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柯林的诅咒(4)
那真是一场让人谈之色变的灾难。尽管过去了二十年,岁月的尘埃早已掩盖了事实的真相,可是人们却依旧把一些离奇的事情归咎于它。也许,是它留下的烙印太过深刻了,这二十年来它从未真正离开人们的大脑。它留下了足够广阔的想象空间,供人们在茶余饭后消遣,或是寻求刺激。
对于那场灾难萧夏自然一无所知。可是有人说,韦佳和书惠的死跟它有关。她就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探寻它。可惜,她没有人身自由。每当待在病房里,无聊地看着药液滴下,萧夏心里总在纳闷,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尽管她说的是有些离奇,可那些都是实话。她没有说谎,更没有胡言乱语,从来都没有。
不被理解是一件痛苦的事,萧夏已经习惯了善意的敷衍与同情。她只能把心中的委屈化作眼泪,洗刷自己满心的郁闷。她希望有人能够理解她,相信她,重视她说的每一句话。
星期一,郑淳又跑来看她了。这些天他总是来。
那时正值中午,艳阳高照,春天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校园里。微风从窗户吹进屋子,让萧夏感觉心旷神怡。
她静静地坐在病**,眼望着窗外。头顶上是一个吊瓶,里面的**正在富有节奏地冒着气泡。在她身后的病**躺着一个男生,他在踢球的时候受了伤,也来这里打点滴。
郑淳提着水果轻轻地走了进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萧夏身后,一拍萧夏的肩膀,“喂,在想什么?”
萧夏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郑淳,埋怨道:“吓死人了!”
郑淳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萧夏不想为难他,笑了,“还愣着干吗,坐啊。”
郑淳在萧夏旁边坐下来。
随便寒暄两句,两人又想不起来说什么。离开的时候总想见面,那时感觉想说的话说不完,可是真正见了面,却又觉得没什么话可说。沉默了很久,萧夏说道:“郑淳,我一直想弄明白一件事。你从小在这里生活,或许可以告诉我答案。”
每当萧夏问他问题,郑淳总会变得格外认真。他看着萧夏的眼睛,“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就一定告诉你。”
“你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吗?”
郑淳的脸色变了,“你问这干什么?”
“你别管了,知道的话就告诉我。”
郑淳把头低下,心中充满了矛盾。
“你知道对不对?那你说啊,怎么不说话?”
“萧夏,那些只是谣传,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谁也说不清。再说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能让你再受刺激。”2
从郑淳复杂的眼神中,萧夏明白他把这件事看得太过重大。她有些失望地质问道:“难道你也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你别误会,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只是……”
萧夏把头偏过去,咬着嘴唇,“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你何必和一个精神病人在一起!”
“萧夏你别这样。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的。”郑淳开始手足无措。
萧夏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
“萧夏,我是为了你好!我知道,最近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可我不想你再去找什么线索,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萧夏泪眼婆娑地说:“我明白了,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那好,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我们就当是根本不认识对方,请你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她把头偏到了一边。
“萧夏,你别这样……”
“你走开!”萧夏大声吼道。
郑淳呆住了,片刻之后他摇摇头,无奈地走出了医务室。走到门口,他回过头对萧夏说:“你先冷静一下,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苦心的。”
误解你,还要说成为了你,这一瞬间萧夏是那么伤心而委屈。她一把将水杯扫到地上,眼泪拼了命地往外流。她突然变得无比烦躁,不愿看见郑淳,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正要拔掉手上的插针,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来告诉你。”
萧夏这才想起这间病房还有另一个男生,她尴尬地转过头,盯着那个男生。
“我告诉你那场火灾的事,前提是,你不要把它拔掉。”他指了指萧夏手背上的针管。
萧夏擦了擦眼泪。她的情绪仍旧处在失控状态,无端地想要骂人。
“你好,我叫黄鹤,你叫什么名字?”
萧夏气冲冲地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话刚说完,突然看见王小梅站在门口,她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萧夏急忙站起来,“老师……”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觉得特别难为情。
王小梅示意她坐下,“别动,好好坐着,我来收拾吧。”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然后一股脑扔进旁边的垃圾篓里,准备出去倒掉。
“老师,我……”萧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没关系,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王小梅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萧夏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病房。
萧夏只能落寞地坐下来。韦佳已经死了,书惠也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萧夏不希望是自己,更不希望是别人。书惠说过3的话时时在她耳边响起:地狱之门已经开启,很多人都要死。
这像是一句诅咒。而这句诅咒,正在慢慢地显现着它的威力--
萧夏猛然想起了身后的男生。对了,他不是知道大火的事吗?或许可以帮上忙。她急忙回头看,那张床铺却早已空了。
萧夏打完点滴,她已经不想在医务室继续待下去了。尽管按照安排,她还不应该离开。可是医生见她态度坚决,便批准了,并且叮嘱了很多注意事项。
萧夏走在路上,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这些天就像是蹲了监狱似的,自由显得这么难能可贵。可她很快就感受到了沉重。周围的气氛变了,从前很少有路人认识她,可是现在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萧夏不由得紧张起来,集中注意力,听到的无不是与“精神病”有关的话。她的脚步沉甸甸的,往前走着,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她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可是勇气在议论声中节节退缩,她越来越无力承受劈头盖脸而来的评头论足。
“哎,那不就是那个神经病吗,怎么出来了?”
“看样子不像啊,你们会不会弄错了,冤枉了好人?”
“就是她!没精神病大半夜敢去图书馆?即使没病,跑进去都能吓出病来。不信的话你今晚试试!”
“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那魄力!可惜了,长得还不错。”
萧夏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眼泪已经溢出了眼眶,她掩着脸庞怕人看见,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宿舍楼下。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了几个熟人。萧夏仿佛迷路的小孩找到了回家的路,一阵兴奋。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她们正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盯着自己。
萧夏再也没勇气走过去,定定地站着,看着她们,也不打招呼。她们也怯怯地看着萧夏,那种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个疯子。萧夏想要跟全世界解释清楚:自己没有疯,一切都正常。可是此时不会有人相信她。她往左边走,左边的人便四散逃开;往右边走,右边的人便作鸟兽散。她站住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瞬间这里几乎已经容不下她。
萧夏的心一下子凉了,双脚已经无力支撑整个躯体。无言的酸楚噬咬着心脏,委屈彻骨,让她难以自控。终于,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哭累了,无泪了,清醒了,站起身,感觉腰有点酸,阳光直射下来,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回到宿舍,怅然若失的感觉猛然来袭。她抱着胳膊,却依旧感觉不到温暖。于娜和周晓蓉不知去了哪里,看得出来,她们好几天都没有回来过4。她的胃已经空了,却没有勇气到食堂吃饭。宿舍门外早就聚满了人。她们伸长了脖子,眼睛透过门上的玻璃瞄着萧夏的一举一动。萧夏欲哭无泪,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一个死囚,没有希望,更没有尊严。她拿出手机,拨了郑淳的电话。大约一分钟过后,电话打通了。
“喂,萧夏,你怎么了?”郑淳问。
听到他的声音,萧夏再也忍不住,她捂着嘴啜泣起来,“我在宿舍。我需要你,你快点来……”
几分钟后,郑淳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他一口气跑上五楼,看见宿舍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他立刻明白了萧夏失声痛哭的原因。“看什么看?!都散了!”他拨开人群,打开门冲进了屋子,“不在医务室好好待着,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夏一把将郑淳抱住,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郑淳愣住了,过了片刻,他也一把搂住萧夏,“别怕!有我在呢,她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萧夏躺在**,饱饱地睡了一觉。梦里面她依然怀念躺在郑淳怀里的感觉,那时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脑子里无忧无虑,天塌下来似乎都不用害怕。一个女人总是需要一个肩膀,小时候是爸爸妈妈,长大了就是男友或老公。萧夏确信,那种感觉就叫做幸福。
桌子上放着一只快餐桶,还有一杯橙汁,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我去上课了,快把你的敌人消灭掉吧。萧夏将桶里的鸡块一口气吃光,喝完了橙汁,肚子终于不再咕咕叫了。她在镜子前梳理好头发,出门的时候给于娜打了电话。
“娜娜,你在哪儿?”
那头传来于娜低沉的回答:“我在公墓。”
“公墓?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来看看书惠。”
萧夏的心隐隐地疼了一下,说道:“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公墓在泉溪南面的小山丘上,离湘水学院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萧夏下了出租车,很快就找到了书惠的墓。那时,于娜正坐在墓碑前,脚边的台阶上放着一束花。萧夏走过去,在于娜旁边慢慢地蹲下来。
萧夏看着书惠的遗照,还是那样脸庞清秀,笑容可亲,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你来了?”
“为什么一个人到这儿来?”
于娜的眼睛从未离开过书惠的遗像,她说:“我想问问她,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萧夏疑惑地问:“什么短信?”
“就在那天晚上,你尾随书惠去图书馆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短信。”
“你说什么?”萧夏几乎一跃而起,5“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上面说了什么?”
“‘谁动了那把红雨伞,谁就会死,你是下一个。’当然,她指的人是我。”
“那短信呢?”
“消失了。”
“你删了?”
“没有。退出收件箱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萧夏不说话,她在思考。尽管听上去那么不可思议,可她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过。于娜忽然转移了话题,“萧夏,你觉得书惠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夏又看了一眼书惠的遗像,“书惠,她很活泼,很乐观,有时候大大咧咧的,有时候又得理不饶人。她终归是个善良的人。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你不知道,这些年,书惠心中一直充满了内疚。她无时无刻不在痛苦中挣扎,最终还是没有挣脱出来……”
“我不明白。”
“书惠在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
萧夏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这些书惠从来没有跟她说起过。于娜接着说:“那个男孩子很高大,很帅气,他们两个也很相爱。可是后来,另一个人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是第三者吗?”
“嗯,那是一个同年级的女孩子。她凭着自己时髦、漂亮,于是肆无忌惮地喜欢上了书惠的男朋友。她明知这个男生有女朋友,可是却并没有放弃追求。她经常找一些理由和男孩待在一起,目的就是要让书惠吃醋,最终分手。直到有一天,书惠看到了这一切,她大发雷霆,去质问自己的男朋友,问他和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男孩问心无愧,可是书惠并不相信他,毅然决然地提出了分手。男孩子痛苦极了,他自然不同意,于是两人在一番争吵过后,就在大街上追逐起来。”
萧夏突然明白了,这不就是那一晚的噩梦?她急忙补充说:“后来一辆汽车飞驰而过,男孩就倒在了血泊里。对吗?”
于娜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萧夏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继续说:“实际上书惠知道,男孩是真心爱她的。可她就是因为生气,才故意不相信他,最终导致男孩出了车祸。是这样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于娜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难道,是书惠告诉你的?”
“不,”萧夏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先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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