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汉子突然暴起,叫嚣着往纺织厂里狂奔。曹化淳厉声叫道:“拦住这些刁民!”
数十个西厂属员,还有不少锦衣卫,在李刀三的带领下,冲散人群,拔出刀子堵住了那几个汉子。
继而数千士兵齐声呐喊,脚步声铿然响亮,如同擂鼓一般,列队前进,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帝驾到!”巩永固朗声大喊。
吵闹不休的工人们霎时间噤若寒蝉,忙不迭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两股战战,又惊又怕。
谁能想到竟然惊动了皇帝,事情闹大了!
自从朝廷南迁以来,关于皇帝陛下的种种传闻流布天下,老百姓们奉若神明,他们内心里对皇帝充满了敬畏之情。
工人们跪在地上低着头,只听见脚步声响,余光能看见明黄色的龙袍下摆从身前飘然而过,更加大气也不敢出。
所有人都认为皇帝要龙颜大怒了,屏气凝神心惊胆战,不想却听到非常平静的口吻:“朕想知道,尔等为何要闹事?”
工人们哪敢在皇帝面前开口,沉默不语。
曹化淳尖声尖气道:“这些刁民吃饱了撑的,做工能够赚钱养家糊口,偏偏吵着嚷着要辞职,简直不可理喻……”
李存明摆手打断曹化淳的话,看着跪了一地的工人们道:“朕不听曹厂督说,想听尔等说。你们是大明朝的子民,朕是你们的君父,在父亲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曹化淳说你们是刁民,朕却不相信!”
皇帝的语气情真意切,终于有一个年龄较大的人往前膝行两步,跪在众人前面,道:“陛下,非是我等要闹事,实在是厂里的工人们接二连三死去,大家感到了害怕,想着兴许离开纺织厂,便能保住性命。”
“谁告诉你们在纺织厂做工,会丧失性命的?”李存明问道。
“他们!”此人直起身体,指向那几个暴动的汉子。
“好啊,原来是你们几人煽动工人们罢工,好大的胆子!”杭州纺织厂里的负责官员跳了出来,气急败坏,“微臣启禀陛下,这几个人不是厂里的工人。”
言下之意,是为了撇清责任。
李存明懒得理会这个官员心里的小盘算,看向那几个暴徒道:“尔等不是纺织厂里的工人,为何要带头闹事?可千万别告诉朕,你们是为了打抱不平。”
那几人被锦衣卫们死死摁在地上,不说话。
巩永固骂道:“是不是想进诏狱?锦衣卫和西厂就在这里,你们嘴硬,非得逼着我们出手不可?”
“说,否则本督不客气了!”曹化淳也叫了起来。
锦衣卫指挥使和西厂总督同时发火,天王老子也招架不住。这几个汉子吓得面无人色,其中还有一人哭了起来。
有人哆哆嗦嗦道:“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只是小作坊主,因为杭州纺织厂使用效率极高的纺纱机,生产出的布匹又多又便宜,一下子挤垮了我们的生意。我们气愤不过,所以想趁着城里出了命案,工人们罢工的机会,捣毁那些纺纱机。皇上,我们真不是刁民,只是想保住祖辈传下来的织布作坊……”
“就因为这个原因?”巩永固哭笑不得。
李存明想起了一桩历史上的真实故事,当初哈格里斯夫发明了珍妮纺纱机之后,投入使用,引起了许多同行的反对,也发生过捣毁珍妮纺纱机的暴乱事件。
不管是西洋人,还是东方人,对待机器的态度是一样的,从抵触到抗议,再从抗议到依赖,继而又不断发明改进机器,这是一种曲折的历史进程。
“时代潮流滚滚向前,顺之者生逆之者亡!”李存明看着那几个小作坊主,叹气道,“对于你们的遭遇,朕深表遗憾,却丝毫不感到同情。你们要想保住祖辈传下来的饭碗,情有可原,但不是捣毁先进的机器,也不是当暴民就能解决的,而是要顺应时代的发展。”
“你们触犯了律条,朕也无能为力,只得依法处置。巩永固,将他们打入大牢,等待杭州官府的判决吧。”
巩永固招招手,示意锦衣卫们把这几个暴徒带走。
一人叫道:“陛下,我们知错了,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们是受了恶人的鼓惑!”
“嗯?”李存明眯起了眼睛。
那人道:“前些日子,有人在我们作坊里张贴传单,传单上说长平纺纱机是邪恶之物,会给这个世界带来黑暗和祸患,只有捣毁了长平纺纱机,才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因为生意艰难,心头有怨气,一下子就被传单上的话煽动起来了,才铸成了大错。”
李存明恍然大悟了,原来是有人利用小作坊主们的不满情绪,以及城里发生命案造成的恐慌,躲在暗处捣鬼。
“张贴传单的人是谁?”巩永固问道。
“不清楚,我这里有一份传单,请皇上过目。”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传单来。
巩永固接过来,双手捧着传单递给李存明。李存明看了两眼,内容大致与小作坊主的叙述差不多,传单最下面画着一朵红色的莲花,写着“混元老祖”四个字。
“黑牡丹,你知道混元老祖吗?”李存明把传单递给黑牡丹。
“陛下,如果奴家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红阳教的标识。红阳教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教徒们信奉混元老祖为祖师爷。”
“红阳教,混元老祖,白莲教邪术,六个死人头……”李存明摸着下巴,暗想,“事情非常清楚了,这一切都跟红阳教有关。找出红阳教来,命案就能破了。”
一念至此,李存明对工人们道:“朕已经有了眉目,大致知道了命案凶手是谁。你们给朕五天时间,朕一定把凶手捉拿归案,给死去的工人们报仇!”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工厂里去,安心做工,什么也不要想。在抓到凶手之前,朕会派士兵们保护纺织厂的,贼人再胆大包天,谅他们也不敢与大明朝军队为敌。”
“倘若朕五天之内捉不住凶手,你们去留随意,朕绝不勉强。如何?”
工人们暗想,皇帝如此深明大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更何况在凶手落网之前,留在由重兵把守的纺织厂里,总比在外面瞎跑安全得多。
“草民们但凭陛下做主!”工人们磕起头来。
“开工,开工!”纺织厂的官员们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心想还是陛下有法子哪,一场闹剧平息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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