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吃什么?”
“咔哒”一声,裴楠将把手成功安装了上去,毫无防备地转身,却发觉郑书昀正单手撑在他背靠的案台边缘,离自己极近。
待他下意识低头去看的瞬间,对方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抵在了案台上,两条结实修长的手臂贴着他的胳膊,彻底将他围困了起来。
裴楠不明所以地看向郑书昀,视线在对方波澜不惊的脸上游移片刻,再度回想起郑书昀刚才说的那八个字,回过味来之后,脸顿时红得像浸过染缸一样,险些冒烟。
但由于面对郑书昀时,那根植于心的迷之胜负欲总爱作祟,他还是咬着后槽牙,绷紧下颌线,佯装镇定道:“不好意思,这次让神通广大的郑律失算了。”
然而,郑书昀却并未反驳,反倒赞成般点头道:“嗯,我的确没想到会完全契合,明明那么窄的地方,一开始连手指都吞不进去。”
契合个屁,简直暴力拆迁,疼死人了!
裴楠伴随着心脏的狂跳无声咆哮,却是再也不敢和某金牌律师耍嘴上功夫,用力推开面前挡路的男人,脚步虚浮地跑到沙发边,拿起昨晚被郑书昀扔在上面的旅行包,头也不回道:“我要走了。”
郑书昀跟在他身后,不疾不徐道:“蛋糕还没吃。”
“你留着自己享用吧,我吃撑了。”裴楠说完这句,忽然意识到什么,脸更红了,立刻转移话题道,“你借我的衣服等我洗好了还你。”
郑书昀道:“不用,这是你的衣服。”
裴楠穿鞋的动作微微一顿:“什么意思?”
郑书昀道:“字面上的意思。”
裴楠保持半蹲姿势,垂眸盯着自己身上那套紫色系的宽松休闲装良久,思绪缓缓转动,忽然意识到这衣服可能是郑书昀照着他的尺码和风格买的。
他惊道:“你给我买衣服干嘛?”
郑书昀道:“以免你每次来我这留宿没有换洗衣物。”
裴楠揪住他话里的逻辑错误道:“那我穿走了不还,下次不就没得穿了?”
郑书昀道:“不会,还有很多。”
裴楠:“……”
出门前,郑书昀递了个纸袋给裴楠,正是他饭后出去取的那个同城快递。
匆匆走到别墅外,当着头顶朗朗烈日,裴楠疑惑地打开纸袋往里看,目光落到“外敷消肿”四个字上面之后,他立刻瞪圆了眼,做贼般一把将药塞进了包里。
*
中午十二点,待裴楠进入去往画室的地铁站后,一辆迈巴赫缓缓停在了附近。
在刘军受到法律制裁前的那小半月里,一向是如此——郑书昀每个早晚都会悄悄开车跟着裴楠,目送裴楠进入地铁站后,又驱车提前赶到出站口等待裴楠下地铁,确保裴楠出行之安全。
如今,危机已经解除,但他深知裴楠吃软不吃硬的个性,还是并未提议开车送他,以此留给对方一些独立的思考空间。
郑书昀静静地望着地铁口,等裴楠扶着腰出站,走进无车的绿化带里,才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下班后我去接你。”
正走路的裴楠许是察觉到震动,翻起掌心的手机,垂头看过后,拇指在屏幕上点触了几下。
接着郑书昀便收到了回复:“我下午要和员工去外面采风。”
他打字道:“地址告诉我。”
消息刚发出去,郑书昀就接到了一通电话:“郑先生,按照您的指示,酒吧那边的调查监控排查完了,确实有一名男子在裴先生离开座位期间,往他酒杯里投放了某种粉末。”
郑书昀眉心拧紧,向对面嘱咐了几句后续事宜,听到电话那头换了个人:“郑书昀,我是杨岐,老裴昨晚回去之后没事吧?”
他并未回应杨岐的询问,淡声道:“裴楠把杨先生当做朋友,免不了还会继续光临杨先生的酒吧,请杨先生往后做好酒吧的安保工作,确保客人的安全。”
对面的杨岐顿了顿,似笑非笑问:“你现在是老裴的律师吗?”
郑书昀未答,直接挂了电话。
后脑向后抵住靠背,抬手捏了捏鼻梁,明明身处午后暖融融的阳光之下,脸色却冷得如同极地冰霜,心头不断涌起后怕的感觉。
他向来是个极度注重秩序感的人,习惯于把未来的每一步都纳入自己的预判当中,确保万无一失的掌控。
而昨晚,是他生命中的第三起意外事件,前两个也都和裴楠有关,一个是六岁那年的相遇,还有一个是十一岁那年的重逢。
郑书昀来到画室楼下,打着方向盘将车隐入角落,目送裴楠进大楼的时候,脑中浮现出他回味过无数次的,那张在药物促使下意乱情迷的脸,以及那具无论怎样哭泣喘息依旧缠着他不放的火热身躯。
但这一切并不在他近期的考量范围内,等他从**退下去,看到裴楠脸上汗水泪痕交加,乱七八糟昏睡过去的瞬间,他才意识到眼前的这番景象,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失控所造成的,开弓没有回头箭。
然而,让他未曾想到的是,平日对他张牙舞爪的裴楠,在经历昨天理智全无的混乱一夜苏醒后,除了震惊,好像并没有他预料的那样排斥他,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气都未见分毫。
*
画室采风的地方在市郊的一处山清水秀的小镇,同行的一共七个人,除开乔唯是自己从别的地方开车过去的以外,其他人都乘坐租来的面包车去往目的地。
原本裴楠打算给大家当司机,但他腰部实在太酸,便把驾驶座让给了刘珩,自己坐到最后一排,窝在软垫上昏昏欲睡了一路,连陈遇琰他们打牌的声音都没能吵醒他。
下车后,他仍有些不在状态,仿佛没睡醒般沉默寡言,实际却是在思考郑书昀早上说的要他负责,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里景致极美,由于地广人稀,很大程度保留了最原始的自然风貌,用双手八字随随便便框起一片视野,就是一副绝美的油画。
大家不禁感叹裴老板有慧眼,居然能在闹市中寻到这样的宝地。
然而,被员工频频拍马屁的裴老板本人却兴致缺缺,在其他人找地方支画板的时候,抱着手机独自走到了河岸边,倚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郑书昀中午发来的消息,他还没回复。
他将这里的地址输进了和郑书昀的对话框,而后又意识到自己目前尚处于逃避责任的状态,不太方便见对方,便全部删除,思索片刻后,换上了一段拒绝的话,但修改好几次都感觉不够委婉,最终又删得只剩下“不用”二字,轻轻啃着指甲,重新思考后面该接什么话。
这时,跟过来蹭团建的财务沈心怡不知从哪突然冒头,凑到裴楠身边道:“老板,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恋爱了?”
裴楠吓了一跳,立刻将手机向下盖在大腿上,还未出言反驳,便听那丫头嘿嘿一笑:“懂了懂了,那我就不打扰啦,嘿嘿。”
“诶,你懂什么了?”
裴楠冲着沈心怡的背影下意识抬手去拦,却赫然发现,残留在对话框内那疏离冷淡的两个字,已经被他不小心发了出去。
整个下午,大家收获颇丰,在自然风光中汲取到了各种各样的艺术灵感,唯独组织这场采风团建的裴楠连照片都没拍几张。
把东西搬回车上后,大家开始分配回程座位。来的时候原本一辆面包车完全够坐,但有位成员半途加入,导致至少有一个人要坐乔唯的车。
乔唯对裴楠道:“小裴老板坐我的车吧。”
裴楠本能地婉拒。
自那次和乔唯共进晚餐,听乔唯无端编排郑书昀后,他便开始刻意避免与之独处,他害怕乔唯再对他说什么困扰他的奇怪的话,也不希望再听到不相干的人仅凭揣测,就把郑书昀描述得那样不堪。
乔唯狭长的眼睛眯起,一脸不解问:“该不会是我哪里的工作出了纰漏,惹老板不高兴了吧?”
一旁其他人听罢也起哄,要乔唯赶紧反思一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裴楠不好反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打开车门。
“裴楠。”
坐上车的一刹那,他听到有人叫他,随即,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了正要关闭的车门顶上,而后用力朝反方向拉开。
裴楠仰头看向车外,头顶又传来一道短促有力的声音:“下车。”
车旁矗立着的几乎融入进暮色的男人单手插袋,发梢在风中微动,不像平素那般打领带,亦没有戴象征着疏离的银边眼镜,但许是穿了黑色衬衫的缘故,反倒多了几分高冷严肃。
前方的乔唯回过头,冲郑书昀客气一笑:“郑律师是吧,我和我们小裴老板还有些工作上的事要聊,恐怕需要你回避一下。”
郑书昀无甚表情道:“他下班了,现在是私人时间。”
边界感极强的一句话,像是在强调领地,乔唯略微惊诧,又在看到裴楠乖乖下车的同时,脸上浮现一丝玩味。
*
耽误的这几分钟里,沈心怡他们坐的那辆面包车已经启程,不紧不慢地在前方带路,坐进郑书昀车里的时候,裴楠心里那点不自在的感觉终于消散了。
神经放松后,胃便发出微弱的抗议声,饥肠辘辘的感觉也瞬间爆发。
裴楠盘算了一会儿让王姨给他做什么好吃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那辆面包车连同乔唯的轿车一道都已经不见踪影,而郑书昀不知何时,将车开到了另一条鲜有人迹的路上。
望着两旁偏僻凄凉的景致,裴楠问郑书昀:“你怎么还是来接我了?”
郑书昀道:“怕你被人卖了。”
“呵呵,比起人家走大路的,你才更像拐人的吧。”裴楠以为郑书昀在跟他开玩笑,便随口接了个话茬,偏过头却发现对方脸上未见半分笑意。
他眨眨眼,问:“郑律,你不会真怕我一个大男人被谁卖了吧?”
郑书昀薄唇动了动,声音像是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般分外低沉:“我找人去查了酒吧监控录像,你昨晚的酒被人下药了。”
裴楠闻言,又震惊又懵逼,想起自己昨天身体的异常,嘴唇抖了半天,才骂出一句:“草,是哪个傻逼?”
郑书昀道:“你见过,你还打算把送我的礼物送给他。”
“真的是他……”裴楠眉心骤然锁紧,其实在问出口的一瞬间,他就猜到了是那个和他搭讪的男人,他心说自己一个夜店常客,居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但他没想到郑书昀会这样形容对方,听起来就像是某种报复般的揶揄,可无论是郑书昀的语气抑或神情,都低沉严肃,没有半分调侃的意思。
就好像生气了。
行驶在无人的小路上,车内一旦突然没人说话,就会显得寂静异常。
正当他思考如何处理那个垃圾,是报警还是亲手揍一顿,忽然听见郑书昀问:“如果昨晚坐在你隔壁的人不是我,后来的一切会照样发生吗?”
裴楠下意识道:“我又不傻,是别人我才不会那样。”
话音未落,一股突如其来的力迫使他身躯前倾,又被安全带拉回靠背。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郑书昀踩了刹车,解开安全带倾身凑过来,与裴楠几乎面贴面地问出这句话。
裴楠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言那句有些不大对劲,正欲偏头错开缠绕的呼吸,却被郑书昀捏住下巴。
力量悬殊,他只能保持这样极近的距离信口解释:“意思就是,我对陌生人过敏,不接受陌生人和我拼桌……”
后续的一小截心虚的尾音被唇上突然覆盖的温度切断。
对方似是给了他三秒的反应时间,见他未动,便开始用唇舌缓缓描摹他口腔内外的形状,由浅及深,从温到热,似要仔细探究他这番话究竟有几分真假。
郑书昀不久前应该抽过烟,嘴里虽弥散着漱口水的薄荷味,但依旧残留着一丝难辨的烟草味。
早上起床后,裴楠的烟和打火机都被郑书昀扣下了,烟瘾上来的时候,都是靠棒棒糖疏解。
此时,他仿佛尝到了什么甜头般,不由自主向前迎合,浅浅汲取对方口腔的烟草气息,很快,这股无端的冲动便支配了整个唇舌动作,就像最初接触香烟时,那种笨拙生涩却即将上瘾的征兆。
在裴楠快要两眼发晕天旋地转的时候,郑书昀稍稍后退了些许,托住裴楠下巴的那只手微微上抬,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蹭掉他唇角淌下的津液,却又擦过因为喘气而微颤的下唇上,将水光悉数抹在了上面。
“用鼻子呼吸。”郑书昀提醒他。
由于缺氧,裴楠眸光有一点涣散,他后脑抵着靠背,失神地望着眼前轻易夺走他呼吸的男人,喃喃问:“郑书昀,你到底亲过多少人啊?”
怎么什么都懂,还这么熟练……
此刻的他初尝亲密接触,还心存懵懂,直到后来才亲自体会到,当在一个人身上累积足够多的邪念和贪欲的时候,亲吻,乃至更原始的交缠,都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一个。”郑书昀言简意赅道,“昨晚在酒吧玩游戏,你撞上来的那次,就是初吻。”
裴楠被郑书昀所言唤醒了回忆——好像最初的确是他先亲到了对方。
“还有这里,”郑书昀不给裴楠开小差的机会,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跳有力的左胸口上,微不可察地停留了半秒,而后擦过整个腹部,虚虚地停在尚在沉睡的某处旁边,“也是第一次。”
裴楠猛地蜷起手指,顶着颊边越发明显的绯色大声道:“停,我没问这么多!”
“可我想让你知道。”郑书昀嘴唇擦过裴楠脸侧,停在耳畔,语气丝毫没有半分轻浮,刚接完吻的声音冷静得如同陈述案件事实。
裴楠像被蛊惑了一般,有些发愣。
倘若郑书昀没骗他,那就意味着这世上或许只有他,看过郑书昀剥下那层一丝不苟的西装后是怎样难得一见的模样,但他却又在酒精分解的那一刻,将所有细节悉数遗忘。
这样想来,好遗憾。
一颗心脏忽胀忽缩,忽冷忽热,恍然间,裴楠产生了一丝联想,他问:“这就是你要我对你负责的原因吗?”
耳边沉默良久,闯入一声淡淡的“嗯”,嗓音很轻,似乎夹杂着几分无奈。
裴楠还没来得及辨析,就又被对方捏着下巴,不由分说吻住。
轻而易举撬开微张的柔软双唇后,翻搅的水声在昏暗静谧的车内响起。
又是一个深吻,惹得裴楠忍不住揪紧对方的衬衫,拼命学着换气,却依旧被对方亲得方寸大乱,像个怎么都学不会接吻的傻子。
然而,这次的吻并未持续多久,对方的唇在交锋最激烈的时候便骤然撤离。
裴楠迷茫地睁开眼,透过视网膜上薄薄的生理泪水,看到郑书昀重新发动车子,正襟危坐的身姿被窗外攒动的树影掩映,如同庄严挺拔的神像。
若非那黑衬衫胸口质感高级的布料被他用力抓出的褶皱尚未展平,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只是做了场梦,梦中的郑书昀将他视作珍宝般,温柔缠绵地吻他。
意识到对方真的没有再亲的意思,本就不够坚定的心脏便如同稀里糊涂咬钩后被吊在半空的鱼,不上不下狂跳着。
“怎么了吗?”裴楠喘息着,试探地问,语气沙哑绵软,尽是对郑书昀突然恢复正人君子模样的茫然。
郑书昀掌控方向盘的大手略微施力握紧,手背隆起青筋,随即稍稍加快车速,目视前方道:“先找个地方,喂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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