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西泽尔斯◎

高原的狂风裹挟着砂砾, 天空雾蒙蒙的，铺天盖地的沙尘暴终年不散。

烈日高原, 从来都见不到日光。

堕天使西泽尔斯停下口中的魔法吟唱, 抬头看向整座城市的大型保护阵——所有的风沙都被保护阵隔离在外，让这座城市显得格外安宁。

“上次的黑金板使用了十天后才耗光魔力，”他自言自语地说, 拿出记账板书写起来，“所以这个保护阵的改良是可行的。”

堕天使身后, 黑铁矮人族长铁炊扛着锤子走过来, 探头看看已经填满魔力的魔法阵：“怎么样, 这个改良方向是不是还有进一步优化的空间？”

西泽尔斯看向铁炊。

他身量颀长，脸色苍白似精致美丽的玩偶，眼眸中闪烁着深黑色的金属光泽，一双蓬松的纯黑羽翼在身后展开，纵然已没了曾经那圣洁的气息，却依旧纯净孤绝，像是最空明透彻的死亡。

“是可以优化的, ”西泽尔斯微微垂眸，修长的鸦羽落下一层阴影, 很认真地把自己刚才画出的魔法回路递给铁炊，“如果在黑金的魔力导出装置里增加藤鬼银的用量, 可以进一步降低魔力的损耗，法阵上刻录的魔文数量也能增加至少一倍。”

铁炊自行计算一遍，激动得尾巴敲打地面：“太有道理了！你可真厉害！”

西泽尔斯略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显然很少听过这样直白的夸奖。

烈日城目前使用的保护阵法, 原本是血狼族保护族地的魔法阵, 在灰尾把阵法献给大王后, 经过翼魔飞乌、梦魇魔苏尔、黑铁矮人的层层改造，已经能完美地将风沙和魔兽隔绝在烈日城之外。

他这次帮忙改良，只不过是略微降低了魔力的损耗率而已。

“可不能这么说，有你的这套改良方案，至少能把补充魔力的间隔从十天延长到十五天，”铁炊不赞同地摇摇头，“年轻人要有自信！”

无言地看着面前这位黑铁矮人族长，西泽尔斯有点想说自己活了四千多年，绝对比铁炊老祖宗的老祖宗出生得还早。

不过他最后还是没有反驳，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下次前往魔王宫的空间法阵还要三个小时才开启，今天烈日城的小吃街开业，你可以去那边逛逛，”铁炊笑道，“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我得把这个法阵优化的模型做出来。”

堕天使礼貌地说了句“好的”。

或许是容颜过于精致，他身上总有种易碎的脆弱感，以至于不少魔族看到他都会下意识关照几分。

然而作为堕天使族的首领，西泽尔斯怎么可能会手无缚鸡之力，就比如说回到魔王宫的空间传送阵，他完全可以直接用自己的魔力激活，而不用等待下次同意开启的时间。

收拢翅膀，他思考片刻，觉得还是不要辜负了铁炊队长的一番好意，拍拍身上的尘土，施个清洁咒，他抬脚向小吃街的方向走去。

还是工作时间，道路两边木质的架子上摆着不少刚做好的陶器，不远处养殖园里枣羊的咩咩叫声清晰传来，几只地狱魔扛着锄头往耕地的方向走，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火薯果的生长情况。

“嘿，西泽尔斯！”看到迎面走来的堕天使，地狱魔们热情地打着招呼，“要去小吃街吗？”

西泽尔斯循声望去，眉目清艳，像是夜晚窗棂边的月色。他点点头：“嗯。”

其实这回复并不算礼貌，但堕天使的外貌加成让地狱魔们很干脆地忽视了这点：“我们中午也去了小吃街，翼魔科叽做的焖牛肉可好吃了！你有空一定要尝尝！”

听到堕天使道谢，他们摆摆手，高高兴兴地走远了，继续探讨着火薯果的耕种问题。

西泽尔斯浅笑了下。

他都快忘了没来魔王宫之前，大多数魔族看到堕天使都躲得远远的样子。

曾经堕天使族的长老们告诉过西泽尔斯，魔域之外的地界，光明天使族和自然精灵族是公认最美的两个族群，而纵然已经堕落到魔域，这种骨子里的优雅也让堕天使跟其他魔族泾渭分明。

当然，这倒不是说魔域的魔族们不好看。

除了触手怪、骨魔这样挑战堕天使极限审美的种族外，大多数魔族都圆头圆脑，是小巧可爱的类型，也就魅魔族和吸血鬼族的样貌跟堕天使有些相似，但魅魔族有种如影随形的靡艳感，吸血鬼族则各个蠢得不像话，分辨起来非常容易。

正是因为这种格格不入，即使已经过去了万年，几乎所有魔族都把自己当成了魔域土生土长的恶魔，却都还记得堕天使族是被神界抛弃的天使。

同样是因此，堕天使族成了魔族们避之不及的对象，远远望见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溜得远远的，偶尔有那么几个胆大的魔族，也总是一言不合就跟他们动手，仿佛他们跟魔兽一样，都是需要警惕的异类。

“西泽尔斯，要吃点什么吗？”

热情的问候声打断了西泽尔斯的回忆，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小吃街。挂着糖果旗帜的店铺里，一只地精正快乐地冲他挥着手。

“我听说你们堕天使族已经全员通过魔文基础考试了！你们真是太聪明啦！我当时学了一年多才勉强过关的呢！”

西泽尔斯矜持地笑了笑：“谢谢，我们也是运气好，刚巧出的题都会做。”

他走到摆放着棒棒糖的桌子前，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口味，正准备交钱，想起自己明天要去魔王宫学校检查防御法阵，于是又多买了几块软糖，准备到时候分给幼崽们吃。

“昨天我回魔王宫的时候见到了我们族的地精，他说血狼族长听说你们全员通过考试后，郁闷得半夜跑到房顶上对着血月嚎叫，然后被魔兵队长以打扰大家睡觉为由罚了四枚铜板！”

说起这事，地精笑得打滚儿。

堕天使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跟着一起笑，未免显得有点幸灾乐祸，可一声不吭又太过冷漠——他正迟疑着，地精已经自行调整好情绪，多抓了一把糖果，塞进西泽尔斯手里。

“算我请你的，”他说，拍拍西泽尔斯的手背，“你太瘦啦，很容易生病的，多吃点糖吧！”

受宠若惊地道了谢，西泽尔斯坚持付了所有糖果的钱，右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竖线，将买来的糖果全都放置在里面。

“哇哦，好酷！这就是空间魔法吗！”地精上蹿下跳，尾巴甩得像陀螺，羡慕地说，“你好厉害啊，要是我也会这样的魔法就好了，以后我就不用背着那么大的书包了！”

西泽尔斯的目光微微一动。他低头看向地精，很郑重地承诺：“好，我会研究这个魔法的普及方法的。”

地精歪歪脑袋，看堕天使这样认真，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不用啦，没关系的，我们地精的魔力超级弱，也就能施展个简单的清洁魔法或者物体移动魔法，肯定学不会这样炫酷的魔法的。”

堕天使没有反驳，但显然已经把这事记在了心里，跟地精道别后，他穿过小吃街，一路上跟附近与自己打招呼的魔族们浅笑着摆手回应。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堕天使族种族不再是魔域的异类，而被魔族真正接纳为自己人了呢？

或许是来到魔王宫的那一天，或许是堕天使族因为空间传送阵的贡献被大王当众表扬的那一天，西泽尔斯漫无边际地想，又或许，只是因为这位英明温和的魔王。

在魔王眼里，堕天使并非被神界抛弃的天使，而是魔域欢迎的子民。

他这次没再停留，一步踏进空间传送阵中，伴随着炫目的白光，身影隐没在虚空里。

再走出来，就已经到了魔王宫。

西泽尔斯看了眼天色，准备回到自己租住的旅馆中休息，走到半路，恰好撞上匆忙赶来的巨石魔人族长多布。

这位巨石魔人族长现在的身高还不到一米，西泽尔斯茫然地辨认了片刻，才敢确认他的身份。

巨石魔人族长开门见山：“西泽尔斯，大王召见你！有个东西需要你帮忙看看！”

听到是自家大王召见，西泽尔斯瞬间不再好奇巨石魔人族长这娇小的体型问题了，他连忙问：“我现在去魔王宫吗？”

多布点头，刚要说话，便见堕天使已经挥舞着翅膀冲了出去，于是也连忙追上去。

他本来速度是很快的，奈何现在体型受限，两条小短腿吧啦吧啦跑上好一阵儿，才跑了不到百米的路程，眼见着被堕天使甩下一大截，顿时顾不得再装成可爱的石头宝宝样子，噌地往上一抻，上半身没变，两条腿则原地拉长到三米，直追西泽尔斯而去。

“你等等我，”他边跑边喊，“我还没跟你讲发生什么事情呢！”

魔王宫的阳台上，抱着蘑菇花盆，沃伦正优哉游哉地端着茶杯边喝茶边看风景，正好跟巨石魔人族长对上视线，差点把泡泡茶呛进嗓子眼儿里。

巨石魔人族长欲哭无泪。

完蛋，被魔王看到自己这幅怪样子，魔王肯定不会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