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萱现在的妈妈是继母,亲妈在她三岁多的时候就离开了。
梓萱爸爸说的并非是气话,那女人确实自打离开起,就从没主动联系过他们父女,十多年来音讯全无。还是几年前听老家亲戚说见过她回乡祭祖,得知人还活着。
这些事他没对孩子说过,梓萱隐约知情,却从没问起。
继母自己没有孩子,对梓萱不说多么疼爱,却是实心实意地待她。嘴上骂这孩子笨,可从幼儿园起就每天陪她写作业做手工;嫌她胖,又一日三餐调着样做,不肯让她减肥;当女儿面说她追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背地里管那男明星叫女婿。这么多年唯一真正强迫孩子做的,就是上学,她说不管孩子高不高兴,大学必须要考上一个……
责任也好,义务也罢,就算是感情,她所给予的,都让他这做父亲的自愧不如。
梓萱如果仅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抹杀这一切,去找她那个连模样都想不起来的亲妈,未免太恩将仇报,让人心寒。
可孩子难道不该对亲生母亲有执念?
反转的内幕让原本就沉重的气氛愈发压抑,林双星就事论事地建议,“这件事还是跟警察说说吧,让他们找一下,也是个方向。”
梓萱爸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在女儿的安危和意气之间,没得选择地妥协于前者。叹息着点点头,“他们说她在广州了。”
智慧才想说如果真这样也好找了,查下客运系统就能有眉目的事,警察应该会接手。
“广州吗?”林双星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城市名了,“刚才打听那个歌手见面会的时候,那边说他今天半夜从北京回广州,还让去机场看看孩子能不能在那儿。”
看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才起飞,去机场还来得及。
受天气影响,很多航班延误数小时,候机大厅里满是滞留旅客,充斥着抱怨和牢骚。
杨梓萱却是满心喜悦。白天近距离接触到了偶像,还意外得知他晚上也要飞往广州,激动不能自已: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逗留的T3。
她跟自己打了个赌,要是恰巧能跟偶像搭乘同一班飞机,就能顺利在广州见到妈妈。
用一个随机事件来预测更加随机的未来,如果赢了,犹豫的心会变得坚定,输了的话,反正也不会怎样。
令她失望的是,当天并没再次见到偶像。不知是改签了航班,还是改乘了其他交通工具,总之直到深夜也未曾现身机场。
同样沮丧的还有等了一下午的粉丝们,手里的鲜花一点点枯萎,灯牌暗去。有几个长枪短炮的职业代拍收到消息先撤了,粉丝们看出苗头,也陆续死心散去。
而杨梓萱的航班最终还是停飞了。她蹲在安检口,用装了新手机卡的电话登上原来的微信,无数条消息瞬间涌进。
消息最多的是妈妈——她的继母。
杨梓萱记得,妈妈这个微信号,是在自己上小学五年级时才开始用的,那时主要是为了和她班任老师联系,后来妈妈自己的微信好友越来越多,这个昵称却一直没改过:梓萱妈妈。
手指在那四个字上悬着,停留了很久,到底还是没勇气点开。
广播再次催促改签或退票,她收起手机,正准备去柜台,眼前光线一暗,脸颊挨了重重一巴掌。
智慧吃了一惊,“梓萱妈妈……”伸手要去拉人,反被林双星拉住,眼睁睁看着梓萱妈妈捉住女儿的胳膊,劈头盖脸地打下去。
而梓萱爸爸只是在一边看着,既不拦着,也没一起动手,立场不明。
杨梓萱看清打自己的人是谁,当场吓傻,连躲都忘了,“妈……”
梓萱妈妈尖叫:“你不要叫我妈妈!”拳头落在女儿身上,一下比一下慢,一下比一下无力,终于再也抬不起来,“我心都快被你撕开了,杨梓萱!你怎么还敢朝我叫妈妈……你又不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要做你妈妈!我为什么!”
杨梓萱猛然惊醒,摇着头抱住她大哭,“我是你女儿!妈,我错了,你打我吧妈妈,你别不要我……”
梓萱爸爸按了下眼睛,自始至终没吭声。
林双星长出一口气,别开脸,用力揉揉鼻子,同时用眼角余光偷瞄智慧。本打算借只袖子给她用,却见她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太专心地盯着那抱成一团的母女。
脸上看不出感动和欣慰,甚至连轻松的表情也没有,反倒有种类似于疑惑的神色,像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是什么情况的——路人。
直到坐上车,智慧眼神还是直直的,偶尔打个呵欠,外边灯光打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整个人显得高深莫测。
林双星镜子里瞥了她好几眼,“累就睡会儿。”
智慧摇摇头,“到家再睡。”向外看了看,“快到了吧?”
“远着呢。”林双星好心劝她,“睡吧,睡着了我待会儿抱你下去。”
智慧压着额角,“你能不能把我当个老师啊?”
他轻笑一声,“你这老师当得可真够不容易,学生家长都没你操心。”
智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家长不操心,老师再不操心管管,你们这些个神兽还不把天都吞了。”
像林烈和杨梓萱父母这种家长很普遍的,自己都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无暇顾及孩子,等到高考了才发现该经管经管孩子,奈何欠的太多,已无从下手,干脆花点钱把孩子扔给补习班让老师头疼。
近些年无论在北上广,还是像智慧老家那种排不上线的小城市,辅导学校、补课班等教育机构都像雨后的蘑菇一般疯长。
高三辅导的学生家长主要有两种类型,一是方才说的那种佛系家长,对孩子基本不抱太大希望了,但又不能撒手不管。在学校里跟大流听不懂,只好送到小班或干脆找个家教一对一地补习,至于能补成个什么样,也无所谓。
另外一种则是与这完全相反的焦虑型家长,对孩子期望值极高,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觉得在学校里跟别的孩子一起学,拉不开差距,于是才来校外辅导。而且不止报一个班,这个班的数学老师是招牌,就在这学数学,两站地以外那个班的外语老师是大拿,就去那学外语……扯着孩子陀螺一样嗖嗖转。
这类家长付出多,回报预期也很高,格外看重成绩,下降一分都恨不能开个研讨会找问题症结。
他们从书本的磨损程度和笔的耗费量上,倒推孩子学习努力与否。
亲自旁听课程,检验辅导老师提分能力高低。
弄得孩子和老师都压力山大。
压力这个外来词,最早是痛苦的意思,向来讲究一个适可而止。
但这个“适”字再难把握不过。尤其面对的学生也各不相同,有那种特别玻璃心的,一次没考好就心灰意冷又撕本又撕书的;也有超级易燃易膨胀的,一回考好了,就自认没有进步空间,再不给你学了。
老师当然是希望学生能把精力多用在学习上,但学生要真的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又担心他压力太大学疯魔了。
总之就是不好好学习的,愁人;
学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也愁人;
还有一种点灯熬油往死学,考试就是得不了几分的,更愁人……
有些学生早已看淡成绩,生命里只有爱情,你甚至不要指望他们利用课余时间谈恋爱,能恋爱之余看看书、上上课,已经很难得了。对自己考的那几分永远不喜不悲,对象皱下眉毛,天都塌了。但这类学生还是有救的,因为大部分都会分手,届时寻死者有之,寻思弄死对方者亦有之,智慧一般会抓住这个时机劝他们好好学习,考上越好的大学,就能处到越好的对象。
至于那些成天打架惹事的学生,老师能做的就是苦口婆心劝他们把握好战局,别打到输了住院、赢了坐牢的程度。
所以当老师的岂止是不容易,鬼故事最多的就是老师这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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