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路灯下一袭火红风衣，披散的长发风中狂舞，大有挣脱毛囊自立门户的意思。

智慧压着怦怦乱跳的心脏，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下，“柏睿？”是她一对一辅导的学生，最近正闹失恋那个长腿妹子，“你不是早就出来了吗？怎么还这儿站着？”

柏睿满脸不耐烦，“刚约的车好像走错路了，迟到都快十分钟了。”

“家长没来接你？”智慧记得平常辅导时，她妈妈都会车接车送的，今天这么晚倒让女儿独自回家。

“我妈男朋友过生日，喝酒去了。”柏睿说着，点开她刚发的朋友圈，“你看，都这样了，一会儿还不得让我去接她。”

视频里，一群人在KTV又唱又跳，中间一个魁梧的男人，脱得就剩**了，胳膊上环了条女式披肩，舞姿狂野。

智慧目瞪口呆，“哎呀，这……不冷吗？”

“又一小奶狗。”柏睿冷笑着切回叫车软件的界面，“信号真差，这车怎么又不动了？”

“等灯呢吧。”智慧陪她在校门前又等了一会儿，听她肆无忌惮点评妈妈的历任男朋友。

这孩子父母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生完她没久，两人玩不到一块儿去了，和和美美地一拍两散。柏睿跟着姥爷姥姥长大的，上高中之后才和妈妈搬到学校附近的房子住。

智慧发现她们辅导班的孩子就很少有家庭健全的，要说凑巧，全凑到她班上也太巧了。听他们课间聚在一起聊天，这个说“我小姨”怎样怎样，那个说“宠妃”如何如何，还有像柏睿这种监护人是母亲的，有时候会把对妈妈男朋友的称呼拿出来讨论，叫“叔叔”太猥琐，叫“舅舅”又太怪谲。

他们普遍和父母现在的另一半相处自得，对于父母的离异早习以为常，提起来就不做任何掩饰，不觉得尴尬，更不会难过。

在无法改变现状的情况下，保持这样的心态或者是好的。智慧只希望这是孩子们的真实心态，而非自我壁垒的伪装。

铠甲穿太久了，人会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但谁也不能穿一辈子铠甲，总得要长大，与现实近身肉搏。

司机来电话解释迟到原因，柏睿只问他什么时候能到。十分钟的等待就唤醒了女孩最大的恶意，挂了电话仍旧骂骂咧咧，从叫车软件运营商骂到司机，指责北京的交通，然后又吐槽起都市夜归人。

一辆车终于缓缓靠过来停下，柏睿赶紧跑去。

她这边车门拉开，那边驾驶位的车门也开了，林双星很夸张地朝智慧招个手，一脸邀功的笑。

柏睿默默跑回来，望着智慧，眼神艳羡，“小智老师再见。”手机嗡的一声进来条消息，一眼扫过，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我擦，居然取消订单了！！”

智慧看看时间，“太晚了柏睿，你在这儿不安全，跟我回去将就一宿吧。”

“不用。”小姑娘倔得很，“看我怎么投诉他。”

智慧无奈，“投诉有什么用？你有这工夫再约个车回家好不好，下这么大雨，不能干点有效率的事吗？”

柏睿看看车里探头望过来的人，“你别管……”

“赶紧跟我回去。你不知道我一节课多少钱啊？在这废话。”不由分说推她上了车。

林双星很自觉地问：“她去哪儿啊？”

智慧说：“咱家。”

林双星叹口气，“咱家都快成收容所了。”

柏睿倒吸一口气，“老师你……怪不得说起以前失恋的事那么佛系，原来已经结婚了！”

智慧傻眼地看向林双星：她是怎么做出这个判断的……

林双星也很好奇，“什么失恋的事？你不就一个家里反对的前任吗？”

柏睿生怕挑起老师的家庭矛盾，重重地咳了一声，“因为家里反对，所以失恋了。”

林双星回头朝她笑，“行啊，比你老师会找补。”

柏睿适时装傻，“师丈好~”

林双星很受用地点点头，“哎！”

智慧哭笑不得，“别瞎‘哎’。叫师哥。”后一句话是对柏睿说的。

柏睿也无所谓，师哥就师哥，有时候她妈男朋友，她也叫哥。各论各的呗。

这么论起来，林双星平白得了一堆师弟师妹。

柏睿师妹很有种损人不利己的斗争精神，就为刚才遭人拒载的事，打了半宿投诉电话，也不为要客服给发的那几张优惠券，就想要个说法：让拒载司机亲自赔礼道歉。要不然明天她就打12328举报他开黑车，顺便连平台一起告了。

也不知道客服怎么沟通的，司机居然真来电话了。

智慧对这种操作叹为观止，小声嘟囔，“至于吗？多大点事。”

林双星老气横秋道：“没有这些较真的年轻人，社会怎么能进步呢？”

路过酒吧，小白抱着瓶酒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来是等很久了，一见林双星的车出现立马跑过来。交完货正要走，酒吧里出来几个人，中间一个醉醺醺的浓妆女孩冲到林双星车前的马路边狂吐。

林双星吓得破口大骂，“她可别顺风吐我前机盖上。”

柏睿刚挂了电话，无聊地向外张望，看见这女孩顿时来了精神，大半个身子从两个前座中间探过去，“哎？这大姐怎么在这儿？”

“你认识？”智慧警觉地看她一眼，“你们同学？”

柏睿心不在焉点点头，“还真是她啊。”

林双星求生欲极强，抢在智慧指责之前出声，“你同学满18没有？”疯狂暗示她，“想好了再说啊，她后面那酒吧我开的。”

柏睿回过神来，“哦，不是同学，一个学校的，她比我大两届，应该已经上大学了。”迎上智慧质疑的目光，“真的，她上学那会儿在我们学校很有名，经常有男生因为她打架。”

林双星车被挡着也没法开，索性听起八卦来，“校花吗？”

柏睿哼了哼，“反正挺花的就是了，据说最多同时交了四个男朋友，有的一周就能轮着见一回面，能不打架吗？”

林双星好笑，“四个人打什么架？打麻将多好。要不然加上校花一起开黑也行啊。是吧，慧儿？”

智慧诚心诚意祝福他：“希望你女朋友能给你凑够局儿开黑。”

在小白的帮忙下，那女孩儿的同伴很快上前扶起她，跌跌撞撞走远。即使比柏睿大两届，也就刚二字头，智慧叹口气，年纪轻轻的，喝成这样。

回头再看林双星怀里那瓶酒就很不顺眼，“你在酒吧喝就算了，还变本加厉开始往家倒腾酒了。”

林双星很无辜，“不是你说的，让从店里拿瓶红酒，要炖鸡翅吃吗？”

然而这瓶酒最终还是被宁博一和林双星给就着微波炉煮方便面给喝了，原因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智慧根本没空琢磨红酒参与的高级料理。

学校一位语文老师突然辞职，智慧临时代课，学生反应良好，终于顺利接下了这个十人小班。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智慧很快就拿到了三个小班语文课，虽然仨班加一起还不如招牌讲师们的一节大课赚的多，但也远比一对一课时费高。而且上这种全日制班课最大的好处是上课时间固定，到点上课、到点下课，不用因为一两个请假的，被迫调课补课耗费精力。

更重要的，课时固定，收入也就稳定，加上晚自习和一对一，智慧的银行卡里很快有了稳定增长的余额。

跑遍北京三甲医院咨询过小黎病情之后，智慧给自己定了一个三年目标。她在第一张定期存款单的背面写上：4%。

首季度目标只完成一半，但开始总是艰难的，智慧相信今后会越来越好。

小黎也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