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整个身子都被圈进了他的怀里,墨绿色的冰凉触手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她身上,禁锢着她,动作又带着温柔。
“柔、柔柔,不要抗拒我。”
青年在唐柔耳边极轻的呢喃,低压磁性的嗓音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哀求。
可唐柔处于奋力推拒的当下,并没有察觉到。
她只觉得阿尔菲诺又一次凭借力量压制她,让她心里越来越焦躁。
“松开!”
连一向温柔的嗓音都冷下来,带着愠意,“阿尔菲诺,松开我!”
人类手脚的力气对强大的异种生物来说不值一提。
却让他连灵魂都感到阵痛。
阿尔菲诺忍不住想,她有这样推拒过那条人鱼吗?有这样,推拒过那只海兔子的拥抱吗?
还是说……只有他?
他倔强地不愿意松手,在她越来越大幅度的挣扎中陷入茫然,好像胸膛破了一道口子,涌入汹涌的冷风。
直到,她说——
“再这样,我不会原谅你。”
啪嗒。
肩上落下湿润的痕迹。
唐柔手一顿,惊愕地抬头,视线刚触及到那双湿漉漉的祖母绿眸子,就被捂着眼按进怀中。
“不要看。”
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能看。”
带着狼狈又难堪的哀求。
唐柔不动了,按在他肩头的手僵住,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不能?”
良久后,他才极其沙哑地说,“难看。”
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委屈和难过。
唐柔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看见阿尔菲诺的眼泪。
因为他在唐柔面前,永远百依百顺,看起来单纯又没心没肺,甚至在最初的两年中,因为不会说话,一直沉默寡言。
比起总爱撒娇的海兔子,更像个温柔而安静的背景板。
可现在,唐柔看到了他的眼泪。
心脏像泡了水,捞出来,扔在盛夏被阳光照得滚烫的柏油路上,又皱又疼。
“阿尔菲诺……为什么会这么想?”
唐柔的手悬空又放下,最终轻轻拍着他的背,心疼地柔声安抚,
“你不难看,你很好看,真的。”
他的每一寸五官都精致完美到仿佛上帝之手的精细雕琢,苍白无瑕的皮肤如同最昂贵的羊脂美玉。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好看?
很快,沙哑哀伤的声音给出了答案,“不好看、所以,柔不喜欢我。”
“触手、也不好看。”
他像是要把心里最难堪,最狼狈的一面展露给她,越说越委屈,每个字都带着浓重的鼻音,“柔,只喜欢,他们。”
像只受伤极重,需要得到主人安抚的可怜大型犬。
“为什么会这么想?阿尔菲诺,我很喜欢你。”
“不是的,柔更喜欢他们。”
他半垂着眼睫,疼得喘不过来气。
嫉妒,又难以抑制的羡慕。
“我感受、得到。”
每一次都是。
为了人鱼,为了那只海兔子而转身,看不见一直注视着她背影的他。
阿尔菲诺一生中做得最多的事,是看着她离开办公室的背影,睁着眼,在银白色的金属实验室日复一日的等待。
等到她早上过来,再掀开水舱探出头,用满含爱意的目光向她致意。
像被主人留在家里的大型犬,一边摇尾乞怜,一边期盼被她注意到,跟她对话,被她碰触。
“柔,我不会说,也不太懂。”
他的爱毫无章法。
“我想要、柔更喜欢我。”
他在她面前露出的永远是饱含爱意的开心的一面,所以她好像不知道,他也会孤独。
“我想要、柔多看看我。”
也会感觉到痛。
“我想永远和柔,不分开。”
也会想要他唯一的,灼热的,青涩单纯的爱得到回应。
“可是,柔说不理我了。”
肩膀越来越湿。
像戳破了水袋。
青年狼狈不堪地垂着头,自言自语,“不行,不可以,我会活不下去。”
阿尔菲诺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轻,像极锋利却不大的小刀,一下一下割在唐柔的心脏上。
她抬手轻柔地拥抱着青年,感受到他在怀中的不安和颤抖,心里酸胀得不像话。
“我刚刚说了气话,我不会不要你。”
唐柔无比后悔刚刚那些脱口而出的责备,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冷静的,可还是在焦躁中说出了不理智的话。
气话也是伤人的。
人最不该在冲动中做的事,就是对最亲近的人说气话。
她摸到了阿尔菲诺藏在发丝下的冰凉耳垂,轻轻揉了揉,摸到他的脸,温声说,“让我看看你,阿尔菲诺。”
他没回答。
唐柔缓慢退出来了一点,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微微向上托。
坐在青年环绕的柔软触手上,她反而比他还高出一些,垂眸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
青年长了张妖异的俊美面庞,此时像淋了雨,满是湿润的痕迹。
“柔、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柔柔。”
“可柔生气了,是我的喜欢、让柔讨厌了吗?”
他的眼泪是无声的,眼尾泛着血液流速加快的蓝,注视着她。
像被粗心的主人摔出裂痕的精美雕塑,即将破碎。
“别哭。”
唐柔擦拭掉他眼尾的泪水,鼻尖泛酸,“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说气话了,阿尔菲诺,相信我,你很重要,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她无比懊悔自己亲口说出的那些话,恨不能让时间倒流。
唐柔捧着阿尔菲诺的脸,轻声道歉,“对不起,让你伤心了,能原谅我吗?”
他几乎溺毙在这份温柔里。
感受到饲主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肩膀,将他抱进瘦弱的怀抱中,温柔地抚过他的肩胛骨,轻声细语的安抚他。
“别哭了,不要哭。”
那只柔软的手一下下抚过他的脊骨,搂着他的身体。
属于人类女性的手臂几乎抱不住他宽阔的肩。
其实阿尔菲诺早在唐柔说他好看的时候就原谅她了。
他也想生气的久一点,但做不到。
他无比依恋的贴在她的怀中,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所有酸胀的情绪像被扎破的气球,在她的安抚下消失无踪。
阿尔菲诺安静的贴了一会儿,抬起微微垂着的眼睫,小声说,
“那你,能不能、喊我诺诺。”
“……”
唐柔按耐住羞耻心,轻轻的喊,“诺诺。”
他眼下飞快泛蓝,埋头在她颈间,低声说,“再喊一次。”
“……诺诺。”
“还要。”
“诺诺。”
那些眼泪让她对他提出的要求,百依百顺。
于是,他得寸进尺的索取。
“还想听。”
“诺诺。”
“嗯。”他垂下眼睫,遮住浓郁粘稠的爱意,闷闷的说,“能不能、再多喊几声,我喜欢。”
克服了最初的羞耻心,好像也没什么了。
唐柔一边哄小朋友一样轻轻拍着他宽阔劲瘦的后背,一边柔声重复,“诺诺,诺诺……”
被饲主温柔的抱着,脸贴在柔软温热的皮肤上,墨绿色的眼眸中涌动着爱意和痴迷,像病入膏肓的瘾君子一样,小心翼翼又贪得无厌的嗅着她的气息。
阿尔菲诺又委屈又开心的想。
原来装可怜是这样装的。
他刚刚真的很伤心。
现在也真的很幸福,无与伦比的幸福。
最好就这样和饲主相拥着,经历漫长时间,被岁月风化,变成永远不会分开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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