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约了吴潼见面。

她也不愿再跟吴潼这个负面体多有接触，只想着赶紧把空空交待的事办了就出来，于是也没告诉林双星实话，谎称去书店买练习册，让他在门口晒会儿太阳补钙。

林双星果然不愿跟进去，蹲在车头前边看臧凌空直播，看了一会儿，视线被旁边电影院散场的人群吸引。

一对一对连体婴似的，贴得很近，间或动手动脚，走路不看前方，你笑他也笑。

智慧出来得很快，混在这些人里，林双星一眼就瞧见她，形单影只的一束。

“这么长时间，就买这么两本书。”接过来胡乱翻翻。正巧一辆车从面前驶过，风掀动书页哗啦作响，林双星连忙将书收好，又看了智慧一眼，低头将她被吹散的衣襟拢了拢。

智慧盯着他乱蓬蓬的头发，思绪比发丝乱，也没太在意这人过于亲昵的举动。

某些人于是蹬鼻子上眼，瞥着不远处系大衣扣子的那一对有样学样，系到最下边多了颗扣子少了个扣眼，嘿嘿两声，又颇有耐心地从下往上一粒粒解开。

解到胸口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了。

跟系扣子相比，解人衣扣这种行为，实在容易引发一些悠远的想象……林双星偷偷抬眼一瞄，正对她探究的目光，顿时头皮发麻，“系错扣了。”强行捏起扣子给她看，借此掩饰自己流**散乱的心思。

智慧差点被他拎着领子提起来，下意识地往前靠了几步，感觉脚跟都快离地了，幸好他及时松开手。

“上车吧，好冷。”林双星说着，满头大汗地钻进车里，抬手揪着自己领口扇了两下。

智慧坐进来，默默系着衣扣不出声。

场面有点刺激，林双星口干舌燥地目视前方，一筹莫展：我靠，手哆嗦，怎么开车……

“林双星？”

林双星全身汗毛倒竖，“在！”

智慧说：“空空给吴潼做了个手办。”

“啥玩意儿？”心不在焉半走半飘在心花之路上的小少年被一记过肩摔扔到沟里。

“我刚给她送过去。她哭了。”

那是一个改装过的手办，从前是一对手牵手的男女。臧凌空去掉了自己的那一半，重新给吴潼做了一只手，牵着这只手的，也从一只大手，变成一只小手，小男孩到她腰那么高，是蹦跳的形态，脸和妈妈很像，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嘴巴也显得很大。

“你刚才进去是见吴潼？”林双星的思维终于回到地球上，“他老公也来啦？怎么没让我一起进去，万一有危险呢？”

智慧盯着他，“你把那二十万给空空了？说是当做吴潼骗他买手办的赔偿。”

林双星想了想，“我给了他十五万，之前定金不是转给他舅五万吗，扣下了。”

智慧又说：“昨天空空给我转了二十万，让我今天过来给吴潼送手办时，一并转给她。”

林双星猛地直起腰，“那女的收啦！？”

智慧不说话，仍是那个探究的表情。

林双星同她对视片刻，靠回椅背，“谅她也没脸再要。”

智慧叹口气，“你把钱还她，起码也跟空空说一声。”

手办交给吴潼，在准备给她转钱时，才听她说，林双星已经把那二十万还回来了，还介绍她认识了一位罕见病关爱中心的负责人。智慧听她哽咽地认错，很后悔不该欺骗他们这么好的人。

“她说年后会去关爱中心工作，以后不会再骗人了。”

“谁管她呀。”林双星发动车子，“安全带。”

智慧失笑，手抬得老高，在他头顶揉了揉，“干得漂亮。”

“呲儿”一声，才发动的车子又熄火了。

这件事告诉臧凌空的时候，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怎么什么人都认识！罕见病关爱中心又是干什么的？真有这样的组织吗？合法的吗？”

想到空空有可能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后凡遇事先打三个问号，智慧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烦恼。“总之我觉得林双星这事儿办得地道，虽然吴潼跟你再没关系了，但往前倒，如果不是他及时掺和，你和吴潼下场都会很惨，你欠人家一声谢谢。”

臧凌空准备外出采购一批材料，正在罗列清单，听了智慧的话，又在清单上了增加几种材料，“那我给他也做一个手办吧。”

但是这份来自空爷的最高礼遇，林双星听了完全不感动，一个大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的照片捏小人的画面，他不敢直视，“太美，怕是要刺瞎我的千里眼。”

智慧仔细一想也会产生不适感，但她很乐于见到空空的爱好从买手办改为造手办，这相当于从链条终端进化到了中上游，从消费者变成生产者，说得再通俗点，可以赚钱了。

臧凌空开始卖手办的时候，智慧就隐约感到这是一个好信号，或者可以理解为他在对过去的生活进行一种告别。只是后来过了很久，他从吴潼那儿买来的几个手办，始终摆在架子上，不知道是警醒还是纪念。

林双星说她想太多。

智慧有被内涵到，迅速检讨了自己最近一些有的没的古怪想法。头疼的是，花盆里的杂草尚且拔了又长，想法这东西，植根于心田脑海那么个难以触及之地，一时还真不知从何下手才能把它消灭干净。

期末考试结束，孩子们浪了两天，然后，在经历过手段各异但同样徒劳的抵抗后，最终还是一个不落地步入补习班，开启了一个美妙祥和的寒假之旅。

与学生的逆天怨气不同，智慧发自肺腑地喜欢寒假的作息。白天几节定时定点的班课，中间穿插若干一对一，每天安排得非常满，偶尔也会有一对一的学生把课串到晚上，但不会一熬到大半夜。

晚饭基本都可以回家吃，吃完了有时会陪空空去做直播，在酒吧里找个清静地方给林双星上语文课。

这样忙碌的日子，让智慧感到踏实。

她来北京的首要任务是赚钱，不会图谋多么安逸规律的品质生活。别人每天工作8小时，她留 8小时休息时间已是最大的奢侈。早上一个小时，跑步+早餐；晚上一小时，做些可口的饭菜，享受餐后头脑放空的短暂时光。然后，尽量不少于6小时的睡眠。这样的话，白天忙成什么样，都不会觉得累。

智慧很讨厌熬夜。

林双星恰恰是讨厌睡觉，他害怕各种没完没了的匪夷所思的梦。于是找各种理由抵抗睡意，结果就是该睡的时候不睡，该起的时候不起。当然“该不该”是智慧的判断，林双星推崇的品质生活是不想睡就不睡，不想起就不起。

从智慧出现，他的习惯都在发生改变，前期是被迫，后来是配合，再后来则是心甘情愿。很多习惯不觉改，一变就成了五年前的样子，而后恍然明白为什么起初会对智慧无端的抵触排斥。

她太像五年前的自己，自律、隐忍，总是在讨好身边的人。

当年他也是这么小心翼翼，做最好的学生，最乖的小孩，不过希望爸妈能多看他一眼，多一些对他的喜欢，少些对烦心事的挂牵。但是没有用，语世琳总是哭，林烈总是吼，他们的坏心情没因为他的努力而变好。

所以林双星还是宁愿做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好失去的，也没什么想要得到的，想怎样就怎样的日子。可是智慧——“唉！”智慧，他还没有得到，就已经在害怕失去了。

“智慧是直接回家了吗？”臧凌空不知何时坐到他面前的吧凳上。

林双星被吓到了，“脑袋上戴个什么玩意儿？”

臧凌空把护额往上推了推，没打算给这漫画小白科普。“慕筱箩给的。”

林双星面色复杂，想起来慕筱箩是让空爷恢复记忆的人，而且她好像长得很吴潼很像（并没有）。“你和她——？”

“下直播时候碰到的。”臧凌空指了指后边的直播间，两人的直播间挨着，结束时间也差不多，出来刚好走一碰头。慕筱箩快把《火影》里的女忍者COS遍了，这次的扮相连臧凌空都没看出是谁，也不知道她在哪个剧场版里看到的角色。

“你下直播了？！”林双星打着呵欠看一眼手表，眯了一会儿居然……十点多了！“智慧怎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