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清楚自己手中能调动的兵力,经过几番磨挫和分化,实在不足与兵临城下的拓跋顼近十万精兵相搏。
战,或者降,都是我不愿选择的道路;我也不认为,南朝真的已被逼上绝路。
上午紧急召见了包括宋梓、晏奕帆、唐寂等人,令他们立刻安排兵马,佯作固守城池,暗中则调派最精悍的骑兵,守住魏军尚未及占据的城南几处要道。
“长公主……打算出逃?”晏奕帆打着寒噤犹疑问我。
我冷笑,“不逃,难道留着做魏军俘虏?不然,你们还当我真的早和拓跋顼联了手,打算将江南的大好江山,作为我向他表示忠心的献礼?”
“那么……皇上和太子殿下呢?”
“自然一起走。”我毫不迟疑,“宁都可弃,皇上和太子不可弃。有他们,大齐就不算亡国!纵然拓跋氏真的占了宁都,只要臣民一心向着皇上,丢失了的国土城池,必定有机会收回!”
宋梓等人渐渐也恢复了些血色,言谈之间,便有了些气概,“不错,只要长公主和皇上一心,我们尚有交州的尉迟将军、苍南的雷将军,还有江阳的沈将军,大可在他们护送下暂避贼人锋芒,寻机再将他们驱逐出去!”
这也正是我打算采取的行动。只要萧宝溶和我联手,以二人的威望,避开魏军锋锐后,再召集南方兵马勤王,即便拓跋顼占据宁都,也不可能安稳落下脚来。
和他们再商议了些细节,即下令让文武重臣即刻带了太子预备从南门出发,在唐寂、沈诃若等大将的保护下尽快逃离险地。
但萧宝溶那里,我不得不再去一次了。
他并不肯轻易让出南朝一寸土地,想要他弃了京城逃走,只怕未必愿意。
可我已穷途暮路,除了再次与他联手,我将毫无胜算。
敷了薄薄的胭脂,连唇边也点了嫣红的口脂,披了件大红蹙金兰草出毛斗篷,硬是将苍白无神的面庞撑出了几分明亮妩媚。
雪还在下,斜斜密密,打到雪帽上,碎碎地挂在蓬松的风毛上。融化了的霰粒,露珠般晶莹着,时不时从眼前飘落,和雪花一起**到面颊,冷冷地沁到骨髓中。
金碧辉煌绮丽奢华的南朝皇宫,经了一夜的风雪,如被雪白的幕布通体裹下,无边无际地延展于漫天的雪霰中,似在一夕间便寂静下来,连往日权位交替时的慌乱和惶恐都消逝了。
偶尔见到几个在雪地里匆匆来去的小宫女,明明该是朝气蓬勃的面颊,都已是如雪的空茫无措,连偶尔转动的眼珠,飘出的目光也平板得毫无神采。
数名小内侍引领着,我的牛皮小靴一下一下踩到雪地里,直没到鞋背。
小落跟在我身后嘀咕:“怎么搞的,知道长公主过来,也没人打扫?”
我欠着唇,自嘲一笑。
层出不穷的阴谋阳谋,没完没了的暗箭陷阱,亲人不再是亲人,爱人不再是爱人,连家国终究也不知是谁的家国了。
云雷天堑,金汤地险,已于一朝破灭;琼林玉殿,富丽江南,眼看繁华梦断。
到如今,谁还顾得了谁?无非走一步是一步罢了。
前提是,我的前方,还有着希望,还有路可去。
我想,我应该还有路罢?只要萧宝溶不放弃他的江山,我便可以再度和他相依。兄妹也罢,情人也罢,盟友也罢,不得不用彼此的权势维系也罢,至少他都是这漫漫雪地中唯一的温暖。
纵然惨淡灰暗,纵然幽暝无光,到底是我勉强可以握住的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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