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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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稍稍受惊,但看张兰芝居然连方容都抛下,一个人守了那位二夫人半日,还请了医生过来,显然是惊吓不轻。
许薇姝还特意去看了看,毕竟在人家家里做客,二夫人身上还有张兰芝求的诰命,她不去也不合适。
一见二夫人,她心下就有些意外。
虽然大殷朝男人的眼光貌似都有些奇奇怪怪的,可像张兰芝这么奇怪的到不多见。
像睿王,他宠爱李娘娘,可李娘娘的出身再不好,却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再说贵妃,贵妃也生得艳冠后宫,哪怕是以色侍君,好歹有个色作为依凭。
但眼下这位有什么?
一张脸平凡无奇……也许放在民间,算是清秀佳丽吧,但在许薇姝这个看遍美人的人眼中,她长得太一般,宫里随便找个宫女出来,论容貌也要胜她三分。
张兰芝的夫人能和施燕相提并论,容貌上绝对也不差,肯定要超过这个女人无数倍。
为人也柔柔弱弱的,性子完全不起眼,看见许薇姝,连话也不会说,笨嘴拙舌,战战兢兢,目中多有惶恐之意,看得人心里头发毛。许薇姝身边的小丫头都皱眉,私底下还道:“让姑娘应付这么个人,真是为难姑娘了。”
许薇姝失笑,哪里有那么严重!
只是,这位二夫人屋子里立着十几个婢女侍候,门口还有几个家丁守着,好像眼前就不能离开人。
许薇姝昨天夜里就听见她这边闹出动静,好些丫鬟议论纷纷,说二夫人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云云,张兰芝当然下了禁口令,这会儿到没人敢谈论。
医生过来给她送安神药,许薇姝就没多留,反正瞧着人家也不像是喜欢应酬旁人的。
也许张兰芝就是喜欢她单纯。
这两日总不见方容的人影,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袁琦又不在,许薇姝多少有点儿担心缺少这个高手护卫,那位王爷的生命安全无法保障。
许薇姝晚上休息,就不免有些不踏实。
事实上她根本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当初刚刚进宫,也有小半个月处于稍有动静就惊醒的状态。
这一晚也一样,远处刚刚传来一点儿嘈杂声,连屋子里守夜的婆子丫鬟也没惊动,许薇姝就醒了,点了灯,丫鬟连忙过来惊问:“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出去看看。”
许薇姝自己披上衣裳,丫鬟连忙点灯,扶着她出门,顺便使了个眼色,自然有外面侍候的小丫头去探问情况。
夜色看着还算安宁,整个张家大宅,就像一头沉睡的凶兽,明知道危险,但一时半会儿,一般人还感觉不到。
可不远处的正院那边,房间里的灯挨着排亮了起来,不多时,就有几个小丫头过来回禀:“姑娘,听说是二夫人做了个噩梦,这才闹起来。”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人家就是金贵,做个梦也这般阵仗,她们平日里隔三差五地噩梦连连,也没人当回事儿过。
“算了,睡吧。”
许薇姝盯着正院瞧了几眼,就又回去歇着,一觉到天明,第二天早晨摆了饭,桌子上放的都是她喜欢吃的清粥小菜和饼卷肉。
拿起肉饼吃了两口,许薇姝就笑了:“看来张大人消息灵通的很。”
她一个小小的五品女官,在宫里或许能算一号人物,但绝对影响不到江南,可张兰芝转眼就知道她的喜好,还大刺刺地摆在眼前,看似细心体贴,实际上明摆着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许薇姝也不恼,细嚼慢咽地把饭菜吃完,就坐在窗前读书,小丫头一边给她捶肩膀,一边低声道:“婢子打探过了,张家的下人都说,这几日张家闹鬼,听说二夫人被吓了好几回,夜里睡不安稳不说,连大白日都看见过几次白影,别人瞧不见,就她瞧得真真的,还总一个人自言自语。”
小丫头四下里瞥了两眼,声音更低,“下人都传言,因为张家的嫡长女病逝,张夫人方玫的鬼魂按耐不住,开始作祟,当年力主把那位嫁给忠王世子的,可不就是二夫人,人家那位千金,心里头并不乐意,只是父命难为,才勉强嫁了,如今年纪轻轻就早早死去,着实可惜,要是她娘亲当真有灵……”
“咳咳。”
许薇姝白了丫鬟一眼。
小丫头顿时收声。
八卦这种事儿,听听就算了,在别人家里光明正大地说,总归不太好。
许薇姝目光闪了闪,忽然道:“准备准备,我要上街。”
丫鬟一怔,随即点头:“咱们王爷病得这些日子,姑娘确实劳累了,也该出去轻松轻松。”
算一算,许书官一个人闷着也有几个月的光景,别说她,就是丫鬟们也被憋得够呛。
她们可是难得离京,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来几次江南,若不看个够本,岂不是浪费的很?
许薇姝要出门,张家自然不好阻拦,她不是方容,估计连张兰芝张大人都不会惊动。
带着丫鬟和几个小厮,浩浩汤汤大大方方地就上了街,许薇姝照例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只是这次到阳州,她似乎对好些大件儿的玩意特别感兴趣,甚至还买了一个据说是八百年前的铜鼎。
小丫鬟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只是自家主子喜欢,东西也不算特别贵,她也就没多事。
除了这类,许薇姝对各种瓷器也颇感兴趣,甚至缠着人家卖瓷器的店铺掌柜,非要上窑上看看。
她觉得江南的瓷器和京城的比,各有千秋。
许薇姝这样的衣着打扮,身边又跟着人,还有张家派出来的车夫,她想玩,谁敢不让她尽兴?
于是,这姑娘跑去人家窑上找大师傅学烧瓷,还自己去画,别说,大师傅都道这姑娘特别有灵性,手稳,心也稳,只是画好的瓷器烧出来,很大一部分,也只能她自己玩。
谁让她画的画里面,还有小猪,小猫,小狗,甚至特别抽象的,还有几片残叶,还有的就弄了几个乌黑的马蹄印,猫爪印,各种印象派的抽象画一大堆。
这东西恐怕适应不了正常人的审美。
看在许姑娘给钱不吝啬的份上,她要自己上手,人家不光不阻止,还派了两个老师傅看护。
主要是烧瓷这种事儿,没个熟手帮忙,别说烧不烧得出来,说不得还会遇到点儿危险。
丫鬟们对自家主子居然想‘玩泥巴’,到是颇不理解,但主子既然喜欢,她们也没办法阻止。
一开始,许薇姝也弄出一堆失败的瓷片,那浪费程度简直让人心疼,不过老师傅还是觉得这姑娘实在厉害,第二窑就烧得像模像样,都不必他们帮手。
她还自己烧了圆墩墩的小花盆,底下是荷叶的托,上面是浅绿色的多棱形花盆,里面种上吊兰,果然易趣可爱。
送了一盆给方容,又选了一盆给袁琦,底座上都写了诗句。
——忍犯冰霜欺竹柏,肯同雪月吊兰荪。
真是雅致非常。
除了这些,更多的就是布料,还有精品首饰,许薇姝不差钱,再说,这些东西买回去都是稀罕物件,送礼体面又节省,总体算算肯定不亏。
每天都弄一大堆东西回去,玩得乐不思蜀,张家这边一开始好歹还有人关注一二,后面见小娘子玩疯了,也只叮嘱市面上几句,别有不开眼的再给她找不痛快,便没太在意。
张兰芝现在也被折腾得头痛。
家里闹鬼的事儿到传不出去,他治家甚严,可怀疑有人装神弄鬼吧,又一时间找不出证据,就是派人守着正院,居然还是会有莫名其妙的动静,脚步声,白色的影子出没。
事实上,很快张兰芝就顾不得这些,他家爱妾,现在的二夫人病得越来越严重,夜夜噩梦,时不时要啼哭一番,完全没有胃口,都有两日水米未进。
许薇姝亲眼看着张兰芝一个老头子,就和热恋中的小年轻一样,急得满头大汗,四处去寻名医,江南各地的神医,名医,都给他抓来,连方容这边的御医也被他求去。
医生们来来去去,方子也不是没用,但二夫人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前日才好一些,第二日就又虚弱下去。
许薇姝暗地里不由咋舌,人才真多,就说治病,她是医生,她心里有数,治好一个人不难,治不好也不难,但像现在这般,把握一个度,让病人半死不活,还让别的医生都看不出问题,或者看出问题居然不敢跟江南巡抚张兰芝说,那就太不容易了。
连她去给那位夫人看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一口气憋在心里,多少有点儿难受。
她现在却盼着张家的丹书铁劵早点儿丢了了事,也省得家里的女人多受几日的罪。
张兰芝愁到甚至自己都去求神拜佛,还亲自给爱妾抄写经文,供奉在家里。
这日,难得艳阳高照,方容也没办差,许薇姝就邀他一起吃茶,张兰芝也作陪。
主人家有点儿心不在焉,许薇姝和方容也就不多打扰,很随意地说些闲话。
“姝娘这一趟的行礼又要加重了。”
“没办法,好不容易出京,回去总要给朋友带点儿礼物。”许薇姝笑着掰手指数了一遍不能落下的那些人,“离京之前,白云观里几个小道士还说,让我看看江南这边有没有郑隐藏书,还有,他们收集的三洞经书也不大全,还叮嘱我注意呢。”
方容顿时失笑:“我都差点儿忘记,姝娘还是苍月法师的忘年交,和白云观关系密切的很,我一直想知道,难道这世间真有鬼怪不成?”
许薇姝挑挑眉,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反问道:“你希望有还是没有?”
方容一怔,沉默半晌才叹息一声:“我终究还是希望鬼神有灵,人死之后,尚有归宿,若真如此,或许我还有见到亡者的机会。”
一时间,气氛就显得有几分凝重。
他们两个自顾自聊天,谁也没注意张兰芝,注意了也假装没看见他一瞬间复杂脸色。
许薇姝轻声而笑:“我早年时常和苍月法师闲聊,看他几十年来遇见的事情,到可以确定人有生死轮回,鬼神也确实存在,我就遇见过好几次和鬼神有关的事件,真让人不信也难。”
“不过,异类存于世,总和活人接触,却是祸端,轻则使得活人模糊了生死界限,大病一场,重则就被无意间引诱了过去,你还记不记得曹家的三姑娘,落水之后,昏迷不醒,昏了有一年多,请了苍冥法师招魂,这才苏醒,这还算号,宫里那位乔姑姑,据闻也是受到鬼神惊扰,落了井,救回来昏迷了一个多月就睡了过去,真是惨不忍睹,当年几个法师就拿这个吓唬我,让我不要太好奇,主动去模糊生死界限,召唤鬼神。”
张兰芝听了半天,忽然问道:“许书官,张某向来对这些不大关注,不知我们江南一地,有没有得道的真人在?”
许薇姝失笑:“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江南山水秀丽,本是隐居的好地方,高人当然有,就像你们阳州,不就有一位名满天下的道家真修,俗家名字是邱正阳,在本地不是很有名气?上个月还被请去做过道场,祛除邪魅,救活了一对双胞胎。”
张兰芝想了想,真从记忆里把这人给找出来。
他公务繁忙,对于这些外面的传闻,自然不大关注,但大殷朝从上到下都信道,关于道家高人的传说很多,他就是不关心,偶尔还是能听见几句。
张兰芝若有所思,想了想,转头就派了心腹手下去请这位道家真人。
人家邱正阳并不拿乔,隔日处理完手头的事儿,就带着小道童登门。
张兰芝这事儿做得很隐秘,还是把人家从角门迎进来的,邱道长也没说什么。
像这类高官显贵们,请个道士回家是不该太过张扬,邱道长成名多年,肯定也做过不少类似的生意,对这些心里有数。
张兰芝果然是请他看看自己的爱妾。
邱正阳还没进屋,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就皱起眉头,低声道:“夫人这些日子是不是夜晚时常惊梦,睡眠极浅,食欲不振?”
张兰芝顿时大惊,连忙点头。
这事儿虽说家里的下人都知道,但从没和外人说过,人家邱道长连看见病人都不曾,就一口道破,他立时就信了此人的确是真修,有本事。
说白了,张兰芝一样是俗人,面对自己的亲人,爱人的问题,就免不了进退失据。
换了往常,以他这老狐狸一样的性子,一准先怀疑人家邱道长买通了下人,提前做过功课。
可现在,只因为太渴望心爱之人能恢复健康,于是对一切都倾向于相信了。
许薇姝觉得,大概和后世患了绝症的那些人一般,总爱听某某同样绝症的人遇到名医,要不然就是遇见什么神妙的偏方,轻而易举治好自己的病。
张兰芝现在,也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条生路的绝症患者,看邱道长的目光都难得多了几分不理智。
“道长,我夫人究竟如何?”
“再看看。”
邱正阳却表现的十分谨慎,足足在张家转了有五六圈,还在二房太太如意的房间里呆了大半日。
他一个修行之人,又有很多仆妇,甚至张兰芝也时不时过去,到没什么好顾忌男女之别。
事实上,他表现得越慎重,张兰芝就越信任他。
许薇姝从头看到尾,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王爷,您瞧这位张大人现在,可还有半分天下名臣的样子。”
如果他怜惜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和怜爱他的爱妾一样,或许就没有当年杀妻表忠心的事故发生,也不会有这丹书铁劵,更省去这无边烦恼。
现在张兰芝风光,可这风光背后,也是一步一血腥的脚印,若是他当年不出那风头,现在也许不会如今日一般风光无限,地位崇高,但他们张家传承百年,他要真有青云之志,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上去,也比别人容易得多。
“何苦?”
许薇姝叹气,实在弄不明白男人的心思。
最近张家议论纷纷的都是邱正阳邱道长,许薇姝干脆也随着丫鬟们去看热闹。
只见邱道长终于去给病人诊脉,还开了药方,却眉头轻蹙,并不显得轻松。
这种表情,让张兰芝一颗心七上八下,忍不住道:“道长请明言,我夫人究竟如何?”
“……事情不好办。”
邱正阳略带了三分为难,似乎一点儿都不乐意开口,可还是道,“张大人受万人敬仰,老道实在不好罢手,但这事儿实在不大好说,这样吧,我就稍微提示几句,令夫人的命格本也算贵重,但因为压了另外的贵人一头,现在就有些不安宁,受不住,若是想好,到不算难。”
他想了想,吐出口气,隐晦地指了指东南的方向,“那下面有一样重器,若能在夫人房中摆放五日,夫人自然无恙。”
张兰芝顿时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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