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产屋敷无惨立即警觉起来。
可是这些人, 这个被他看不顺眼、视作情敌的少女,却在初桃有所反应前就亲切地要挽上她的手:“既然是新来的妹妹,那就来一起喝酒吧~”
产屋敷无惨避开了她的手, 她也不气恼。
只笑眯眯地注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真诚。
初桃也笑问:“你叫什么?”
产屋敷无惨答:“……夕夜。”
星辉、月彦、夕夜, 只有在夜里才能与初桃相遇的产屋敷无惨觉得这些意象不错。顺带一提, 小少年被他起做黑云——夜晚黑色的云,只是被初桃改成了墨云。
初桃重复了一遍:“是个好名字。里面开了一坛坠云间,味道不错, 你可与大家一起享用。”
又对她们说:“你们可不要多灌夕夜酒。”
女孩子们只是笑。
然后拉走了视线一直黏在初桃身上的无惨:“红雨姬或有要事,你我暂时就不要打扰啦, 夕夜!”
产屋敷无惨实在难以招架这些女孩子们的热情。
红雨楼中全是少女,花容月貌,一瞬间让人花了眼。
但比起美貌这种东西,她们身上还有许多产屋敷无惨过去不曾得见的东西。
看台上有少女在比剑, 剑光四射, 令人眼花缭乱。
活力,自信。
大家其乐融融。
因为是在室内,还都是亲朋好友, 有女孩子也不吝啬于展露手臂上的肌肉。
产屋敷无惨无意识扫到一眼,就立即震惊地移开视线, 恨不得剜走自己的眼睛。他怎么能看别的女人!
他又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
产屋敷无惨只想要走,躲闪数次, 却被旁边的女孩子们压在这里。
她们谈起初桃的话题, 他才安稳下来, 细心聆听。
原来产屋敷家的遗产就是被初桃用去帮助了这些人, 建立了全国的医馆蝶屋和旅舍紫藤萝之家。
但一味地贴钱又有什么意思?
于是初桃在朝会上据理力争建设了专营民间的官方除妖机构,即玄都会下的鬼杀队——这个名字或许戾气大,但谁说女孩子就不能用这种戾气大的名字?
后来更是在她和葵姬和藤原安麻吕的协调下,有女孩子同样被授予官职。凡是去往地方除妖的,都会得到朝廷的一笔悬赏。
初桃的话题变成了敲门砖,打开了产屋敷无惨封闭的内心。
她们夸初桃时,他头点的比别人还要快。
“你们……都是为桃姬聚集起来的?”
产屋敷无惨喃喃说。
“是呀,我们当然是因为红雨姬才相聚在这里的。我最早遇到红雨姬时,她穿着一身男装,轻而易举地就将我从妖怪手下解救出来。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她不嫌弃的话我就以身相许,便是只求一夜也行啊。”
“是呀是呀,我活到现在还没有见过比玄都大人更加温柔英俊的少年郎!我奶奶见过年轻时代的晴明公,也说不及玄都大人风采呢!果然,一见玄都误终身啊。”
女孩子们满含笑意,如今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以身相许”、“误终身”。
“若红雨姬当真是个男子,我便与诸位姐妹一起嫁给他又何妨。”
产屋敷无惨说:“可她一直都是女人。”
他的语气有点奇怪,像是强调,又透着点迷茫与执念。
女孩子们声音一顿,有人问:“你该不会……恋慕红雨姬吧。”
周围骤然一静,她们的视线凝聚停留在他身上,像是看穿了什么。但她们有的新奇,有的怜爱,有的噗嗤一笑。
产屋敷无惨面色变幻一瞬,反问:“难、难道你们没有人喜欢她吗?”
女孩子们并不避讳这样的话题:“或许有那样的人,但这毕竟是世情难以容忍之事,又怎能轻易为他人所知呢?”
产屋敷无惨舒缓一点,这句话意味着,倘若真的有女孩子喜欢初桃,她多半会因为这禁忌的感情无法宣之于口,更无法主动,只能一直单相思!
而不像那些恬不知耻、插足别人婚姻的无耻男人们!
“再说了,只要不求身体上的互相抚慰,不求日夜得见,红雨姬恋人能有的,我们也都能有。红雨姬恋人没有的,我们也能有。”
产屋敷无惨差点捏碎了手中的杯盏,抬眼看向说话的木芍药。
少女慢悠悠地含了口酒,提起红雨姬时双眼亮晶晶的:“友情、恩情、姐妹亲情,难道就比恋情来的低微卑贱吗?我们已经有了足以铭记一生的珍宝,又何必偏要寻求那份不确定的恋情呢?”
女孩子们附和着,笑作一团。
产屋敷无惨却能看出,她们对初桃当真没有情爱之意。
只是,产屋敷无惨有家人,却没有亲情,没朋友,自然也没有友情,有忠心的侍者,却在一年前死去了。
那从不被他放在眼里、脱离于恋情之外的独特羁绊让他顿生警惕。
他茫然地,不知道要用何种态度面对。
木芍药淡声说:“可你还是喜欢她对不对?”
“人的感情、人的动心一刻是不可控的。所以喜欢她有什么错呢?但若是伤人伤己,就要适可而止。”
女孩子们敏锐地看见了,他眼底中浓厚的爱意。
像是潮水一样翻涌而来,让她整个人显出几分阴暗与戾气。
她们如今见多了世面,也见过兼得同种气质的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结局称不上美好。
他或许对初桃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但他若是因此将自己的人生变得一塌糊涂,那就不好了。
女孩子们不愿意看着这样鲜活的生命陨落。
“我……”
“那么,就来为红雨姬做事吧——!夕夜。”
女孩子们热心地围上去,一拍他的肩膀,被他避开。
“呜哇,连我都能躲过,我明明是从后面来的。”
“方才我便瞧见了,你身手敏捷,反应力强,想必在妖怪面前也不错吧?”
“还有还有……”
……
产屋敷无惨跌跌撞撞回了住所。
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诚然,他对这些潜在的敌人嫉妒极了,初桃相当地、相当地在乎他们。她对那些追求者的态度淡然处之,可有可无——这也是产屋敷无惨重拳出击的理由,但对这些被她一手带起、真诚仰慕她的女孩子们,却有如母鸡护崽,做出了许多事。
不能对她们动手。
——因为她在乎。
而且,她们好像……也与他平时碰见的人不同。
不知从何时起,产屋敷无惨察觉情绪这一方面就变得敏锐十足,他能察觉到周围之人的恶意与善意。
头中将给他带来呕吐物般的恶意,而这些女孩子们就是善意的美好,她们不会歧视他,更不会恶意相对,目光始终澄澈美好……虽然同样叫人不适,但比之前者却让人舒服多了。
产屋敷无惨扭曲着,下意识绕开了针对她们的选项。
这是本能的趋利避害。
也是产屋敷无惨刻入骨髓的生存之道
她们最好像自己说的那样,对初桃没有非分之想。
如此一来,只有继续固宠。
好在女孩子们人数虽多,他却也不是独自一人……能分成四个人用!
产屋敷无惨变换成不同人的模样,在无数个夜晚,在初桃面前展露出不同的风情。
墨云青涩如枝头初果,月彦是熟的透出汁液的糜烂花果。
星辉是清冷自持的湖中星,夕夜是吹拂过花丛带来的浓郁香气。
直到有一天——
星辉被初桃带回别院后,被有意地隐匿行踪,隔绝了他人的窥探,没有人一个人来打扰他。
直到某夜,听到风声的头中将翻墙而来,凭着月色看见他的面容后惊讶极了。
“产屋敷……”他失声唤出那个名字,却又否定了,“不,不。”
“我当是什么,竟然是产屋敷那厮的替身啊。真令人嫉妒,那个人竟然真的被姬君所爱。真让人觉得可怜,你只能依靠这张脸来窃取别人的爱意。”
产屋敷无惨完全不把这当作羞辱。
相反,这是对他本人的嘉奖!
不过,他一向讨厌头中将这幅丑恶嘴脸,自然不要被他嘲讽。
但很快得到消息的初桃就走了出来,帮他处理了这宵小,冷淡地请走了这人。
然后,她看着他惊疑不定的神色,轻叹了口气。
却是问:“你要跟我回家吗?”
她出来的时间很巧,或许已经听到了不少内容,知道他已经知晓自己是“替身”这件事。
不然,怎么会突然说要带他回家呢?
初桃的家是与产屋敷无惨的家。
她要将他带回去,是要摊牌了吗?是要选择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充满许多回忆的地方,来讲述自己选中星辉作为情人的原因了吗?他听说过“产屋敷无惨”死不见尸,因此,初桃在家中为他立了衣冠冢。
而且她此刻神色平淡,并不紧张。这说明着她不在乎星辉知道真相,若星辉不识相不顺从,她或许就要抛弃他了吧!
还真是温柔啊。
光是想到这里,产屋敷无惨的心顿时像浸了蜜一般甜,还伴随着紧张和期待。
到那时候,他就告诉她自己正是他的丈夫本人。
因此,他沉默地被初桃带回了那座熟悉的宅院。
那熟悉的女房与侍者,见到他的外貌无不惊讶,欲言又止。
越是如此,产屋敷无惨心里越是畅快,这座宅院的男主人要回来了!
可惜初桃实在事务繁忙,夜晚还得为公务烦忧。
他暂时被安置在一间房中。
等待初桃的时间里,侍者为他备了热水洗澡。
时间还早,那就沐浴一番吧。
有过那流浪数月、衣不蔽体的糟糕回忆后,产屋敷无惨也更喜欢干净的自己。她是如此喜欢这一具身体,又怎么能弄脏自己呢?
产屋敷无惨于是洁净身体,又犹豫着在浴池中继续浸泡。
他记得,初桃格外喜欢他被热气熏的红通通的样子。
又过去一会,似乎是初桃来了。
产屋敷无惨还记得正事,想要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但很快,就在**漾的水波中失去了神智。
后半夜惊醒后他才懊恼极了,产屋敷无惨撇唇,小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就着月色看了许久,才蹑手蹑脚地起了身。
他尤其厌恶阳光,是以白日呼呼大睡,夜晚却正是活动的时间。
如果不是她的怀抱太过惬意、那种事又太耗费精力,想来他也是不会睡着的。
产屋敷无惨缓缓走向外面。
忽然顿住。
他发现这里并不是女房原先为他安排的房间,而是初桃与他丈夫的寝殿!
他下意识去看身上的衣服,竟然也是产屋敷无惨穿过的款式!他身体虚弱,因此里衣多缝制了一层保暖。
偏殿之中点着幽幽的檀香,他心乱如麻,无意识间被牵引过去。偏殿里密不透风,月照无法进入,他被地上的什么绊了一脚,不小心打落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怀间已经多了块黑黢黢的木牌子,摸着上面凹陷着,像刻着字。
什么字?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挨上了什么,女性困倦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醒了啊。”
“……”无惨绷紧了后背,却恰好将自己送到她怀中。他一僵,刻意向前一点,却又不好离的太远。
“星、辉?”
产屋敷无惨不说话。
她也跟着不说,只安静地在黑暗中感受彼此的呼吸,手指抚上他的身体。
原本只是整理凌乱披着的外衫。
到后面,就是隔着衣衫轻抚,被他发痒地捉住了手。
然后,她就顺理成章地从袖口里摸了进去,产屋敷无惨的手臂光洁温凉如白玉,一向令人爱不释手。
产屋敷无惨努力地、努力地保持住了神智清明,同时,他无意识地、难耐地应和着她。
他摸出了木牌上的第一个字【产】……?
产屋敷无惨感觉自己像在入画。
她手指游移的每一点距离,都是浓墨勾勒出的线条。
他手指哆嗦着按紧了木牌。
第二个字是【屋】。
第三个字果然是【敷】!
她只是轻抚着,却好像从头到脚,由表及里,深入血肉,甚至是这颗为她跳动的心脏——全身都落在她的手中,为他操控。
第四个字……【无】。
噗通。
心脏巨响。
在令人恍惚的快意与恐惧中,产屋敷无惨哆嗦着摸到了第五个字……【惨】。
产屋敷无惨?!
这是他的灵牌!
产屋敷无惨顿时失语。
初桃的手指,也落到了他的心口。
这是一个暧昧的讯号。
可是,此时此刻,此时此刻。
产屋敷无惨颤的愈发厉害。
他骤然松开了手,那灵牌“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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