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听到此处,心念一闪,瞟了杨素一眼。
杨素是何等聪明之人,当他脱口答出谢、萧两家为三百年来南朝之人望所在的话时,就已想到了杨广会做何联想,遂抱拳笑道:“前此谢讽因是江南人氏的缘故,久留我府中,如今王爷奉旨抚绥江南,正是用得着他的时候,我这便修书一封,命人送至江陵,请他即刻携萧萧来广陵,重回王爷身边奉承差使。”
顾施听杨素此说,猜测道:“越国公所说谢讽其人,可是安石公的后嗣?”
“正是。顾先生方才建言王爷抚绥江南当自笼络江南人望始,处道甚以为善,因想起我府中还住有一位安石公的嫡亲后人,故而愿送至王爷身边,为聚拢江南人望略尽绵薄之力。”杨素面向顾施,却像在说给杨广听。
“要我说,越国公既已统率大军迅速平定了江南叛乱,江南局势短期内不至有大的反复,即连陈君范也不必就地处斩,就将他送至长安,提议父皇将他交由陈叔宝处看管,二位以为如何?”杨广对杨素主动送回谢讽的态度甚为满意,顺着方才的话题说道。
顾施虽未在南陈出仕,毕竟曾为南陈的子民,听杨广提到南陈后主的名讳,下意识地挺身站了起来,低头不语。
杨素眨了眨眼睛,也没说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头。
当下三人计议已定,就依顾施所说的那样,由杨广、杨素联名上章朝廷,请求宽赦陈君范及萧氏叔侄这三名叛军首领,仍将萧氏叔侄封在江南之地,以显示朝廷不计前嫌,顾惜江南名门望族的诚意。同时,杨广念及王韶与自己持见不同,特派张衡前往建康代表自己向他做出解释,并负责从建康押解陈君范等三人返回广陵。
待送走杨素、顾施二人,杨广正打算前往萧厄的宿处,把拟向朝廷建议宽赦萧氏叔侄的消息告诉她,并请她待萧氏叔侄被押解回广陵之时,出面劝说萧岩、萧谳二人幡然悔悟,能够为自己抚绥江南出份力,以赎其罪愆,抬头却见在议事厅门外值守的李靖大步走了进来,抱拳禀报道:“禀王爷,厅外现有李彻将军和心意师太求见。”
李彻曾任总领晋王府军事兼晋王府司马,且是晋王骠骑营的统领,他求见自己多半是为叙旧、问安,而心意师太自随裴蕴来到广陵后,从来都是自己主动去探望她,她可从来没有主动来求见过自己一回,今天她一反常态地来求见自己,会是为了什么事呢?
杨广这样想着,遂吩咐李靖道:“且请齐安公在厅外稍候一时,传心意师太进来吧。”
心意师太一袭灰色僧袍,面容似乎有些憔悴地走进议事厅,双掌合什,诵声佛号,向杨广说明来意道:“贫尼听说青莲的尸身已运抵广陵,特来求王爷,允准贫尼前去为他念经,超度亡灵。”
杨广略显惊讶地望着心意,开口问道:“高青莲即是关自在,不是师太第一个告知本王的吗?而今他既已死,朝廷便去除了一心腹之患,师太本该高兴才是,为何面带戚色,要求为他超度亡灵呢?”
心意面无表情地反问杨广道:“贫尼与青莲相识、相交近二十载,虽不无宿怨,毕竟也算是故人。故人已逝,贫尼为他念诵经文,超度亡灵,略致哀思,王爷以为不可吗?”
“不,不。本王对此并无异议,只是觉得以师太和高青莲的交情,似乎此时不愿去见他才是。”杨广存心试探心意道。
“唉。”心意长叹了一声,对杨广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十数年前正是因为青莲的一句话,贫尼这一生才发生了改变。后来待贫尼嫁入长安宫中才意外地获知,青莲对我也怀有一份情愫,兼之贫尼为保全女儿,不得已揭破了他的真实身份,他虽不致因我一言而亡,贫尼心中对他尚怀有一份愧疚,只能于他身后为他超度亡灵,略表一丝歉意了。恳请王爷体察,允准。”
在杨广的印象中,心意师太还是头一回用近乎恳求的语气来央求自己,从她对高青莲之死的态度中,杨广明显地能感受到,在心意心中,对这位曾经的同伙也怀有一份深深的情思。
低头沉吟片刻,杨广答复心意道:“师太虽说是出家之人,毕竟是一介女流,本王答应师太,前去探望高青莲即可,要说到为他超度亡灵,我看就不必了吧。”
心意得了杨广如此答复,什么话也没说,只向杨广合掌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师太且慢,待本王传裴蕴陪师太同去。”杨广开口叫住心意,吩咐李靖去传裴蕴前来,请心意在厅内落座,稍候一时,又向她问道,“师太从长安来至广陵,也有数月的光景了吧,想没想过要找回了尘,陪师太在广陵同住呢?”
心意抬眼迅速地盯了杨广一眼,垂下眼帘,轻声答道:“多谢王爷关怀,心意正想请王爷允准我返回原籍和家人团圆,就在故乡继续修行呢。”
“江南叛乱初平,‘雁巢’残部还未尽数捉拿到案,师太目前还不宜离开本王身边吧。不如,我先派人至江南找到了尘,将她带来广陵陪师太住上一段时日,待江南形势恢复平静后,再做打算,如何?”杨广发自真心地替心意母女的安危着想,劝她道。
心意又瞟了杨广一眼,略一迟疑,低头答道:“那,就多谢王爷成全我母子得以在王爷的庇护下团聚了。”
稍顷,裴蕴奉命被传至议事厅,听说杨广要他陪同心意一道去探望高青莲,当即便领会了杨广的用意,满面微笑地引导着心意去了。
“请齐安公进厅说话吧。”望着心意跟随裴蕴走出议事厅的背影,杨广若有所思地向李靖吩咐道。
出乎杨广预料的是,李彻急于求见他,并不是为了问安、叙旧,而是前来向他禀报了不久前曾前往蛮族山寨晋见蛮族圣母冼夫人的前后经过,并据实向杨广禀明了冼夫人要求他做的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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