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城里头众人为采花大盗的屡犯命案而人心惶惶，不过寻欢作乐的那一帮人，依旧是夜夜醉酒笙歌于高楼。

就算是一般的男人，只要他们家中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孩，也就放心外头寻乐去，不喝酒，不听歌，看戏也可以呀，看戏的地是个不错的找乐的地。那些戏班子，也一样演着戏。

这天杜鹃因为跟老爷子闹了点别扭，竟然鬼使神差地，也跑去看戏了。原来老爷子劝她多想想张援的好，忘了吕布，可她却因此大念及吕布。她想着吕布，就想到那出《飞将吕布》，而今有一个戏班子还在演着那戏，就也看戏去了。

原来到这里来演戏的，多半是些江湖班子，流动性极强。先前的那几个班子都已经走了，后面的班子跟着耍。有时候就干脆不按原剧本，表演时随心所欲。今晚杜鹃看到的这个戏班子，就是这个劲头。

杜鹃的火气慢慢地腾了上来。

她没想到这个戏班子竟然如此无视原来的本子，当初张援写的内容已经被他们拆解得支离破碎，完全是随意性地乱演。杜鹃情绪本来就不好，不由得就恼了。要是按着她往日的脾气，她就想到后台去跟他们理论。可是她今晚到底还是忍住了。

有好几个因素让她终于沉默。

因为她眼下是独自一人，平日里在外边，最常在身边的就是张援，现在没他在侧，觉得自己行事真得鼓不起勇气。

再就是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最明显就是感觉戏台上演吕布的那个汉子，有些可疑着呢，老盯着女人看。由于采花大盗猖獗，现在美女是不敢轻易出来了，长相一般的女人居多，他竟然也看得津津有味！不过，杜鹃发现，脸上有些热，是此人的目光吧，该死！

从那时开始，后来杜鹃就觉得他在看自己，而且目光有点邪恶。这让她甚是恼火，真该死，他简直是在糟蹋吕布的形象呢！演英雄，怎能如此心有旁骛呢？

杜鹃不仅是恼火，心里也有一丝惶恐。这是因为近日城里发生了不少命案的影响。虽说她今日是女扮男装着出来，但还是担心被他的眼看出来底细。

他不过只是一位艺人罢了，难道说他还会有害人之心？是个恶人？他再怎么着，还是一位饰演英雄吕布的，他怎么还会跟邪恶二字牵连上关系呢？这只是自己神经过敏罢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恶人？再说，他再恶，也该不会就是那个采花大盗吧。

所以他的目光也许也很寻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在台上，根本就看不清台下那么多观众，又哪里从男装的表面，看得出我就是一位年轻女子呢？

她终于意兴索然地离开了。

可从第二天开始，杜鹃却觉得原先的惶恐开始升级了。就在这天晚上，杜鹃关了药铺，从济生堂回家，突然发现一条人影，一直跟着自己走似地，直到府上这才消失。她怀疑这只是自己的错觉，虽说很快也就释然了，但终究有了摆脱不了的阴影。她老感觉到身后有人似地，是幽灵吗？

她不敢把这事告诉老爹，尽管原先父女之间的疙瘩别扭已经释放。

她倒是想把这事告诉张援。

这天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留恋刚刚结束的一场伤寒大疾，因为张援不太来了。他来的时候她未必觉得特别开心，但是他老不来，或者说老不见他，却又觉得自己就特无聊，就会想着他。她开始觉得要是三天不见他，自己心里就特空落。

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跟她说，张援正和那个公孙月娇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她说不定就会一剑杀了月娇。

当然这只是个假想，张援是不可能跟月娇在一起。不过眼下那公孙月娇，却确实正在县署的后邸，和孙夫人一起，有说有笑着哪。

张援其实是害怕了月娇，因为他害怕月娇如此，他母亲又会生出要他纳妾之念。于是他就又郁郁地走出县署。

在街上的时候，他又想到上杜府，见见杜鹃。可是他却不能，因为他的作业没完成。杜师傅几日前交给他一本书，上书《医鉴》二字，里头尽是杜叔的笔录医例，让他好好读，读完有所悟时，再到府上叙话。

他也才读了开头几页，要说悟，也有限。这两天，他不知为什么，觉得特别想杜鹃，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特别想着她。因而甚至希望伤寒大疾并没有结束。

原来张援与杜鹃共度难关，已经有了多次共患难的经历。但是由于这次杜叔生病，让张援和杜鹃一同抗御伤寒，相互关心，相互支持，显得特别鲜明。所以他现在一想，那种情景一下子就浮现在眼前，心里觉得特别亲切。

这时一家名叫“酒中天”的酒楼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一种渴望正在被唤醒，那就是极想痛痛快快地醉上一场。

他进了酒楼，然后在靠窗的一个案子后面坐下来。

当小二肩上搭了条毛巾，向张援走了过来的时候，张援的眼睛突然亮了，他的目光却已经穿越了小二的身子，而落在跟在小二后面而来的那个身

材有点偏矮的清秀男子。

而这时那年轻男子已经走到张援的身前，一拱手说：“兄台请了！”竟然就大咧咧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上这儿来干嘛？”张援说。原来他已经认出她就是杜鹃。

原来杜鹃又一次女扮男装出来，为了排遣愁绪，竟然神差鬼使来到“酒中天”酒楼，没想到刚坐下来，也才自饮了一杯酒，就看到张援走了进来。

他怎么独自上酒楼呢？难道说他有什么苦闷不成？不过，这也许便是县令公子的作派，他是不是经常来酒楼消磨时光呢？

杜鹃这么想着的时候，张援这时心里也在想，她怎么回事？独自上酒楼？她不是不会喝酒吗？而且眼下是非常时期，采花大盗还在作案呢，她是活不耐烦啦！

“等你呀！就等着跟你在这儿喝醉上一回！”

在他的印象里，杜鹃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爽快地跟他说话，所以他有点吃惊。再想到她是不会喝酒的，可是她竟然独自来到这里以谋一醉。他就觉得她有事，今日她心里有事！

“杜鹃，有什么事要我张援帮的吗？”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她说。

张援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杜鹃突然举杯说道：“秉义哥，来，饮了此杯！”

她说完，竟然就一饮而尽。

张援也只好把酒喝了。

他本来以为她喝完之后，就会说事了。却没想到她又斟满了酒，然后又举杯邀饮。无奈，张援又喝了。

一连喝了三杯之后，杜鹃这才说：“秉义哥，要是有人要欺负杜鹃，秉义哥会像奉先哥一般，全力保护杜鹃吗？”

“那自然！你是我的师妹嘛！”张援立刻说道。

“秉义哥的意思就是，我要是不是你的师妹，你就不会全力保护我了？”

“你不是我的师妹，我一样全力保护你！”

“要是月娇和杜鹃两人都急需保护，你会全力保护谁呢？”

“张援会全力保护杜鹃妹子！”张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真的，秉义哥？”杜鹃的眼睛有些朦胧，但不减其明亮。

“当然，真的！”

“秉义哥，我也许被人盯上了！你现在就保护我吧！”她说。

“什么？”张援吃了一惊。

但这时杜鹃的嘴上却嘟哝着，她的身子歪着，散发着酒气，她的脸红得像鸡冠花。她的头垂下来，枕在案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