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三天工夫,他那张本来挺丰润的面颊便小了一圈,脸庞都尖削起来,额上被我打伤的地方已经结了疤,尚有干涸的血迹凝在周边,看来好生狼狈。
那双曾经清澈纯净的眸子此时也是一片灰黯,如蒙上了一层暗色的轻纱。
他的唇也是灰白的,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开口。
我没来由地心里抽痛了一下,声音便和悦很多:“你……你没事吧?”
侍女蹲下身来一瞧,道:“小姐,他给牛筋索勒住的地方全肿啦!”
火把下,他身上所缚之处正渗着**,牛筋索已深陷了入高肿的肌肉中,看来这三天着实受了不少罪。想想我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我也顾不得让他认什么错了,向侍女道:“快……帮他解开绳索。”
侍女应一声,翻过他的身去,就着火光解了半天,哭丧着脸道:“小姐,似乎是个死结,解不开!”
我早已等得不耐烦,怒道:“你真是笨死了!”
遂将火把递给侍女,自己掏出腰间随身带的短剑,是萧宝溶特地来给我防身的,虽称不上削铁如泥,倒也锋利异常。
正俯身为他割牛筋索时,只听他沙哑着嗓子,恨恨道:“我不要你假惺惺!”
我刚割断了绳索,闻言恼道:“好,我不假惺惺,现在便砍了你的手报仇!”
说着,我作势便拿短剑向他尚背于身后的手砍去。
他虽虚弱不堪,到底练武已久,迅速**双手,闪开我的剑锋。那手给捆得久了,想来又麻又痛,他这般激烈一闪,已疼得呻吟一声,鼻尖冒出晶莹的汗珠来,更显得脸色灰白可怕。
我抬眼看到他身畔果然有浅浅半钵米饭,钵上居然还搁着一双筷子,不觉失笑道:“你给饿坏了吧?吃了这半钵米饭,我便放你走。不然呆会还让人把你捆起来,天天就这样给你饭吃。”
这侍卫还真能想,以这钵的深度,阿顼就是学狗爬凑过去,也吃不着半口;至于那双筷子,对捆着双手的阿顼来说,简直就是个绝大的讽刺。
阿顼似不太相信我的话,勉强爬坐起来,努力活动着手腕手指,眼睛里总算有了一抹光芒,——害怕上套的警惕的光芒。
我盘算着以他目前的体力,一时应该没法子算计我,索性挥舞着短剑恐吓他:“不吃么?不吃我这就捆你了!”
阿顼瞟一眼米饭,喉咙间滚动了一下,红了脸,很艰难地将手伸向饭钵。看来他不是不想吃,而是给伤得一时没法吃了。
我心肠一软,放下短剑,托过钵子送到他跟前,咕哝道:“快吃快吃,你吃完了我也要回去了,这个地方……”
我嗅着这里阴潮发霉的气息,紧皱起眉。
阿顼垂了头,抬起手,总算手指未伤,还能握住筷子,很艰难地挑起米粒,缓缓吃着。
他显然饿极了,吃得很快,但举止出乎意料地斯文,颇像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子弟。
正吃着时,他的眉宇一凝,弯下腰咳起来,却是呛着了。
我嘲笑道:“这么大的人,居然吃饭还能呛着,真丢人。”
阿顼红了脸,瞪我一眼,却已只呛得无力辩驳。火把淡淡的光芒投在他的面庞,尴尬羞窘中,有着孩子气的不平和纯稚,让我忘了这少年其实应该比我大两三岁,一时只觉他年纪还小,很是可怜,实在不该再和他计较。
侧头望一望旁边流过的溪水,料这山间的水应该还澄净,我就将饭钵递给侍女,道:“去给他舀些清水来。”
侍女应了,把火把架在石缝间,接了饭钵去水边。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向阿顼说道:“先喝点水,好些了就跟我回去,到我别院里去吃些热饭菜吧。……哼,这次就饶了你……”
狠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只听“扑通”一声,接着是侍女的惨叫传来。
转头看时,只见侍女鹅黄色的衣裙正迅速往水下沉没。我大惊,忙冲过去,踩入水中,去抓捞我那侍女。
“小心!”身后传来那阿顼喑哑的惊呼。
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腿部忽然一痛,手还没来得及抓到侍女,自己的身体便猛地往溪水深处坠去,不由惊叫失声。
什么东西?这水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咬紧我往水底拖?
慌乱的挣扎中,我的身体迅速沉入水底,眼睛最后飘到的影像,是阿顼持了方才我扔在地上的短剑,疾冲过来。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水下顶了顶我的腰,分明是个活物。我张嘴时,大片冰冷的水立时涌入我的口鼻,呛得我差点晕过去。
刚嘲笑了别人吃饭呛着,一会儿工夫便轮着自己了,果然报应不爽。只是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些。
正昏沉挣扎间,又有什么东西缠住我胳膊,隔了水纹尚能觉出那隐隐的温热。但觉周围水纹激**如涌,身畔那顶我的活物忽然不见,脚下也是一松。
缠住我胳膊的那处温热,猛地将我一推,我已被送出水面,尚在扑腾时,阿顼的头从旁边钻出,急促道:“快,游岸边去!”
可没等他说完,我的头又没入水中,咕咚咕咚又吞进了几口水。
阿顼已扑过来,一把将我捉住提出水面,自己也发出一声呻吟,估计水里那什么怪东西又在咬他了。我惊慌地叫起来:“快来人,我……我不会水……”
阿顼闻言,再不将我推开,左手一圈,已将我腰肢紧紧搂住,右手持了方才我扔于地上的短剑,迅速往水下刺去。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