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上桥。”
对讲机里传来林利的声音。
车队缓慢行驶上横跨海湾的拉索大桥,没有人注意到窗外的雨越来越大,海浪越来越汹涌。
桥面非常宽阔,并排有八条交通道,黑暗中索线拉长成一条条竖直的钢影,像巨大的张开的扇骨。
前面就是诺亚基地了。
重金属改造过的装甲武装车每辆至少有五十吨重,车轱链条扎实地碾压上桥面,像几辆金属巨兽。
同轴机枪和森然的炮塔虎视眈眈地扫描着周围的浓雾,警惕着未知的凶险。
却发现背后的滔天巨浪像凭空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等他们被震**不止的拍击声唤回注意力时,巨浪已经一口将装甲车吞没。
另几辆装甲车里的人看见这一幕,表情变成了惊恐。
沉重到作为战争武器使用的重型装甲车,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卷进了海里,人在自然力量面前渺小得像蝼蚁一样,不值一提。
巨浪越来越大。
某一瞬间,狂躁的海浪拍打向桥面,钢筋铁骨构下的桥剧烈地摇晃起来,甚至有翻转的迹象。
对讲机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唐饲养员,特级生物应该就在附近。”
与此同时,装甲车里许多人持重型武器,穿着防护服,扯着锁链下来,将前后车辆捆绑在一起。
他们向林利又确认了一遍,“你们基地的唐柔在吗?”
林利咬牙,“唐饲养员和SS17号实验体失踪了,下落不明,只剩我刚刚提交的人员名单。”
安全员接到指令,绕过了中间几辆载人车,把装载了实验体的箱车套起来。
诺亚的人只准备接走林利和恒伦,也就是小章鱼现在顶替的恒运药业的股东之子。
他们决定放弃没有价值的人。
林利立即否认,“不行!我们队伍就剩六个人,要走一起走!”
那些人却压根不理林利的抗议,把他架下来往装甲车上送。
狂风骤雨间,不知道是谁先怔了怔。
有人收了枪,问身边的人,“你们听到了歌声吗?”
“歌声?”
原本消失的雾再次出现,更加浓郁湿润。
朦胧柔美的空灵声音如同若隐若现的水中月,撩拨人的神经。
“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还在车上的人魔怔了一样,不停地用头撞击玻璃,像是瞬间失了智找不到门,疯狂想要离开车厢的野兽。
“真美妙。”
不知是谁喃喃自语,靠近了防护栏。
“是大海。”
“大海的声音。”
那人神情逐渐癫狂,痴迷地盯着海洋中的某一点,手撑在栏杆上纵身一跃,被海浪吞噬。
尾随在他身后的人也跳了下去。
满副武装的沉重身体撕开浓雾,淹没在磅礴的海水翻涌轰鸣之中。
自杀!
不知是谁先清醒过来,大喊一声,“别靠近!那里可能有危险生物存在!”
装甲车上的安全员立即打开实时定位和紧急求救信号,想朝不远处的诺亚基地呼救。
刺目的火光在黑暗中破开浓雾,如同一根离弦的光剑。
安全员从肩侧口袋拿出了针剂物质迅速拉开袖口,注射进体内,眼神有了片刻清明。
一套准备齐全,让人不得不猜测,诺亚是否一直在寻找特级生物。
可海浪越来越高。
巨浪自海面掀起,如同一道凭空出现的墙,大桥几欲倾倒,发出了恐怖的崩裂声。
唐柔死死地盯着海洋中的某一点,眼瞳微微缩紧。
波涛汹涌之间,隐约能见到礁石上,像有一道身影。
又像是幻觉。
随着波浪若隐若现。
恐怖的海啸拍打上大桥,温度急剧下降,地面和玻璃结了一层薄冰。
世界像是到了末日。
唐柔终于再次看见了他。
离得并不远,隔着薄雾,在距离她最近的一块礁石上。
一头摇曳的金发贴着礁石,蜿蜒拖拽进漆黑的海水里。
如同被碾碎的月光。
水波下流转着泛着银蓝光芒的鳞片,若隐若现,大概有几米长,尾鳍宽阔梦幻,在他周身**漾起朦胧的光圈。
他像个迷失在礁石上的美人。
那个姿势并非在坐着,而是搁浅般的侧卧。
修长的手臂垂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碾磨出了一道道红痕。
像被人凌虐过。
原本是眼睛的位置,覆盖着一层冰冷的金属遮罩,只露出轮廓精致的下颌。
奇怪的是,除唐柔之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没有看见他,甚至连阿尔菲诺都没有。
他正睁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饲主趴在玻璃上,面对一望无际的海失神。
难道饲主也陷入幻觉了?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没有。
唐柔脑海中有个古怪的猜测,或许人鱼只想被她一个人发现。
“柔!你去哪!”
阿瑟兰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唐柔下了车,对阿瑟兰说,“别担心,我没事。”
又转向阿尔菲诺,声音温柔又冷漠,“封好他们的嘴,不要让他们发出任何声音。”
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墨绿色触手宛如缠绕古堡的疯狂藤蔓,将那些下车的安全员和重型装甲车包围了起来。
他们没来得及传递消息,就被这些恐怖狰狞的触手圈禁裹挟着住。
直冲天际的信号灯被骤然掐灭。
唐柔勾着栏杆跳进了海中。
在她坠落的瞬间,汹涌的海水变得温和而包容,托住她的身体。
像在亲昵她。
人鱼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么可怕吗?
童话里的美人鱼都是温顺而无害的,提到他们总能让人想到美丽的外表和迷惑人心的歌声。
可当将这个生物与现实接轨时,显得那么恐怖和匪夷所思。
顷刻间便使地标性大桥忽然被汹涌的海浪吞噬,摇摇欲坠。
眨眼间可以吞噬重达几十吨的装甲车,摄人心志,引人坠入大海。
薄雾中,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和之前不一样。
他像一株死在礁石上,生命转瞬即逝的昙花,皎白的鳞片如脆弱的花瓣,一层层淹没在海水中。
风很大。
雨水打在他身上,却没有换来任何反应。
浅金色的长发一半垂在肩上,一半顺着礁岩倾泻。
像在昏迷,却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鱼尾动了动,掀起微弱的浪花。
唐柔轻声呼唤,“纳西索斯,是我。”
他朝她的方向转动头颅,原本璀璨的铂银色双眼被一个森然的金属遮罩覆盖。
胸腔的起伏微弱。
雨水顺着他细微的动作滑落,流淌过那些难以愈合的嫣红伤口。
他看不见她。
唐柔大半身体被海水淹没,冰冷刺骨,她费力地踩上脚下的暗礁走到他身边,又轻声喊,“纳西索斯……”
却倏然被扼住脖子。
视线猛地翻转,唐柔被他摁在礁岩上,变成了仰头看他的姿势。
湿润冰冷的发丝垂在脸上,隐含危险的气息。
“骗子。”
他的声音很轻。
海风一吹,就散得没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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