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黎明

林以宁带着于森来到了格斗区,格斗区的面积是整个地下最大的。在地下混了一段时间,林以宁好歹把地下的路记住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如果那兄弟俩有什么事，先有消息的肯定是这边。

格斗区的气氛明显与外边不同,这里的人都稍微有点武力值,对外界的形势明显也与只知道惊恐的普通人知道的多些,于是,这里除了压抑,更多出些消极的疯狂。

林以宁带着于森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凑过来一个小贩，笑道：“酒要吗？”

“这么危险了,你还想着赚钱啊。”于森瞅着他笑了下：“花的出去啊？”

“现在什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大人物能搞不定吗？天还能真塌下来？”小贩满不在意：“再说了，你要真觉得明天就得完，那今天不更得喝酒了吗？”

林以宁听他说这话，掏出来几枚银币扔给他,小贩从口袋里掏出来两瓶酒，给了林以宁,笑：“钱多了,剩下的算是送您的。”

林以宁把酒拿过来,也没回答,扔给于森一瓶，自己拿过一瓶，打开，闻了两下。

“不算是好酒。”他也没打算喝这来历不明的东西，林以宁没有酒瘾，对这东西也没什么感觉，付钱多是因为想打发小贩走。

他再一转头，却看见于森盯着那酒瓶，眼神似乎有点微妙。

酒瓶子在他手里溶解了。

他眼皮子一沉，就睡了过去。

。

林以宁再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建筑的风格，似乎还是在林恩城里，只是这座城市较之塔睡着之前，和平了许多。

此刻是黄昏，民宅里炊烟顺着烟囱升起，伴着落日的余晖，结束了工作的人们说笑着回家去。他确认眼前的这些人看不见他，只好向前走着，他相信，前面应该会有出去的线索。

有种莫名的感觉拉着他一直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月亮升了起来。他拐进了一条肮脏的小巷，看见前面有两个孩子，应该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很像，其中一个孩子晕乎乎躺在地上，另一个手里抓着脏兮兮的食物，一脸兴奋的跑过来。

“洛林，洛林，快醒醒，有东西吃了。”拿着食物过来的孩子把兄弟从地上摇醒，小心翼翼把手上的食物掰出一块干净点的，小声絮叨：“你就知道讲究，干净的，吃吧。”

年幼的洛林醒过来，抓过食物，咬了一小口，说：“我没有胃口，你快吃你的。”

希曼咽了咽口水，却还是坚持道：“你生病了，你吃。”

林以宁看着两个小孩子相互对视着，笑了笑，一人一口分食了这块脏兮兮的小面包。它实在太小了，完全不足以让两个孩子饱腹，食物入口反而更激发了他们的饥饿的感觉，两个小孩可怜巴巴的凑在一起，再度挨过了一个夜晚。

第二天，好事在他们身上降临了。教廷的队伍发现了他们，好心的卫兵决定带他们前往孤儿院。在那里，林以宁看见了更年轻版的骑士长。

“骑士长阁下，您好。”憨厚的卫兵对他打了个招呼：“我在外面发现了两个流浪的孩子……”

骑士长看了看战战兢兢的洛林和希曼，说：“带他们去做个测试吧。”

“做过了。”卫兵为难道：“有个孩子身上有密集的黑暗元素，恐怕他不适合留在孤儿院里，我正准备带他去问问院长，该怎么办。”

“哦？”骑士长来了兴致，如果双胞胎身上一个有黑暗元素，那么另一个身上就一定会有光明元素。他的视线在两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希曼身上。他问卫兵：“这个孩子的资质怎么样？”

“都是上等。”卫兵想替他们说好话，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骑士长蹲下神，问希曼：“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孩子？”

“骑士长？”卫兵惊讶道：“您要收养他吗？”

“是。”骑士长耐心的又问了一遍：“你愿不愿意叫我爸爸？”

希曼有点胆怯，却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和我的弟弟分开，如果您愿意一起收养我们的话，我会叫您爸爸的。”

骑士长对他温柔的笑了笑：“你是哥哥？”

“是。”希曼回答。

“那你就要知道，哥哥是要保护弟弟的。”骑士长鼓励他：“你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知道的，如果你以后叫我爸爸，那你以后就会有更好的方法保护他，不是吗？”

洛林很紧张，拉着希曼的手。

希曼咬了下嘴唇，却还是说：“对不起，我想和我的弟弟生活在一起。”

“他愿意。”洛林突然出了声。他虽然还是紧紧拉着兄长的手，却仍旧坚定道：“他愿意。”

希曼惊讶的看着他。

骑士长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洛林：“和哥哥分开，你不害怕吗？”

“不，我不怕。”洛林坚定道：“先生，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要！”希曼大声说：“你这么挑剔又任性，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办？”

“不要你管。”他把手从骑士长手里抽出来，躲到卫兵身后，说：“先生，我们走吧，他已经找到他的新家了。”

希曼的手里面好像还留着兄弟的余温，烧的他很难过。骑士长又问了他一次：“你现在还愿意和我走吗？”

“我的弟弟会被送到哪里？”希曼问道。

“我们一般会帮他找一户普通人收养。”骑士长耐心的解释。

在林以宁眼中，这样温馨的一幕，最终终止于兄弟两个对视的眼神。

他身边有阵风吹过，林以宁眼前又一黑，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大抵是几年后——用希曼身上判断出来的。十二三岁的少年已经有了些后来**不羁的气质，林以宁跟着他来到了骑士长的住处，见他一推门就冲进去，问：“父亲，洛林呢？”

骑士长说：“你先安静一下。”

从他们的对话中，林以宁听出来，洛林在身为普通人的养父母家中呆了几年之后，突然失踪了。希曼一直求自己的养父找兄弟的下落，现在，大概是找到了。

骑士长为难道：“他在地下，现在是地下的负责人的养子。”

希曼猛地怔住了。

“你知道的，教廷与地下的关系很微妙，恐怕我没那么容易能帮到你。”骑士长说：“再说，就算你让负责人放弃这个养子，我们又能怎么办？他现在是一个黑暗魔法师，你是准圣子，难道你要和他像以前那样来往吗？”

“为什么不可以？”希曼说。

“我尊重你的看法，但是希望你能想明白。”骑士长站起来，拍了拍养子的肩膀，说：“最后，你也要知道，在地下生活了几年，他很有可能，也不是你记忆中的弟弟了。”

希曼抿唇，再次冲了出去。

林以宁跟着他，听他打探到了弟弟的消息，跟着他一起，第一次踏入了地下。

在那里，希曼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弟弟。

林以宁看见的十二三岁版的洛林不似百年后圆滑，也不像十八岁成年后那样傲气，苍白着脸，跟在一个青年身后。希曼还没等过去认亲，就眼睁睁的看见，他被人扇了一巴掌。

洛林任由脸上的巴掌印红肿，什么都没说。

他刚想冲过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着牙留在了原地。

等到打人的青年离开，希曼才终于找到了机会，抓住洛林。洛林本来可能以为是地下的哪个人，脸上还带着假笑，等回过头，发现是希曼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退去。

“我带你走。”他说。

“你是谁？”洛林拿出一张手绢，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淡淡道：“跟你出去，看着你过风光无限的日子吗？我要留在这里。”

希曼急促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了。”洛林冷淡的看着他：“如果你知道我这五年中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那你就不会怀疑，我确实是这样的人。”

“你在怨我吗？”希曼像受了什么打击，问。

“没有，我只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你管太宽了。”洛林推开了他，转身离开，留他在身后无限怅然。

希曼狼狈的回到家里，他父亲正做好了饭，端过来。被打击的少年蔫吧着飘进厨房，帮他父亲端好饭菜。

骑士长是个丧偶中年，父子俩的感情其实还不错。见到希曼这样，骑士长也知道他去做了什么，没理他。

他是个宽容的父亲，没有劝孩子什么。

第二天，希曼又去找了洛林。这一次，他发现，洛林正被人围在角落里拳打脚踢。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冲上去，赶走了那些人。

洛林趴在地面上久久没动弹。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他说。

希曼咬咬唇，什么都没说，低着头，沉默的站在原地。

“如果你真的有愧疚的话，那就帮我个忙。”洛林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灰，说：“有几个人，没有身份证明，你让他们进来。”

希曼看着洛林离去的身影，僵在原地，一直没有离开。

这像是电影的开放式结局，眼前这一幕完成后，林以宁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周围的景物如同灰尘般散去，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好久不见。”小丑对着他，唇角有个诡异的弧度。

这里是个纯白色的空间，地面上有几个沙发，林以宁随便挑了一张沙发坐下，说：“我们不是不久前才见过吗，在地下那次，你扮演了洛林。”

小丑夸张道：“被你发现了。”

林以宁打量着周围，问：“你的剧本呢？之后那两个兄弟会怎么样？”

“你先猜，”小丑说：“你猜他有没有答应？”

“当然答应了。”林以宁毫不犹豫道：“不仅答应了，还发扬光大，一个月能卖出去一百多份身份信息。”

“没错。”小丑说：“时间太短了，这又是个很长的故事，我就不放给你看了。刚才那一幕的结局是，希曼的选择让他的骑士长父亲很失望，慢慢的，他与地下毫不掩饰的联系也让所有人很失望，他失去了当圣子的资格，在教廷逐渐被边缘化，当然，他还是用自己手里的一点点权利尽力帮着洛林，当然是在他那很高的底线之内。”

“所以呢？”林以宁说：“你给我看这个，想说明什么？”

“玩家福利，我观察到您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选择感人的一幕摆在您面前，想让您感动一下。”小丑眨眨眼，说。

林以宁手指交叠，放在腿上，突然笑了：“那我好感动。”

“不需要感动。”小丑笑了：“这是我该做的——好了，你也该走了，酒记得喝。”

他说完这句话，林以宁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对面的于森还保持着盯着酒瓶子的动作。

“你干什么？”林以宁问。

“你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东西？”于森道。

于是林以宁向着瓶子里看去，发现里面有两个人影，一个是洛林，还有一个林以宁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地下现在的负责人。

洛林很惨，非常惨。

他们似乎出现了幻觉，耳边有着水的声音，透过水声，他听见了对话的声音。

“我的孩子。”负责人说：“没想到，你还那样重视着你的兄弟。”

洛林身上沾满了血，他几乎站不稳，却还是努力站着，低声说：“是，父亲。”

“可惜，你放走了他，我们可能都活不到明天了。”负责人慢条斯理道：“我当然不能容忍这件事发生，所以，他回来了。”

林以宁他们看见，郑化带着希曼走了进来。

洛林的表情狼狈到不能想象，他别过脸，没有看自己的兄弟。

“你替他做了这么多事，也不差这一件吧。”负责人柔声说：“你是圣子……啊，虽然只是候选人之一，不过你现在去祭坛，应该也知道怎么做吧。”

希曼硬邦邦的说：“恕我直言，我不能保证。但如果我没有成功，请你不要再折磨他了，既然我们都活不到明天，你这么做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这是为了激发你的潜能。”负责人笑道：“去吧，孩子，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

酒瓶子里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每个聚满幸存者的大厅里的一个光屏。负责人沉痛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对地下有些误会，但现在，在最后的时刻，我要说，请你们放下成见。”

画面转到了希曼那边。

他已经出了地下，正小心躲过一群群的怪物，往祭坛走去。

“这个孩子，你们可能不陌生吧，你们都说他是最不配做圣子的圣子，而如今，他站了出来，希望可以找到解救所有人的方法。”

亲眼见过，亲生经历过，与只听说过，明显是三种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坐在这里的大部分普通人都已经亲身经历过前两种，当他们看到希曼正在朝着祭坛行走时，不少人都热泪盈眶。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前往祭坛，答案是，只有他，能救我们所有人。”负责人的声音如同画外音，在屏幕外响着：“谁都不能否认，他对神的绝对的忠诚。”

希曼已经遍体鳞伤，他最终到达了城中心的祭坛。

怪物们感受到了什么，抛下口中的猎物，朝着这边奔来。

包括骨龙，铺天盖地的怪物包裹着希曼，在此时，他的身影显得说不出的渺小。

不少人都低下了头，不敢看他被怪物撕碎的情景。

希曼的手放到了金色光柱的边上，他的手没有被溶解，只是贴着光柱，但光柱在阻拦他进去。

“如果他是圣子，他就可以进去了吗？那我们就得救了？”有个声音在人群里传开：“这样勇敢的少年，我们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另一边，希曼的手艰难的穿过了光柱。

最中心的光柱旁边，一层层圆环陡然亮了起来。伴着越加坚定的信徒的声音，希曼穿过光柱的速度快了起来。

这刺激了外围的怪物们，他们越发疯狂，骨龙想要冲过外围的圆环，强大的躯体给了他成功的可能，危机关头，希曼的进度又快了几分。

“吼！”骨龙发出一声怒吼。

这已经完全不能阻止希曼，他最终，终于进入了光柱的内部。一圈圣光笼罩了他，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跪在尸体旁边，开始吟唱。

半空中的金色雷电随着他的动作消解，地面上，怪物们像被什么驱逐一般，退出了城外。

人群中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他们终于得到了今晚的第一个好消息。

但林以宁却知道，还没完。

大厅中的光屏集中在了退去的怪物身上，只有林以宁眼前的光屏，上面还是希曼。

他站在光柱中央，神情肃穆。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

“你好，圣子殿下，我们是圣人的使者。”

那个人推了推眼镜，说：“您今晚经历的一切，就是圣人下达的旨意。感受您身体里充盈的力量吧，您对今晚的一切是否有了了解？圣人与您的神并非对立，我们愿与您一起，召唤回您的神。”

“你知道今晚死了多少人吗？”希曼说：“所谓圣人……就是最恶的邪神，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可您的同伴可不是这样想的。”自称使者的人拿出了一张纸，上面签有两个名字，一个是骑士长，另一个是……洛林。

“您的父亲已经签下了召回计划，您的兄弟，代表城中的另一大势力也签了字，现在就只差您了，您要违背他们的意思吗？”

隔着屏幕，林以宁看见了他的表情。

一个盲然无措的表情，如同被世界抛弃。希曼拿起了笔，无意识的在半空中画了几下。

他知道，希曼最后还是会签下这封信，如此，就有了百年之后的副本。

他也知道，希曼签下之后，会做什么。

林以宁猜到了。

希曼会离开，会自我放逐，成为城外的一个老乞丐。

因为他最爱与最信任的两个人辜负了他，他们选择对做出一切的罪魁祸首妥协，对希曼来说，就是背叛。

即使离经叛道，但希曼仍旧是忠于神的。他可以为了他的父亲与弟弟死去，然而决不能接受他们的背叛。

“你是在告诉我，这座城里还有可信的人吗？”林以宁喃喃自语，他口中的你，当然就是小丑。

小丑构建出了一个美化过的希曼的形象，这与林以宁印象中疯疯癫癫的老乞丐大相径庭。

“你告诉我，希曼不愿意对所谓的圣人妥协，他也不愿意参与洛林与圣骑士的阴谋，那他在未来，会有什么用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