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濠镜澳战役打响了。
明军最先从南边发起攻击,施琅派出的三十艘战船踏浪而来。战船靠近港湾,一字横排开来,船身一侧直面岛上,采取战列线战术,发起猛烈的炮击。
巨大而密集的炮声此起彼伏,惊动了岛上的守军,也惊动了一群栖息在岸边岩壁上的信天翁。
这一群信天翁被震天动地的炮声所惊吓,惶急不安飞上天空。它们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流,看到四周碎石炸裂翻飞,犹如天崩地裂般的末日景象。
领头鸟扇动着羽翅,发出尖锐凄厉的嘶鸣,示意同伴们急速往高空攀升。它竭力保持着首领该有的威严和镇定,白色的羽毛呼啦啦抖动,粉红色的鸟嘴一开一合。
在领头鸟的带领下,这一群信天翁总算有惊无险盘旋到了高空,免受炮火的袭击。
它们从空中往下俯瞰,先是看见港湾里浓烟冲天,烈焰升腾,那是葡萄牙人停泊在岸边的船只着火了。
而后目光再往远处看去,只见海面上横着许多战船,浩浩****仿佛没有尽头。
与此同时,岛上的圣佛朗西斯炮台开始还击,炮台里的所有大炮吼叫起来,如同猛兽从嘴里喷出毒焰。
雨点般的炮弹落在海里,激起高大粗壮的水柱。水柱升空,吓得信天翁又往更高处盘旋。
领头鸟鸣叫的声音更加急促尖利,它向同伴们预警,这个地方不能呆了,并且率先滑翔起来,逃向岛上内陆,远离了海岸。
这一群信天翁慌慌张张逃到妈祖阁,正想落到屋顶上暂作歇息,却又听见了更为密集刺耳的枪声。
那些横亘在海洋上的战船调整方向,驶入港湾,船上络绎不绝跳下许多人,踩踏着浅滩里的海水,稀里哗啦往岸上狂奔,且手里举着细长的会喷火的东西。
岛上也嘈杂喧闹,上千个黑皮肤的人往妈祖阁跑来,他们握着寒光闪烁的长戟,后面则跟着数十个白皮肤红头发的人,仿佛发了疯。
这两伙人在妈祖阁附近遭遇了,陷入了混战。喊杀声直冲云霄,让信天翁们都觉得聒噪,地面上全是红色的血水,血腥味让信天翁们也觉得无法忍受。
领头鸟狂叫一声,身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妈祖阁高高的屋脊,带领着鸟群往东边逃窜。
领头鸟经验丰富,它知道东边地势开阔,而且此时那里一片寂静,应该非常安全。
往东去,远离南边的喧嚣,远离烈焰浓烟,远离那些疯狂的杀戮!
到了海岛东岸,果然世界仍旧安宁祥和。天气晴朗,近处的海水泛着白光,远处则一片蔚蓝色。
领头鸟松了一口气,落到了岸边浅滩里。同伴们也都降落在海水中,它们浮在水里,洗去羽毛上的灰尘,欢快地鸣叫。恢复了体力后,钻进水里捕捉鱼儿。
片刻后,突然远处洋面上传来了那种刺耳可怕的响声,领头鸟匆忙钻出水面,昂着小脑袋往东边看去,隐隐看到了海平面上露出的桅杆尖,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密集的枪声持续不断,那些桅杆尚未完全从海平面上耸立起来,海面上弥漫过来一片无边无际的大雾。
要变天了吗?领头鸟如此想着。
可等大雾飘到近处,它猛然觉得不对劲,雾气十分刺鼻,吸进肺里,简直要燃烧起来。
快逃!
领头鸟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招呼着同伴们再次飞向高空。拼命穿破刺鼻的大雾,飞到极高的空中时,领头鸟呼吸到新鲜空气,才觉得身体舒畅不少。
定下神来,它先往海里打望,透过雾气,能够看到海洋中驶来更为庞大的船队。
船只甲板上挤满了人,他们朝着空中放枪,不知为何,这些人的枪口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浓浓的白烟。
领头鸟有些明白过来了,原来刺鼻的大雾,是这些人制造出来的。它当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人能够制造大雾,这不应该是老天爷才有的本事吗?
原来这是施琅的一个计策,他先派三十艘战船攻打濠镜澳南部,等南边战斗打响之后,自己则带领剩余的船只扑向东岸。
考虑到东岸地势开阔,葡萄牙人修筑了壕沟工事,士兵们上岸后容易成为活靶子,施琅便下令在火枪里装上潮湿的火药,制造出人工大雾来。
白雾茫茫,这一群信天翁可不敢久留。现在只有往西边城区逃去,原本信天翁轻易不会飞到城里去的,但眼下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冒险。
好在城里的人们忙忙碌碌,没人搭理它们。就连那些调皮捣蛋,时常来岩壁上掏鸟窝的孩子们,也不见了踪影。
领头鸟振翅高飞,带领着同伴们飞过城墙,越过一条街道,落在了城中教堂的尖顶上。
应该彻底安全了吧?
信天翁们惊魂未定,互相挤作一团求得些许的慰藉。领头鸟则伸长脖子,焦急地看向南边,它发现那两群人已经从妈祖阁到了圣弗朗西斯炮台附近,围绕着炮台纠缠恶斗。
而在东边,战船靠岸了,白雾还未散去,只听见枪声和惨叫声,具体情况看不太分明。
领头鸟转过身体,由于信天翁不擅长在陆地走动,它迈腿时显得有些笨拙。面向西边,目光扫过一片屋顶,它看到了城中最高大气派的建筑,那是总督府。
以前飞到空中时,只要往城里俯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总督府。
领头鸟居高临下看过去,发现总督府前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白皮肤红头发。他们有的大声哭着,有的握紧拳头吼叫,有的身体发抖。
其中有一个人站在人群前面,他身上的衣服鲜明华丽,比信天翁的羽毛还要漂亮,腰间还有佩剑。这个人的嘴唇上下翻飞,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
领头鸟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人,暗想:“他大概也是个领头的,这么危险的处境,为什么不带领族群躲到安全的地方?真是太愚蠢了!”
如此一想,领头鸟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头领,没有辜负同伴们的厚望。
它环视心惊胆战的同伴们一眼,两只翅膀最大限度地张开,似乎要将同伴们覆盖起来,给它们提供最安全的保护。
可它突然踉踉跄跄,腹部传来一阵灼热和剧痛,鲜血流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受的伤?领头鸟压根没有半分印象,它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伤口,无力而绝望。
其它信天翁们发现了领头鸟的异状,吓坏了,叽叽喳喳哀嚎着,纷纷挤到它身边。有的鸟儿伸长嘴巴,替领头鸟梳理伤口的羽毛,有的鸟儿抬起头,仰天长鸣。
“这个海岛不能待下去了,要迁徙……重新找一个家园……”
领头鸟念头刚起,双腿无力,一头从教堂屋顶栽倒下去。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