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山,避暑宫。
朱桢一边炫着西瓜,一边追问道:“师父,这是你安排的吧?”
“别瞎说,老朽不过是个没人扶,都坐不起来的老棺材瓤子。”刘伯温却摇摇头,矢口否认道。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朱桢却撇嘴道:“你明明说过,一个月内让胡相倒霉的。”
“对,我也听说了。”刘璃附和道。
“臭丫头,真是白疼了你十几年。”刘伯温无奈叹气道:“好吧,是我。”
“师父,你真帅。”老六兴致勃勃的吃瓜道:“快讲讲你是怎么谋划的?”
“这有何难?”老刘先按本门惯例装个伯夷,然后才缓缓道:“无非就是做足功课,谋定后动罢了。”
“师父足不出户,怎么做足功课呢?”老六好奇问答道。
“老朽虽然已经不做大哥好多年,但还是有一班小兄弟的。”刘伯温忽然一下子匪气十足,旋即又恢复了文雅道:“哦,那叫同道晚辈。”
“这些年,他们受胡惟庸一党排挤,都落到了礼部、鸿胪寺、行人司之类的清水衙门。”刘伯温淡淡道:
“但哪怕是一条咸鱼,都能派上用场。何况是朝廷官员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就看你怎么用了。”
“你们不愧是师徒。”刘璃小声在朱桢耳边道。
“我说的是厕纸,跟咸鱼不一样。”朱桢嘿嘿一笑道:“所以师父通过在鸿胪寺的晚辈,知道了占婆使者觐见受沮,滞留京里的消息?然后助人为乐了一把,让那什么阳须文无意中得知了登闻鼓的存在?”
“……”刘伯温微笑颔首。
“然后卡着曾泰进宫的点儿,让他去敲登闻鼓?”老六又道。
“嗯。”刘伯温又点点头。
“怎么能做到呢?”刘璃好奇问道:“太着相了肯定不行吧。”
“这不难。”朱桢笑道:“换了是我,就昨天晚上让占婆使者无意中知道登闻鼓,他已经困在京里半年了,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敲鼓的。然后会同馆门禁森严,我会控制当天开门的时间,那边曾泰快上长安街了,才打开大门,就可以在当事人不自知的情况下,制造这次偶遇了。”
“这样啊。”捧场王刘璃恍然道:“小师叔真厉害。”
“那当然了,哈哈哈。”老六便开心笑起来。
“你这个……”刘伯温鼻子都气歪了,明明是老夫干的,关他什么事?
“为什么要让曾泰遇到这件事?”刘璃想一想,又问道:“换了别人捅上去不行么?”
“哈哈哈,这是整个计划中最妙的一环。”朱桢放声笑道:
“首先,曾泰是昨天才抵京的,当晚住在被我四哥监控的吴状元家中,第二天朝见路上遇到了这件事,任谁都会觉得是纯属意外。”
“然后,曾泰是我大哥的人,又是个杠精。能给中书省添堵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再者,事情由我大哥的人捅破,就完全没人会怀疑到师父头上了,这样他还能从容的搞风搞雨。”
“这样啊。”刘璃有些担心道:“太子殿下人那么好,这么坑他合适么?”
“放心吧,完全没事的。”老六却满不在乎道:“我大哥跟胡惟庸那是结构性矛盾,不可调和懂么?有没有这档子事儿都那样,胡惟庸还敢怎么着他不成?”
说着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怜了我四哥……”
“这跟燕王殿下有什么关系?”刘璃不解问道。
“嘿嘿,我四哥跟我大哥正好相反,胡惟庸有没有这档子都会弄他。”朱桢笑道:“现在正好有气没出撒,不弄他弄谁?”
“不会吧,他可是燕王殿下啊。”刘璃咋舌道。
“燕王怎么了?”朱桢撇撇嘴道:“前番他们弄我们哥几个还少么?”
“倒也是,真是胆大包天啊。”刘璃飞快吐一下丁香小舌道。
“开国勋贵,主打的就是一个快意,谁让他们不痛快,管你天王老子也不会客气的。”朱桢朝刘伯温眨眨眼笑道:“对吧师父。”
“你看我干什么?”刘伯温没好气道:“我可是一直被骂窝囊废的。”
“哈哈,师父这叫咬人的狗不叫。”
“臭小子,你说谁是狗呢?”刘伯温的鼻子,一天都要被他气歪八回。
……
武英门外倒座房中。
关于幕后黑手的讨论戛然而止。
因为嫌疑都指向了太子阵营。
虽然汪相与他们和光同尘,乃至沆瀣一气,却也不合适跟他讨论这种犯忌讳的话题。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胡惟庸便另起话头道:“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是正办,被关的时间一久,谁知外头会出什么幺蛾子。”
他显然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彭赓也道:“是啊,就像那年恩相在国史馆待了一个月……”
“咳咳!”商暠赶紧踩了他一脚,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回跟那次还不一样。就算什么也不发生,也会影响胡相的威信,所以得尽快出去。”汪广洋颔首道。
三人闻言看他一眼,心说这老货不下棋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果然要搞事业,就不能太沉迷游戏啊……
“那怎么才能出去呢?”彭赓问道。
“皇上让我们自查自纠,深刻反省。”商暠便道:“每人一篇深刻的谢罪奏肯定是跑不了的。”
说着赔笑道:“当然,恩相的那份由卑职代笔。”
“不用,都被关到这儿来了还不老实,那老夫也太没六了。”胡惟庸摇头道:“但光谢罪是不够的,关键是追责——谁来担这个责任?”
“我。”汪广洋当仁不让道:“你们尽管把责任往老朽身上推,我是不会有任何抱怨的。”
“汪相,恁这是图啥啊?”彭赓无语道。
“图啥?”汪广洋笑笑道:“老夫一直就图一件事——回家养老去。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去充个军也无妨。反正不管到哪,都有军中的老兄弟照顾。”
“你都宁肯充军,也不想当这个丞相?”商暠也是无语,亏他跟彭赓两个,还一直盯着汪广洋腚底下的位置。
“呵呵,这可能就是人各有志吧。”汪广洋淡淡一笑,懒得跟这种层次的后辈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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