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桃无处可去,又弄得一身狼狈,日落黄昏,一个人恍恍惚惚走在街头,还好一起摆摊的王婶看她可怜,几步赶上,表示愿意收留她到家里过夜。
蒋桃心中一喜,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殊不知这好心的王婶,也是司徒柳塞了钱的。
王二看着蒋桃跟着王婶欢喜离去,转脸再次提醒。
“少爷,没记错的话……”
司徒柳不耐烦地打断。
“你懂什么,晚上风大,特别容易着凉,再说露宿街头,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王二默默看了他一眼。
放心吧少爷……不会有比你更坏的坏人了。
王婶是个寡妇,和儿子庚生相依为命,庚生在一场大火摔跛了脚,人也烧伤了,只能做打更的活计,母子日子过得虽清苦,倒也和乐。
庚生老实又木讷,见母亲带了个姑娘回来,也不说话,抬了碗闷头躲出屋去了。
简朴的石屋中,微灯暖黄,咸菜下着小米粥,蒋桃也吃得喷香。
吃饱喝足,精神也恢复了几分,歌里唱得好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我就位小卖部。”摆摊这条路不通不要紧,咱有知识有文化,青春活力又年轻,找个地方打小杂总是可以的!
这么一想,蒋桃又释然了,勤快地帮王婶洗碗铺床,顺便还打听莲溪城的招工情况,大婶见这姑娘眉目如画,双手嫩白,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又丝毫不娇气,手勤脚快还愿自食其力,也有些明白那位天仙一样的公子哥怎么肯出钱让自己照拂她了,她心下喜欢,出言好心提醒。
“这世上有几家招女工的?又不能出力盖房子,又不能抛头露面端茶递水。”
蒋桃失望。
“就没有女人能干的活吗?”
“有是有,绣娘,染坊工,这些都是女人,但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大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女孩,哪里做得来那些活计,我劝你啊,人生在世哪有不低头的,明个儿去给张爷陪个礼,仍旧摆你的小摊吧。”
蒋桃不答。
粗活怎么了?又不是没做过,她偏不向那些恶势力低头。
大婶想起什么,又道。
“对了,大姑娘你出去找活,可要早些回来,咱们这地最近常有年轻女孩无故失踪,找死不见,据说是艳娘的魂儿在找替身,都被拖了去了。”
蒋桃来了兴致。
“谁是艳娘?”
大婶停下手头活计,四周看看,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快别提了,艳娘是城西赵千户的独生女,长得齐整水灵,早和城东周家的公子定下了亲,眼见快出阁了,没想到上个月失踪了,几天后,我家阿明夜里打更时内急,去树下解手,见树头上什么东西在晃悠,一抬头,你猜怎么这!”
大婶压低了声音。
“竟是个人的身子挂在树上,烂得面目全非,血也滴干了,两条腿还随风悠悠晃着,绣花鞋咚咚撞在树干上,可吓人了,后来放下尸首脱了鞋,看清那脚面上的三颗红痣,才认出是她。”
蒋桃沉默半晌,断定这和穿越装置无关,又问道。
“那另外那些失踪的女孩子又是怎么说?”
大婶叹了口气。
“艳娘死得惨,不肯瞑目,县里都说这样的死法,定要化作厉鬼,到处找替身才得以解脱。”
“她们都死了?”
大婶摇头。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没找到尸首,但八成凶多吉少。”
大婶拉着她的手吩咐。
“这样吧,明天让庚生和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蒋桃十分感激,忙谢过大娘,早早睡下。
莲溪城莫府建在城中地势最高处,巍峨的府邸俯瞰全城。
城主莫莲算是这一代年轻俊杰中的佼佼者,英俊多金,风流倜傥,都说江山备有人才出,又云既生瑜何生亮,可惜有个骆凌之,他那俊杰的头衔上也只得加上第二两个字。
都是城主,又都是年轻多金英俊,莫莲却总是差了骆凌之那么一小截,诸如“莫城主好功夫,放眼天下,也只比骆城主差些!”“莫城主好相貌,除了三圣城的骆凌之,谁有你这般英俊!”之类的话,他耳朵都听起老茧了,然这些都还不是他深恨骆凌之的原因。
盟主家的三千金媚公子司徒柳名动天下,但凡称得上才俊二字者,无不心向往之,莫莲算是其中最执着的一个,早在司徒柳及笄之年,他就展开了热情的追求。
莫莲长相俊美无涛,又是个中楚翘,当时司徒柳觉得此人可作为一个潜在的发展对象,于是打着友谊的旗号与莫莲眉来眼去多年,就是没给过个正经答复。
直到骆凌之出现……
司徒柳嫁入三圣城那日,莫莲宣布和三圣城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并在府里建了望柳台,追忆逝去的佳人。
此时莫莲正坐在望柳台上看歌舞,看了一会,只觉眼前全是佳人的影子,于是烦躁挥手。
“都下去吧下去吧!东施效颦,何其乏味!”
舞姬们显然习惯了他的反复无常,纷纷福身退下,留莫莲一个人望月叹气,借酒消愁。
莫莲抿了一口手中的酒,皱眉对杯子道。
“你也算竹叶青?若是喝过他酿的竹叶青,你都不好意思再叫这名字。”
“莲溪城的竹叶青乃天下一绝,莫莲这般谬赞,倒叫我无地自容了。”
伴随着清亮笑声,一位青裳美人拾级而上,款款走来。
望柳台上的红灯笼随着他身姿一同摇曳,艳光在那张绝丽至极的脸上轻晃,红灯绿裙,似妖似仙。
莫莲几乎呆住。
“知道你喜欢竹叶青,所以我便特地带来了。”
司徒柳一扬手,圆巧白泥盏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莫莲这才反应过来,险险接到手上。
“小、小媚!”
莫莲大喜过望,脸上的笑都能开出花来。
“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司徒柳走至他身边坐下,似笑非笑。
“我被骆凌之追杀,所以只好来投奔你了。”
莫莲大惊,随即双手握得咯咯响。
“什么?那厮要杀你?他敢!”
司徒柳笑得越发愉快了,哪里有被追杀的窘迫。
“我拐了他的女人,他现在定然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只是我还想在莲溪城多呆些时日,若是他追来,你可要给我挡好了。”
“拐了他的女人?”
莫莲愣了愣,没想明白,他的思维全停在夫妻反目闹和离,自己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之类的事情上,当下马上拍胸脯表态。
“何劳吩咐,但凡有我莫莲在一日,骆凌之就休想踏入莲溪城一步。”
司徒柳点头。
“很好。”
看着近在眼前的佳人,
莫莲有些熏熏然。
“小媚,我……”
司徒柳打断。
“对了,我的狗,你也顺便帮我养一下,整天带着跑,怪麻烦的。”
“没问题,我马上吩咐人给绛桃准备最好的屋子!小媚,我……”
“那就麻烦你了,作为答谢,我帮你解决莲溪城人口失踪案如何?”
莫莲怔了怔,神色有些沉重。
“原来你也听说了。”
“翻遍全城都没能找到尸体,这可有些棘手。”
莫莲叹了口气,又笑道。
“有你在,自然是不怕的,对了……你前几年说的桃花酿,酿成没有?”
司徒柳莞尔。
“这世上还没有我司徒柳做不到的事。”
莫莲被那张扬的明媚闪了一下眼,先就醉了几分。
“为尝这桃花酿,我可是等了三年了,正好我府里有片桃花很好,不如明日我们……”
司徒柳摇头,起身笑。
“那可不行,我的桃花酿,只有一个人能喝。”
一夜好眠,第二日恰逢大好晴天,蒋桃全然忘了昨日的不快,勤快地叠被铺床,又到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洗脸。
王婶家里清贫,半拉土墙下堆得齐整柴火,一条黄狗在梨树下刨坑埋骨头,井水清凉,蒋桃一把脸洗得极舒服,便想顺便擦一下身子,刚要解衣,庚生却从那边屋里走了出来,她忙束好衣裳,笑着打招呼。
“庚生哥早!王婶出去摆摊了吗?”
庚生点了一下头,低头径直往前走去,到门前又站住脚,回头看了蒋桃一眼。
蒋桃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等自己,慌忙跟了上去。
王婶吩咐过庚生照应自己,他果然尽责,他的脸部分烧伤,在人前总是以袖遮掩,不敢抬头,不言不语地带着蒋桃东走西窜,走了好些招工的店面。
尽管蒋桃有过各种求职面试经验,自问从送快递订盒饭到做设计修电脑无所不能,却还是对这个自给自足高科技无用武之地的旧社会深感无力。
应招店小二输给那个两手能端六盘菜的小个子,应招账房打算盘速度又跟不上,应招绣娘……算了,就自己这个钉纽扣的水平。
蒋桃臭着张脸从一家客栈出来,还不忘回头骂道。
“臭老头!牙都要掉光了还想占便宜!死不要脸!”
原来这唯一一个表示愿意雇佣她的老板,竟然还是个没安好心的,才试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在蒋桃收拾桌子时偷摸她屁股,气得蒋桃将整张桌子都给掀了。
那老板见她一个孤身弱女子好欺负,非要拉着她还钱,不然就做工抵债。
蒋桃哪里肯吃这亏,不要说身上没有银两,就算有,也坚决不会给他。
拉扯间老板居然扬言要报官府,还吆喝他的伙计把蒋桃堵在店里不肯放行,蒋桃正有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却见一直等在外头的庚生竟跑了进来,将怀里仅有的几十枚铜子全都抖了出来,又不断给老板作揖。
那老板见是他,立刻捂了嘴摆手。
“得了得了,怎么是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八怪,快走快走!”
蒋桃暴怒,还要发作,却被庚生强行拉出店门。
“算了。”
这是他对蒋桃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嘶哑,却很温柔。
蒋桃突然很想哭,觉得自己不仅没用极了,还拖累了这样的好心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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