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烨身在西域经历过很多次难关,每次都从生死考验中脱险,这离不开同伴们的舍命相挺。但这一次她没有听从同伴的建议,而是坚持己见,相信史书告诉她的一切。
好在史书是可信的,师中和常惠趁夜在河流里筛选,捞上来一筐又一筐泥沙,直到天蒙蒙亮,才找到了刘烨描述的那种金砂。师中锁定含有金砂的水域,命人全力淘选,常惠则去向刘烨禀报,免得她太过担心。
库斯特守在河边一夜,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看他后脖颈处的瘀痕,常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猛地拍了下他的脑袋,粗鲁地叫了声:“走,跟我去见公主。”
“哦,哦……”库斯特揉揉脑袋,看了眼不远处的师中,纳闷道,“他怎么不去呢?他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常惠眼一瞪,手一伸,照着库斯特的脑门又是一巴掌:“废话少说,叫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你不想去是吧,那你去挖河道啊,去啊……”
库斯特缩着脑袋摇摇头,挖河道确实没有什么好侦查的,说不定这些人会趁机把他推下去。
“好吧,我跟你去见公主就是了。”库斯特怏怏地应了声,跟在常惠身后,低头叹息。
两人刚抬脚,就看见了眼前那辆晃悠悠的马车,雨比前几日小了些,但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马车在泥地里跑不起来,像个跛脚的人一瘸一拐地前行。
“公主?”常惠诧异地嘀咕了声,昨晚刘烨明明昏过去了,她怎么大清早地就回来了。想到这儿,常惠小跑着迎上前去,隔着车帘问道,“公主,你好些了么,身体要紧啊,不用总惦记着这边儿的事。”
“常将军,我好多了,你和师大人忙碌整晚,该休息了,这儿有我和小嫽姐姐看着就好。”刘烨撩起车帘,脸颊上的红晕消失无踪,笑容也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常惠连忙劝道:“公主,你还是回去好好养身子,我和师大人就算几天几夜不休息也没事。哦,对了,师大人好像找到了你要的金砂,我这就去拿来给你看看。”
“嗯,好啊!”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库斯特往前探着身子,常惠转身而去,他的企图被常惠和刘烨看得一清二楚,常惠从他身边经过,不屑地哼了声,库斯特无所谓地耸耸肩,坦然地看向刘烨。
刘烨没有急着放下车帘,她和库斯特就这么两两相望,库斯特不开口说话的样子像极了翁归靡,即使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也有人信。刘烨望着他那张酷似翁归靡的脸庞,心里不由百感交集,翁归靡下落不明令人担心,如果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装扮成别人,她也会原谅他的吧!毕竟是她爱过的人,哪怕日后难以在一起了,也希望他能过得好一些!
库斯特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的温柔**然无存,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渐渐模糊了视线,他伸出手来擦把脸,自然而然地背过身去。
“小嫽姐姐,今天的雨比往常小了许多,我们下车去看吧!”刘烨随手拿起油纸伞,冯嫽看她打定主意,心知她不会听劝,便也不阻拦了。
两姐妹相互搀扶走向河堤,库斯特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冯嫽心生厌恶,撇撇嘴道:“真讨厌,跟屁虫,走哪儿跟哪儿,不愧是个狗腿子。”
刘烨没来由地心酸,即使身后那人并不是翁归靡,她也不想他那么难堪。这时,河堤另一头有人大叫起来,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好像是说有人掉进河里去了。
师中和常惠飞快地跑过去,那只装着金砂的竹筐就在面前,刘烨探着身子看向河堤另一头,冯嫽安慰道:“别担心,师大人和常将军都去帮忙了,没事的。”
刘烨看那在水里漂浮的人被救上来,稍稍松了口气,视线又回到竹筐上,她想过去看个究竟,又怕被库斯特发现异常。不过,虽说她没行动,库斯特仍是留意到不太对劲,他径自走向竹筐,也想看个仔细。
“小嫽姐姐,你看着筐子,要阻止他。”任何人也别想打乱这个计划,刘烨和冯嫽分工行事,冯嫽装作指挥侍从救人,大声嚷嚷着跑到库斯特前面,挡住他的去路,保全了那只竹筐。
刘烨撑着油纸伞走到库斯特身边,为他挡雨,雨伞边沿遮住了他的视线,使得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库斯特像触电一般,立即往旁边挪了挪,宁愿被雨淋,也不想跟她太靠近。刘烨看他那幅见鬼似的模样,好笑地调侃道:“怎么,你在害怕?我又不能吃了你,你怕什么?”
“公、公主尊贵凤体,在下岂敢冒犯?”库斯特始终低着头,仿佛看她一眼都属于冒犯。
“我只不过为你挡雨罢了,你怎就想到冒犯了呢?呵,分明没有逾越的举动,你这么想,恐怕是心术不正啊!”
“没有,没有……”库斯特窝囊的样子看起来很欠揍,让人感觉把他跟翁归靡联想到一起,简直是对翁归靡的侮辱。
刘烨没有心情跟他继续说话,她怎会有那种念头,以为他是翁归靡装扮的。翁归靡是左贤王,不是演员,两个人实在太不像了,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哎呀……”刘烨走出几步,一只脚踩进泥洼,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结结实实地摔在泥里,忽然有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拦腰抱住她。
刘烨抬眼看去,那双焦急担忧的眼眸来不及躲闪,怔怔地注视着她。雨水打湿他的头发,贴服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刘烨的心怦怦狂跳起来,隐藏在心底的情愫瞬间爆发而出,肆意涌向她全身的每个角落。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刘烨只觉眼角冷热交替,她舍不得移开视线,熟悉的眼眸久违的温暖,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不是翁归靡还会是谁?是他,他回来了,离开那么久,终于回来了!他用另一种身份面对她,他不肯承认自己是翁归靡,他装作漠不关心的局外人,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回来了不是么,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的理智控制不住本能,即使他再三隐忍,还是向她伸出双手!
翁归靡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刘烨不晓得,她相信他有他的理由!翁归靡不会伤害她,即使他曾对她失望,想要放弃这段感情,但他不会害她,一定不会!他用巫男的身份回到她身边,几乎蒙骗了所有人,但他终究骗不过她!
“索朗……”刘烨情不自禁地唤了声,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是你吗?你总算回来了,我一直在等着你,你知道吗?”
翁归靡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现在承认不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么!可是,他不忍心对她残酷,分开这么久,他早已不恨她,他有什么资格恨她?明明是他承诺要保护她,却一次又一次让她面临险境!扶玛的死,究竟是不是刘烨的错,他没有办法给出答案,药葫芦骂得对,他借着迁怒她逃避责任,是他害死扶玛才对!他的优柔寡断伤害了两个深爱他的女人,他最不想伤害的两个女人!
事已至此,他能怪罪的只有自己,扶玛已经不在了,刘烨也受到了伤害,他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他不仅要弥补过失,还要实现他的誓言,他要成为刘烨的依靠,统治乌孙维护乌孙与大汉的和平共处!
看出他的痛苦纠结,刘烨无奈地让步:“看来,你更愿意接受库斯特这个身份。好,我可以把你当成库斯特,直到你愿意承认的那一天。”
“对不起……”翁归靡用道歉的方式承认自己的身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想以失败者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
刘烨含泪而笑,他这么说算是承认了,只是碍于某些事,暂时不能恢复翁归靡的身份。这样也好,她知道他在身边就好,他们还没到两厢厮守的时候,他们还要面临重重考验。
“放开我吧!”刘烨决定跟他一起隐瞒下去,冲破考验之前,他们各自努力更好。
翁归靡轻轻地放开他,在其他人赶来之前,重又与她拉开距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冯嫽满腹狐疑地瞪着他,将刘烨拉过来,问道:“刚才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冒犯你了?”
“没有,我崴了脚,他拉我一把而已。”刘烨轻描淡写地说。
“他有这么好心?”冯嫽斜睨向他,没好气地哼了声,“狗腿子,料他也不敢冒犯你。公主,你来。”
冯嫽将刘烨带去河堤,常惠相当配合地拦住“库斯特”的去路,双手咯吱咯吱握着拳头。“库斯特”满脸无辜地往后退了几步,摆摆手表示不想惹事。
常惠控制住盯梢的,师中从竹筐里取出一把沙砾,拨开闪着金光的沙砾,欣喜道:“公主,看哪,这是不是金砂?”
刘烨随即点头:“应该是的,保险起见,找金匠确认一下。”
“汉人随从里就有金匠,稍后问过就知道了。”师中辛苦整晚,此时觉得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果真找到金砂,刘烨顿觉心头大石落地,将金砂制成金器换来物资之后,她的计划就能顺利完成了。可是,翁归靡还没有什么值得汇报的秘密,巫女应该等急了吧,她是不是应该“透露”一些呢?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