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才开过小区门岗的减速带，臧凌空推门就冲了出去，弯腰蹲在路边，宁博一连忙跟了下去，动作熟练地拍着他的背。柏睿也想下去，被智慧阻止了，“别堵门口这儿。”林双星心情欠佳，他今天车开得这么稳，小子居然敢晕车，沉着脸把车开进停车场。几个人从车里一出来，就听见响彻云霄的哭声，林双星双目放空，片刻，“你们去吧，我先上楼了。”

门口小花坛前围了不少邻居，臧凌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宁博一试图把他拖回家，三九天里冒了一身汗。大爷大妈都劝他：“考试没考好慢慢说，别骂啊。”

宁博一虚心受教，视线在人群里搜捕，准确找到露出半个脑袋的林双星，“过来！”

林双星被柏睿推出来，嬉皮笑脸，“过来也没用，我半年内不能提5公斤以上的重物。”

臧凌空上楼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智慧一整天没敢上班。

林双星被宁博一带进书房，报复性地狠上了节政史课，一口讲了16位个背信弃义的历史名人，然后随机抽考3位做人物评价。林双星碍于智慧在外头，也不敢反抗，背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答了个及格。憋得签字笔帽都咬碎了，扎到下唇，顺嘴丫子往下淌血。柏睿吓一跳，“大叔，你体罚学生啊？”

林双星蹭下嘴上的血迹，“放屁，他敢动手挂彩的会是我？”看着臧凌空门口抱着膀来回踱步的智慧，他一小时前进去上课时，她就这个状态了。“就一直在那儿转悠？”

柏睿撇着嘴点点头。

林双星给她打个眼色，“说说去。”

WHY？柏睿一脸的不情愿，以口型反抗：为啥是我去说啊？

宁博一鼓励地推推她。

柏睿迅速换了张乖巧笑脸，“那我还真有个能让她瞬间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林双星有求于人，遭遇如此差别对待也咬牙忍了，挤出一个假得批爆的微笑。

智慧一个转身，看到了书房门口那撮人，“？”不知道都挤那一堆儿在密谋些什么，“不许出一些奇招怪术折腾他噢，让他自己冷静两天事儿过去得了。”

柏睿清清嗓子，“放心吧，小智老师，他都能当众哭出来，肯定就没啥事了。”

智慧：“……为什么？”倒是常听人家说“哭出来就好了”这类的话，但一来没找到什么科学依据，二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说哭就哭的本事，所以在小智老师的开导方案中鲜有劝人哭一场发泄的话术。

柏睿理所当然道：“您想呗，他要是分手回来，倍儿冷静地该吃吃该喝喝，不吓人……吗？”

智慧身后的房门被打开，臧凌空端着手机靠在门框上，戴着耳机，脖子上还套了个U型枕。

客厅里几个人下意识都屏住了呼吸。

臧凌空把大招放完退到安全距离才抬起头，似乎没料到屋里有这么多人，愣了一下，拉下耳机，略显不安地问智慧：“那个，中午做饭吗？”

智慧看看表，脱口道：“快好了，这就开饭。”

“哦，那我打完这局不玩了。”他说着，转身回去，被枕头撑起的头颅带着些许矜持高傲的气质。

宁博一呼出一口气，“是挺吓人。别说，还真有点饿了，慧子做的啥菜啊？”

“在那巡逻了一晌午，能有工夫做菜？”林双星对智慧信口胡说的本事是早有领教了，识相地窝进沙发里点外卖，顺便问柏睿，“你下午还不去上课吗？辍学啦？”

本是一句随口的挤对，不料柏睿欢快地点下头，“对。”心情大好地公布了这个消息，立足做个挥鞭转，鸟儿一样落到沙发前，挨着林双星坐下，“点什么啊师哥？还有一个月要校考，我得控制体重，不能吃热量太高的。”

她说“对”？智慧捂着心脏，“柏睿，你敢再详细地给我‘对’一声吗？”

林双星感受到山雨欲来的气息，压低了嗓子，“真辍学啦？”

“哎呀这有什么啊，又不是不念书了，就换个辅导班而已。”柏睿对这一屋的九零后表示担忧，“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装淡定也不会吗？”

智慧坐过来，“趁老师现在还能装得了淡定，你说明白。”

柏睿觉得这个事没什么可说的，新语文老师讲课的风格，她和杨梓萱都听不懂，决定还是来找智慧上课。语文课要换学校上了，别的课也一并换过去呗，不然还得跑俩学校。柏睿妈妈只管拿钱，要补什么课在哪儿补，一律是孩子说了算。杨梓萱家长则是在得知智慧被开除后，主动询问女儿是否要退了这边的课，继续跟智慧上课。

智慧心头一阵温热，嘴上却免不了责怪几句，“胡闹吧你们俩。”

宁博一忍不住笑，“把慧子气得都说倒装句了。”

柏睿正气凛然道：“这怎么是胡闹？同样花钱，我们得为自己成绩负责啊，还半年就高考了，听不懂还将就才是胡闹呢。对吧师哥？”

师哥不敢明目张胆叫好，默默竖起了拇指，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想吃啥随便点，哥请客。”

智慧迁怒地瞪他一眼，伸手夺过手机，“不对吧，你是不是还没去跟学校老师说呢？”她和杨梓萱来酒吧之前还在上课，今天跟着臧凌空瞎忙和到现在，根本没机会回学校。

柏睿：“说完了，刚才说的。这种小事情，也不用非得本人出面。”

智慧天真地以为她是让杨梓萱去代言的，“你们怎么说的？”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会直接就说，要找我来补课吧？”

柏睿憋着笑，“要是我去肯定就这么说了。不过我们派小奶狗去说的——他还跟我说争取把多交的学费要回来一些，应该不会那么直给吧。”

宁博一捂着眼睛，“嗯，他情商没那么低。”

智慧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又断了一根，“你、杨梓萱、姜骐琛，不用说了，有他肯定还有小马了，还有谁？”

“就我们四个……”

“你们四个最不给我省心……”

“还有伍伍、陆陆……”

智慧听一个名字，脑仁嗡一声，听到后来，只觉进了蜂窝一样。

这些学生，好像都是同一个招生老师的……说是他们的自发行为、是没有针对性的随机事件，谁信啊？手机还给柏睿点餐，自己靠进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平复心情，掰着手指数下来，退课的学生险险控制在个位数上。

学校肯定会给她打电话的。会是谁打呢？付老师的话，应该还能体面地解释一番，可要怎么跟她解释呢？这种事，怎么说都于事无补吧。莫名期待由那位招生老师打电话来，那位的话，估计张嘴就是一通抢白责骂，也不用头秃地准备对白了。

柏睿点完自己想吃的菜，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智慧，“哦，对了。”

智慧眼皮猛跳。

林双星正帮臧凌空挑汤品，闻言也受不了地在她后脑勺一拍，“故意的吧丫头？”

柏睿双手合十，万分诚恳地表示并没有，“真是才想起来，刚姜骐琛发微信说的，他去找老师谈退学费的事，看见李晟彬了。”

宁博一想了想，“撒谎说把学费交给慧子的那男生吧？”

“嗯，这事儿跟我们几个可是真没关系了。”柏睿信誓旦旦，但跟某个前两天偷偷问她要了李晟彬微信的人可能有关，偷瞄林双星一眼，被瞪回来。

智慧早已无暇注意他们的小动作，急着追问：“他什么事？”

柏睿略微同情地望着智慧，“也退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