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官道左右设有两座凉亭。
白石所筑,绿琉璃瓦覆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陶延伫立在马边,目送着携着滚滚烟尘而去的车队,浓眉紧缩。
一行人骑着马在他身边停下,他转头看见一张眼熟的脸。
正是那日秦王派来,送知蓝秘密见他的人。
“得知陶将军要回去,殿下特命我们前来相送。”年轻护卫向他拱手。
“你们要跟我一道回虎贲营?”陶延警惕地看着他身后十来名衣着低调的护卫,没有半分能彰显身份的标志,只有一张张年轻坚毅的面孔。
年轻护卫又朝车队远去的方向拱手,“是,殿下让我等亲自前往虎贲营给明威将军送信,等殿下护送车队到达秦州后,殿下将带着秦王妃前去拜见明威将军。”
陶延眼眸沉了沉。
果如楚王所言,秦王此行的目的有将军。
“那姑……秦王妃可有话语带给在下?”陶延也并非全然信了楚王的话,对他而言,在金陵城里的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秦王不可信,楚王同样也不可信。
“殿下并未告诉王妃娘娘……”护卫手扶着佩刀,眼睛挤了挤,像是看个呆子一样看着陶延,略有些傲气地道:“再者,若秦王妃有书信也该是带给明威将军。”
意思是,你一个外男还想多得什么书信?
姑娘竟然不知道?
陶延面色沉沉,但是这个护卫说的也不无道理。
的确她即便知道,也不该和他有过多的接触,若是让秦王不喜,受苦的只会是她。
从知蓝那日的话语里虽然听起来秦王的确是对姑娘不错,但是姑娘生性单纯,容易被表象蒙骗,哪知人心的复杂。
将军就常常说金陵城里的都是黑心鬼。
外表表现的越温柔,心越黑。
那日伏击他的人和想陷害虎贲军的人是何人,他还无法查实。
但是唯一肯定的是,对方不会就此罢手。
假使秦王此行真的另有企图,那他们就不得不防。
“那有劳诸位了!”
路途遥远,又身负旧伤未愈,陶延也不得不暂借东风,先领了秦王这份情。
等到了虎贲军的地界,他们若有异动,直接军法处置,即便是秦王殿下也不敢说什么。
午后。
在马车上用过简单的午膳,余清窈撑着额头昏昏欲睡。
李策让出了身后的位置给她歇息。
这辆精心设计过,可供贵族长途跋涉之用的马车尾端,还有一处可容人躺下的小榻。
若有需要,甚至可以用帘子隔出一间更隐蔽的小室。
上面软枕薄衾一应俱全,若是没有马车行径过程中的摇晃,几乎也算得上一个很舒服的地方。
余清窈实在太疲倦了,也没有推辞,微缩起腿就侧躺在里头。
天子六架,而王侯四架。
在大旻的亲王可用四马并驾,所以马车也造得宽敞,余清窈躺进去才发现自己的腿都能伸直。
她惊叹得左右摸摸,“原来后边还有这么大。”
都足以躺下她和李策两人了。
就算李策腿长,也是勉强可以展开来。
“这不算大,储君的马车比这个还大,甚至还能在角落给你放个妆台或者……浴桶。”
余清窈想象不到在马车上沐浴的情形,但是听见李策忽然提起浴桶,腿就有点软,用力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就怕哪里没有看顾到,将腿露出来了。
李策拿起她甩在边桌上的团扇,自然而然地坐在她榻边,对着她的小脸轻扇了几下。
“很热么?怎么脸这么红?”
余清窈把腿努力缩了起来,“不……热。”
原本是不热,但是他坐过来后就开始热了,后背毛毛炸炸的,就像是酷暑后,准备生痱子了一样。
“腿还不舒服?”李策视线往下移走,语气里带着歉意,“是那日我不好,弄伤了你。”
“不是。”余清窈用手扯住他的袖子,眼睛担心地往他身后的车门看了看。
马车再宽敞,可是外面的人几乎就是贴着门坐,只要大点声音,互相都能听见谈话。
低低的笑音缓缓扑到她脸上,余清窈转回眸子,就对上李策近在咫尺的凤眸。
他似是被她一拽,就轻易低下头。
“怎么了?”
“殿下别那么大声……”余清窈讪讪道:“会被人听见。”
“好。”李策从善如流,将手撑在她身旁,半身都罩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问:“那你伤好些了吗?”
虽然他声音很低,可因为距离近,反而清晰悦耳,余清窈把小手抬起来,盖在他唇上。
“我当真没事了,殿下别再提了。”
只是因为那处的皮甚少遭这样的罪,一时受不得大力摩擦,才会泛红,看上去严重罢了。
就像是年少时,阿耶带着她学骑马。
没有考虑到女儿家娇弱,直接用了军用的硬皮鞍,她不过骑了小半个时辰,回去乳媪就发现她皮都磨破了,疼了好几日才能正常走路。
殿下虽然没有皮鞍那么磨人,可经不住速度快,一样擦红了一片。
只是好在没有磨破皮,所以恢复自然也快些。
李策被遮着半张脸,尤显出他凤眸狭长,笑起来眼尾稍翘起,温润的眸子里都映着她娇艳的小脸。
他张口说话,暖热的气息都扑在她手心里,微微发痒。
“下次慢点。”
余清窈眼睛倏然睁圆了,好似受了‘恐吓’的兔子,若是有耳朵此刻只怕早就支棱起来了。
李策笑着吻了吻她的手心,“小睡一会吧,心静自然凉。”
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即便打窗门都不见有风吹进来,饱食后又困又热,很不舒服。
余清窈闭上眼睛准备睡会,李策坐在一旁把边桌拉出,碾了墨开始写信。
一封信写好后,身后的余清窈已经呼吸平缓,进入梦乡。
李策正要起身,忽然腰间被拽了一下,他坐回去的时候转眸看去。
原来是余清窈手指绕了几圈他腰间垂下的丝带,好似拽着一个风筝一般,怕他飞走了。
她侧身卧着,半张脸都压在自己如云似雾蓬软的乌发里,露出的脸颊上浮出久酣的浅绯,就像是刚绽出心蕊的早春桃花。
李策观赏了下她睡熟后的模样,忍不住俯身又在她脸颊上吻了下,他伸手放下两扇帷幔,挡住她的身影,才对门外轻喊了一声福安。
福安立即打开车门,躬身走了进来。
“让人把这封信寄走。”李策把刚刚封好盖印的信递给他。
福安看了信封上的字,抬头问道:“殿下不是已经命人送了信么?”
“他对我始终心存芥蒂,就如我不信他,他也不会信我,若不多做一手准备,只怕到时候会被打得措手不及……”李策端起茶,啜饮了一口,“礼多不嫌,送出去吧。”
福安点点头。
他知道殿下从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睡了大概一个时辰,余清窈就被李策唤醒了。
因为再睡下去晚上会更累。
余清窈揉着眼睛坐在榻上,张目往遮着一层透气凉帘的窗外看了看,好奇道:“殿下,我们到哪里了?”
“才行了两百里多点,还在金陵城外的邻县。”李策从抽屉里取出余清窈的梳子,“转个身,我帮你把头发梳一下。”
余清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头顶散了许多碎发出来,眼下都东倒西歪。
知蓝和春桃都在后头的马车里,也不可能现在停下来,让她们专程上来给自己梳头。
余清窈狐疑地看了眼拿着梳子的李策,还是乖乖地转过身去。
她抬起手将后脑半松的发带抽开,满头的青丝如水泄一般淌下,覆在她纤薄的背上。
余清窈的头发虽细软,但因为浓密,像一匹经纬线织得密实的黑缎子,一旦垂了下来,几乎都瞧不见被盖在下面那条松绿色薄纱半袖上衣。
李策坐在她身后,用梳子从发顶慢慢将她的头发理顺,那些乖张乱翘的头发都在他手上变得服服帖帖。
“殿下我们今晚要睡在马车里吗?”余清窈还没彻底清醒,掩唇打了一个哈欠。
她还记得知蓝说过的话,有点担心第一天夜里就要和殿下挤在这小小的榻上。
“不,到傍晚的时候会经过一个驿站,今日就歇在那里。”李策把她的头发都归拢在手里,伸到余清窈身前,“发带给我。”
为了赶路,余清窈没有带什么头饰,简简单单用了一条和衣裙同色的发带束起就是。
她生得好看,既可以金钗玉环堆砌雍容华贵,也能轻衣简发,天然去雕饰。
长长的发尾及至她的腰下,如飞瀑一样。
李策拨弄了几下,那发尾就像是小猫摇起了尾巴,晃了晃。
余清窈往后倒入他怀里,又问:“我们要几时能到秦州?”
“若是顺利,大约十五日就能到。”李策把她抱到腿上,“穿上鞋,我带你去外面透透气。”
余清窈眼睛顿时一亮。
车队里大部分马车都载了重物,负重前行本来就慢,所以直到驿站前都不会再停歇。
李策让人牵来了马。
黑马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毛色漆黑,油光闪亮,一看就喂养的很好。
余清窈仰头望着高大的马,发出了一声惊叹。
好高好壮的大黑马。
黑马似乎对她这个小不点没有兴趣,用鼻息对她嗤了一声,反倒看着走过来的李策又是踏蹄又是甩尾巴。
看起来就像是准备和人玩球的松雪一般。
李策牵住它的缰绳,对余清窈伸手,“过来,我抱你上去。”
余清窈没有准备骑装,身上还穿的是裙子,李策抱着她的腰将她侧放在马鞍上,让她先扶住鞍头上的把手稳住平衡,没等她开始害怕也紧跟着踩着马镫,翻身坐到她身后。
“抱着我的腰,或者扶着前面的把手都行。”
余清窈犹豫了须臾,松开了把手,扭过身去抱李策的腰。
李策在她头顶轻笑了一声,踢了踢马腹,驱使马儿调转了方向。
他身前迎上十来名护卫,个个都骑着高大的骏马。
“周围情况如何?”李策问道。
余清窈好奇地望了过去。
这些护卫应当都是李策的人。
每个亲王都有属于自己的卫队,这是从先祖起就给李氏王族的特权。
他们这十来人都很年轻,大概与李策差不多大,每一个都身形挺拔,身穿着统一的软甲,马鞍上挂着刀,身后还背着弓箭。
可见近可肉搏、远可袭箭,是远近皆攻的好手。
听见李策问话,为首的护卫拱手回道:“按殿下的吩咐,每半个时辰派出四小队,五里内范围巡视,皆无异状。”
李策道:“知道了。让离字队派十人跟着我,其余人归队休整。”
等他们开始回撤,李策也带着余清窈驱马往官道边上的小径而去。
过了晌午,太阳逐渐西斜,已没最初的威力,变得柔和许多。
野林的树叶疏密无序,阳光时而照在人身上,时而被茂叶遮去。
李策并没有驱马疾驰,小跑起来的马颠簸程度在余清窈能容忍的范围里,只是马鞍不可避免地会磨蹭到她臀和腿,衣裙的料子又薄又软,缓解不了马跑动时带来的起伏和撞碰。
虽然她没有开口叫苦,但是李策还是从上面看见她拧起的秀眉,“不舒服?”
“……我只是还不太习惯。”余清窈小声道,并不想因此扫了两人的兴致。
“抬起腿来。”李策对她道。
余清窈虽然不解,可还是把腿抬了起来,李策将自己的左腿抵在她的腿下,致使她的大腿及臀的位置都被悬高了一些,空出的地方可以缓冲掉一些颠簸。
“好些了么?”
余清窈脸色微红,点点头。
现在她被撞起来的冲力大部分都落在了李策腿上,他绷起的腿肉虽然也硬实,但也比马鞍舒服一些。
两人骑马穿梭在野林里,草木清新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一阵恸哭声打破了树林的幽静。
“爹,爹我不想跟他们走……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哭声。
余清窈不由担忧起来,“殿下,这荒郊野地怎么会有姑娘在哭?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策知她意思,调转了马头,往声音的方向而去。
还没等他们靠近,就听见一名男子张狂的怒骂。
“你个小娼妇少在这里哭嚎,你阿耶和我们白纸黑字签了字据,若是还不上钱粮,就拿你来抵,要不是瞧你生得还有几分清秀,你当你这般低贱的身子能值得了二十两?”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先前哭喊的女子又大叫了一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给脸不要脸,信不信就在里把你办了!”
李策眉头紧锁,虽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人,但如此污言碎语实在让人不舒服。
尤其他还带着余清窈。
倘若那人瞧见了余清窈的样貌,口里再不干不净什么……
他脸色沉了下来,勒住了马,等身后的护卫上前。
护卫们得他继续前行的手势,就越过了他的马,率先冲了过去。
那猖狂男子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事,上蹦下跳,大喊大叫。
“你们是什么人,多管什么闲事!知不知道我是给谁办事的?”
护卫冷嗤了声,抽出长刀。
雪亮的刀刃照着人脸,那名男子当即腿脚一软,跪了下去。
“好汉、好汉饶命啊!”
李策骑马过去,自己下了马没有把余清窈扶下来。
此地混乱,未免弄脏了她的鞋。
几个护卫用刀背压着五名庄头打扮的中年男子,等他过来。
余清窈扶着马鞍,看见哭喊的女子被她阿耶挡在了身后。
老人看起年过花甲,脸晒得黑红黑红,头发花白,身上没有几两肉,骨瘦如柴,佝偻着腰,像是一截枯木。
他女儿似有双十年华,容貌清秀,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脸上的巴掌印还赤红赤红的。
可见刚刚是挨了多重一巴掌。
再看那几个庄头,耳肥脸肿,膀大腰圆,一看就是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才会如此臃肿。
一名护卫前去询问老者事情的起因经过。
老者知道他们是来仗义相救的,顿时老泪横流,拉着女儿噗通跪下,抽泣地解释起来。
原来这吕姓父女二人是周边谷花村的村民,因为前年收成不足,交不起税,不得已只能向陈氏的庄子借粮。
一是补交粮税,二是留了来年耕种的种子。
抵押之物就是他们家的那十亩田。
然而这十亩田是全家安身立命的所有了。
若是没有了田,他们来年拿什么交税,养活一家老小?
所以陈家庄头就抢了这家的女儿用来要挟,想着再不济二十两买个丫头玩玩,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负担不起的事。
“前年隔壁的徐家姐姐就是这样被他们得了去,听说、听说给糟践了一番又卖去了窑子……”吕姑娘捂着脸抽泣。
被刀压在地上的陈家庄头听到这里,不由辩驳了一句:“那也是他们先毁了约,又给不了钱,又不愿意交地,怎么,难道还想白拿?”
吕老头膝行几步,颤颤巍巍地捧起一个小布袋道:“大人!不是小人不愿意交粮,实则是当初陈家给的粮就不是好粮,这是用低温烘过的稻子,本就不易生长成熟,陈家、陈家这是故意要害我们啊!——”
“你少血口喷人!随便拿一点稻谷就说是我们给的,无凭无据,谁信啊!”
李策往他身上瞟了眼。
庄头猛的一缩脖子。
这青年虽然衣装低调,但是容貌实在锋利,不似普通人。
而且身边这些带刀的护卫个个都不好惹。
刚刚他们兄弟几个都没能招架住片刻就给揍得满地找牙。
李策让护卫取了吕老头手里的稻谷,在手心捻开看了看。
幸得他之前看书的时候见过这样的卷宗,也是一户人家被邻居坑害了,买下不能发芽的熟稻,导致来年颗粒无收。
而陈家往日的所作所为,他更是清楚不过。
作为累世豪族,又沾了当初陈皇后的福泽,成为皇亲。享有免赋税、徭役的好处,却贪心不止,妄想兼并周边的田地,好积累自己的财富。
他敲了一次警钟犹不够威慑他们。
余清窈费劲地从马上溜下来,几小步蹿到李策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
李策没想到余清窈会过来,转过身挡住了身后的视线。
“怎么了?”
余清窈扒着他的手臂努力踮起脚,李策见她费力,就朝她俯下身。
她就趴在他耳边小声商议道:“殿下,吕老若是说的是真的,那这陈家真的太欺负人了,我看他们挺可怜的,不如我给他们出这二十两吧。”
她在出发前可是领了宫里给她的王妃份例。
也算是有了一小笔钱。
原本是打算到秦州再送给有需要的人,但是眼下遇到了更紧要的事,也不能不拿出来了。
虽然她觉得比起那些讨厌的庄头,吕老他们说谎的可能性比较低,但是如那庄头所言,无凭无据,他们怎好断言谁对谁错。
她只是希望能快速、平和地化解掉此事。
余清窈自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其实周围的人哪一个不是竖起耳朵在听。
尤其那陈家的庄头骤然听见一道娇翠欲滴的嗓音,身子都酥了,正抻长脖子想要看是何许佳人,就被后背的人猛踹了一脚,直接扑倒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和枯叶。
李策望着余清窈澄澈的眼眸,弯起唇角,温声道:“无妨,我让人和他们好好谈谈,想必会令他们改变心意的。”
余清窈从他身侧往后面瞅了瞅,回过头来,对李策信任地点点头,弯起唇角笑盈盈道:“嗯,殿下要好好说哦。”
殿下这般温柔大度,一定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们不要再为难吕家的人。
李策让余清窈和四名护卫带着吕家的父女两先行离开。
等到人都走出了视野,李策才对剩余的护卫挥了挥手。
“动手吧。”
为首的庄头闻言满头雾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要——好好谈谈吗?
护卫拽着他们的衣领将他们掀翻在地,手里抓了一捧混着枯叶的泥巴就猛的堵住了他的嘴。
在庄头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地手起刀落。
“唔!唔!唔!”
剧烈的疼痛让他们眼冒金星。
紧接着一层药粉直接往他们伤口撒了上去。
第二波的剧痛让他们捂着□□满地打滚。
护卫们却淡然地收起刀,拍干净手,重新站到那矜贵男子的身后。
李策也不管他们现在还有没有神智听清他的话,捏着自己的指头慢条斯理道:
“回去转告你们当家的,等本王回来,要查他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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