
马一洛侃侃而谈,此刻,他觉得自己颇像影视剧里的大英雄。“我马一洛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我只是想把案子破了,给死者一个交代。别的,我从来就没有多想!”
“一个字--假!”大益把筷子扔在了饭桌上,“今天咱兄弟把话说开了,你也别瞒我。你敢说,你真的没有暗箱操作?”
“绝对没有!我马一洛绝不是那样的人!”
大益不说话了,打了几个饱嗝,“好,小马,哥哥姑且相信你。可是,弟兄们不服你!我们来公安局的时候,你小子还在上幼儿园呢!你才多大呀就来领导大家伙儿?”
大益的酒话咄咄逼人,这让马一洛感到忐忑不安。他忽然意识到,一顿饭也许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他猜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只好顺着话头问下去:“那你们说,怎么样才能让你们信任我?”
小赵朝他不怀好意地笑着,“咱们不妨比试比试!如果你能赢过我们,那大家自然没什么可说,以后就听你指挥了。如果你不幸输给了我们,那从今以后你就得离开专案组。你觉得怎么样?”
看上去,他们早已经合计好了。
马一洛心中一沉,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输了,就得自动退出,再也无法参与破案。这意味着以前做过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他体会到了极其危险的压迫感。招数确实太狠了!而到底比试什么,这依然是个问题。他本能地猜想,当然是大益他们擅长的项目。自己根本就没有把握赢过他们。
2??可是现在他不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那你们说,比什么?”
“比酒,比功夫,比枪法!你敢吗?”
说这话时,大益显得胸有成竹。他料定无论哪一项马一洛都必输。而马一洛紧绷的神经总算舒展开来。他放心了,这些全都是他的强项。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低调,说道:“既然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好!我们先比酒。”大益庆幸马一洛能这么轻易就钻进圈套。这么些年在酒桌上,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
他拿起桌子上的酒瓶,晃了晃,“这可是45度的白酒,咱们每人一瓶。你多喝了三杯,公平起见,你可以再把三杯倒出去!”
“不用了!”马一洛拿起酒瓶,像喝凉水似的,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自从那次考试回来,萧夏的病情开始逐步恶化。她整天只知道呆呆地坐着,有时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萧母眼见着她的状况大不如前,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在背地里偷偷地哭,或者不厌其烦地祈求医生。每当救护车警笛声响起的时候,萧夏就抱着头啊啊地大叫。萧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在医院里,很多时候萧夏都会望着窗外发呆。那里什么都没有,她的脸上却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表情。终于有一天,她突然站起来,纵身就要往下跳。那时萧母刚刚回到病房,看到这一幕,她连忙冲上去拽住她。可是处于狂躁中的萧夏力大无比,萧母根本控制不住。萧夏开始胡乱地叫喊。最终几个男护工跑进来,把萧夏摁到了**。
医生给她打了针之后,萧夏终于安静了。眼见着女儿受苦,萧母心如刀绞。她走过去抚摸着女儿的头,问道:“孩子,哪里难受?跟妈说。”
萧夏只管呆呆地盯住前方。片刻后她转过脸来,看着萧母,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充满了警惕。她怯怯地问道:“你是谁?”
是的,她已经不认识她最亲近的人。萧母几乎就要崩溃了,她跑去质问医生,为什么女儿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在慢慢地恶化。医生也摸不着头脑。照常理萧夏的病情应该趋于稳定才对。他们认为萧夏的情况比较特殊。从此以后,每当看见母亲,萧夏总会大喊大叫,仿佛这个最爱她的女人会对她构成某种威胁。
所有人无不为萧夏的状况感到担忧。唯有周晓蓉的出现,能让萧夏暂时安静下来。大家惊奇地发现,萧夏只认识她一个人,而且她说的每一句话,萧夏都会认真地倾听。医生和萧母都希望周晓蓉能经常来。就在萧夏和周3晓蓉促膝谈心的时刻,萧母试图和萧夏说点什么。可是一看到她,萧夏马上就会躲进周晓蓉的怀中,大声叫道:“救救我,快救救我!”
萧母已经成了萧夏精神上的负担。几天后,医生找萧母谈了话,告诉她对于精神病的治疗,只能通过药物加上心理疏导。她的存在于萧夏的病情毫无帮助--
萧母含泪离开了。
周晓蓉送萧母走的时候,萧夏就站在窗前看着。她望着母亲黯然的背影,边哭边默默地说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晓蓉难以理解她迫切的心情,只觉得萧夏在往母亲的伤口上撒盐。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换作是她一定于心不忍。她问萧夏:“这样对你的妈妈,会不会太残忍了?”
萧夏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做完全是迫不得已,希望她能原谅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晓蓉,你还会帮我吗?”
“当然,如果你还需要的话。”
她们决定把戏演下去。有周晓蓉帮忙,萧夏坚信很快就能离开这儿。她做好了准备,只等着周晓蓉来配合她。可是整整一天,周晓蓉始终没有出现。第二天,周晓蓉依旧没有来。
萧夏再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脑海中闪现出几天前的那个傍晚。电脑里莫名弹出的网页里,那几张预知了死亡的神秘卡片。上面有书惠,有于娜,有自己,也有周晓蓉。她决定再等一天。可是第三天,还是没有周晓蓉的一点消息。她慌了,觉得自己不能再等,夜深人静之后,她便悄悄离开了病房。
她一路小跑着,成功地避开了护士,眼看着就要走进安全地带。可是走到一间病房门口,她停住了,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那间病房半掩着门,就在匆匆而过的一刹那,萧夏看见天花板上好像吊着什么东西。思忖良久,她还是退了回去,偏过头朝里面张望--天呐,那居然是一个人!
“啊--”萧夏尖叫着。
这次逃离,因为一个病友的自杀而失败了。
萧夏不知道周晓蓉出了什么事,以致失约这么久,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出现。可她已经没有机会,这名病友死后,医院加强了对病人的看管,萧夏几乎难以走出病房一步。
就在萧夏一筹莫展的时候,马一洛正和队友们进行着第二项比拼。比酒的一环已经结束了,到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因为谁也没有当场倒下。而大益已经不敢再喝了,他已经将近两瓶酒下肚,如果多沾一滴第一个倒下的就可能是他。他希望在酒醉的4状态下,马一洛会在第二项败给他们。
他们在训练场里摆开架势,就以地毯为界,谁掉到界外谁就算输。这一次出战的是小赵,一年前他曾获得了全省公安系统散打比赛的二等奖。这样的比拼算不得公平。可是马一洛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想证明自己,就算再艰难的处境,他一样会勇敢地面对,而且永不认输。
对于战胜马一洛,小赵几乎信心百倍。他和大益击了掌,“这一局,看我的了!”说完,他缓缓地走到了场地中央。
“怎么打?”小赵问。
“你定吧!”马一洛回答。酒精开始在他的体内起作用。
“好样的!要打我们就来真的,自由散打,有问题吗?”
“好,没问题!”
短短四个字,他的舌头就已经不听使唤。此刻他完全抛开了结局,只想在自己还能坚持住的情况下,拼到最后一秒钟。他知道小赵也喝了酒,尽管喝得不多,但他的酒量远远不如自己,所以这时他们几乎处在相同的水平。
比划过后,小赵就开始猛烈地进攻。马一洛则连连后退,他惊叹小赵不愧为散打高手,对于是否能赢他,马一洛几乎没有一点把握,但他决定豁出去,放开了手脚进攻,脑海中幻想着自己正站在擂台上,台下是数不清的观众,稍不留神就会被对手打到出局。强烈的意志支撑着他,防守越来越坚实,出招越来越有力。小赵明显轻看了他,片刻工夫过后,小赵就差点因大意而败北。
小赵在场地中央重新站定。这一次他变得谨慎了,久久凝视着马一洛,只觉得眼前这个对手不太好对付。马一洛在一番剧烈的运动后,终于感觉酒劲上头。他的世界霎时间天旋地转,忍不住要把地毯想象成一张温暖的大床,身子不由得想要躺下。突然感觉头上被重重地一击,有些疼,鼻子里也有滚烫的**冒出来。可是当下,他更多的是得到了一种快感。因为身体终于不用苦苦地撑着,脑子也不用时时警惕着什么。他像睡着一样倒下了。而这一幕让小赵大感意外。就在他怔在那里的时候,一声惊叫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刘绘泽跑进来了。小赵将毫无防备的马一洛击倒的一幕,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她本能地以为,这是对几天前那次争吵的报复。可她无暇责备小赵,只是迫切地蹲下,把马一洛抱起来。马一洛带血的脸庞令她心疼。她急得声泪俱下:“你别吓我!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我知道你很坚强的,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吓我……”
小赵忍不住上来劝道:“小泽你别担心,没事的……”
他不知道这时还能说些5什么。
但是这话将刘绘泽激怒了。她擦净马一洛脸上的鲜血,站起来,死死抓住小赵不放,“打击报复,你还是男人吗?!你凭什么这样对他?!我告诉你,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绝对饶不了你!”
大益只好上来将他们分开。作为支队里的元老,这场以多对一的比试--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确实是有损颜面的。他说:“小泽你先别激动,这是一次意外。大家只是在一起切磋,没有想要伤害他。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有想到,我看,还是先把人送医院吧。”
“对,先送医院!”大家七手八脚地上来帮忙。
刘绘泽将他们全部推开,“谁知道你们安了什么心?!我自己来!”
她倍感吃力地将马一洛背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这样一折腾,马一洛反倒醒了酒。他挣扎着站住,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过什么,只记得一场比拼还没有结束。他含糊不清地问:“不是还没打完吗?接着来……”
刘绘泽欲哭无泪,冲他嚷道:“还打什么打?你傻呀?你没看出来他们人多,他们在以多欺少吗?”
马一洛将她推到一边,“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他也不知道晃晃悠悠地用了多少力,只见刘绘泽被摔在了地上。这一摔他清醒了,后悔刚才借着酒劲,不分青红皂白地推倒了她。他抢前一步,试图把她扶起来。可是当他看到刘绘泽带泪的目光,只觉得身体刷地一下,就再也不听使唤了。
“是啊,我犯贱!我管得太多了,我活该……”
刘绘泽站起来,掩面就往外跑。她不知道马一洛喝了酒,只觉得这样在乎他,却换不来他的一丁点儿回应。她可怜的自尊正在被一点一点地蚕食,而这一切全都因为她不顾一切。此时她是那么无地自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别人的死活再也跟她没半点关系。
可是没跑出多远,有一只手就把她拽住了。
“小泽,你别走!”
是马一洛。
刘绘泽回过头看他,目光中满是失落与祈求,“你还想怎么样?给我留一点点自尊,难道不行吗?”
“小泽,我错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比谁都对我好……”
“别说了行吗?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
“我一定要说。有句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天,我一定要把它说出来。”
“如果你要说的是,你不想伤害我,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想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走进你的生活,我也要你走进我的生活,6我还要娶你,我要跟你共度一生……”
刘绘泽泪如雨下。她似乎还没有想明白,抑或刚才的话让她紧张过度。
“你说真的吗?不是在哄我开心?如果这是你的施舍,我不需要……”
“但我需要你的施舍!请把你的爱,也施舍一些给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全部!”
他把刘绘泽紧紧地拥入怀中。背后,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掌声。
那个病人死后的几天里,医院一直不得安宁。
每天早晨六点,死者的家属就会披麻戴孝来到这儿,边哭边烧一些黄纸,地点就在病房下面。
夜半里,萧夏总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同样从病房下面传来,嘤嘤的,让人毛骨悚然。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目睹那个病人自尽的那一幕过于深刻,以致在晚上出现幻听。但那种哭声分明真切得不容置疑。
在每个无法入睡的夜晚,伴随着阵阵诡异的哭声,萧夏都在猜测案子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除此之外让她放心不下的,还有周晓蓉。萧夏一直在等她,却一直没有等到。周晓蓉不是个轻易失约的人,除非……她遇上了什么不测。
萧夏不能在病房里一天天地住下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要去找马一洛,还要去找周晓蓉,这些全都是她无法推卸的责任。
这天夜里,女人的哭声总算没有了,萧夏终于有胆量硬起头皮实施久已定好的计划。行动之前她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病人大多都睡了,护士也在休息,只是一个小时会来巡一次房。她抓紧时间,将床单、被罩、衣服、窗帘……所有可以绑在一起的布料全都绑起来。从窗户搭出去,正好可以伸到楼下。
相比半个月前从马一洛家逃离,这一次不知要踏实多少。她把身子探出去,慢慢地往下溜,她很顺利地攀到了楼下。幸亏有一盏路灯亮着,让她能够勉强看清楚四周的东西。
萧夏边走边四下张望。她明白就算夜已深了,自己也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萧夏翻越了有着锋利箭头的篱笆墙,此刻正身处密林。看见有汽车从不远处穿过,明白再往前走就能到达公路。丛林里铺着满地的黄叶,每踩一下,就能发出嚓嚓的响声。她害怕有人会循着声音跟上来,可是心情越迫切,就越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出去。几分钟后,她总算穿过丛林,站在了公路边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川流不息的车辆让她找回了现实的感觉。她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马一洛的住处而去。
就在萧夏敲响马一洛房门的时候,刑侦支队里7正刚刚散会。大家又对案情作了分析讨论。这段时间,几乎没什么新的进展。马一洛没有急着回家,他把大益和小赵带到了一家射击俱乐部。在这里即将进行他们的第三项比拼。
男人就应该一诺千金,所以当刘绘泽知道了他们的约定后,极力赞成马一洛将比拼进行下去。她陪同马一洛来到这里,一来是怕他再吃亏,二来也想见识一下他的枪法。经理带他们来到射击点,由服务生向他们介绍规则。
第一局要比试的是手枪,二十米固定靶位。大益和小赵往弹夹中装了子弹,这一项他们要共同上阵。
“我们俩一块上,不算欺负你吧?”
“来多少都没问题!”
大益朝他微笑,“你小子,还是这么狂!”小说.红雨伞下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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