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元被她气势一下,正欲出口的哭声生生给憋了回去,愣愣点头。
蒋桃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很好。”
蒋桃从四周折了许多荷叶覆在少元身上,确定看不见他,这才爬上池塘,蒋桃刚站起身扭了扭身上的水,心惊胆战的走了两步,便撞在个人身上,她吓得差点没重新掉入水中,对面那人也应声倒地,却紧紧握住了蒋桃脚踝,吓得蒋桃乱踢乱蹬。
“你……踢什么!”
气若游丝的声音,没有了往昔的骄傲,蒋桃愣了一下,水边的少元已经开始身子乱扭,挣开荷叶伸出手。
“奶奶!奶奶!”
蒋桃慌乱蹲下身子扶住那人,借着月色一看,果然是萧颦颦,苍白的脸上没有了往昔夺人的艳色,五官却依旧灵动分明,那双酷似司徒柳的凤眼水波流转,紧紧盯住蒋桃,勉强笑道。
“没想到……你看似胆小如鼠,遇事倒也……不哭不闹,有情有义。我……收回从前的话,你,配得上小媚。”
蒋桃一摸她身上,只觉到处都是湿的,抬手看却不是水,而是满手的血,她低头查看,发现萧颦颦身上十多处刀伤皆在要害,血流不止,不由颤声道。
“夫人,你受了重伤!别再乱动了!”
萧颦颦喘着气,拽住她的衣襟。
“小媚媳妇,你叫我什么?”
蒋桃愣了愣,喉头一哽,一滴眼泪落在萧颦颦脸上。
“娘……”
萧颦颦点头。
“别哭,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胜败乃常事,人在江湖,便早将生死置于度外了,唉,我这样任性的人,能有司徒寒陪着过了这大半辈子,也算死得其所了。”
蒋桃擦掉眼泪。
“不,还没到那种时候!你和少元躲在这里谁也不会发现,我这就去找吃的,我们一定要熬到司徒柳回来!”
说着,就要扶萧颦颦起来,萧颦颦抓住她的手腕,摇头叹气。
“不必了,司徒寒已经不在了,这世界于我,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当年我就和他说过,要他照顾我一辈子,可是他还是没能做到,他死在我前头,剩下的日子,谁来照顾我呢?”
蒋桃心头一痛,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说什么呢?不是还有小媚吗?我和小媚,我们会照顾你。”
萧颦颦笑了一声,渐渐连睁眼也艰难起来。
“宜儿……逃出去了,所以小媚……一定会来的,你要等着他,我只是对不起昭儿,这么多年,我一直偏心小媚……你若能答应我……帮昭儿保住孩子,我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萧颦颦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蒋桃知她已经不行了,只紧握她的手,拼命点头。
“我答应,我答应。”
萧颦颦于是笑了,那美丽的唇角微微上扬,便永远固定住了,握在蒋桃手中的手指渐渐滑落下去,美眸从此阖上。
蒋桃扑到萧颦颦身上,泪水肆虐而出,却不能放声痛哭,许久,她身子颤抖着止住眼泪,将萧颦颦移到池塘边柳树下,用无数荷叶覆盖住。
她想她是懂她的,这个一生美貌高傲的女人
,即便是死,也不能让她的遗体被这些狗贼发现折辱。
少元头顶荷叶,睁着大眼睛问她。
“小姑姑,奶奶怎么了?”
蒋桃抹掉泪水,努力对他笑了笑。
“奶奶累了,她要睡一会,少元陪奶奶,姑姑马上就回来好吗?”
将少元藏好,蒋桃又几次回头,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咬牙离去。
夜色囫囵,整个盟主府犹如死城,到处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此时大势已去,几大门派的弟子们干脆将院子里的鱼禽鸟鹤抓了来,席地而坐生火烤肉,蒋桃躲在树背后,看着他们在尸体边上啖血嚼肉,悲怒交加,胃里一阵翻涌。
连院子里都有人盘腿坐着吃东西,更不用说厨房,蒋桃蹲在墙根下,听着里头的人划拳发酒疯,一时进退两难,只好抱膝窝在鸡舍里等了好一会,直到说话声渐息,呼噜声四起,这才轻手轻脚摸进去,抓起桌上吃剩的馒头塞进怀中,飞快逃走。
回到芙蓉苑,蒋桃跳入水中,扒开荷叶一看,少元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已经在石墩上睡着了。
她连忙将他摇醒。
“少元,少元,快醒醒,姑姑找吃的来了!”
少元睁开朦胧的眼,打了个喷嚏,蒋桃忙将他搂在怀中,拿出馒头凑到他唇边。
“看,馒头。”
少元垂下眼帘,恹恹地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又吐掉。
“硬的,不好吃,我不吃。”
蒋桃将馒头掰碎,哄他。
“少元乖,你先吃这个,明早姑姑再去找好吃的好吗?”
少元一扁嘴,扭着身子哭起来。
“不要不要!我要吃蜜枣松糕、水晶饺!我要找爹和娘!我不要你!”
蒋桃被他哭得心都乱了,又怕他引来人,情急之下,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记,怒喝。
“不吃也得吃!要是饿死了,还怎么找你爹娘?你这么不听话,你爹和娘知道了,也不会要你了!”
蒋桃说着,自己却忍不住别过头,眼泪不停往下掉。
少元一边抽噎,一边安静将馒头吃掉,然后伸出小短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爹说了,男人不能惹女人哭,我爹知道会生气。”
蒋桃再也控制不住,抱住少元,将脸埋在他小小的颈窝里,失声痛哭。
老在水里泡着也不是办法,或许还没被敌人杀死,自己就先折磨死自己了。
蒋桃冒险带着少元溜进芙蓉苑的客房,那张她曾经睡过的**,正睡着个酩酊大醉的长乐门高阶弟子,蒋桃低声嘱咐少元。
“**这个人是大坏蛋,给他发现,我们就永远见不到你爹娘了,千万不能出声!”
少元搂住她的脖子,用力点了点头。
蒋桃于是从箱柜中翻出干衣,替自己和少元换上,又轻手轻脚抱出一床被子推进床底,这才带着少元爬进去。
少元紧贴着蒋桃,疲惫让他们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没有人会想到,当翁石鹤与窦同山满天下搜索姜桃夭的时候,她竟就躲在他们的弟子床底下睡觉。
朦胧中,
头顶的大动静将蒋桃弄醒,她猛地睁开眼睛,少元也醒了,眨着大眼睛看她,蒋桃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做声,少元也听话,果然咬着嘴唇大气都不出。
床板咯吱响动,蒋桃暗叫糟糕,忙捂住少元耳朵。
只听上头那一男一低低地说话。
男人喘着粗气道。
“霞娘,霞娘,好人儿,回去以后我就禀明师傅,让你嫁了我如何?”
女人却冷笑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师傅是什么关系?你这是要害我吗?谁稀罕你娶,我只要洛水派掌门之位。”
“红颜薄幸,我怎么就爱上你这个狠心的人,你啊,连你师傅都有胆谋害,我也不敢要你了!”
“哼,我师傅,啊!我师傅一辈子……眼睛里只有司徒柳,我为洛水派尽心尽力那么多年,她记得一点半点么?她这是咎由自取,嗯啊……”
两人不再说话。
蒋桃蹲在床下,拳头紧紧攥住被子,似要把棉絮掐出血来。
“混账!没用的酒色之徒!你来这里是为了和女人睡觉的吗?”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将她惊得颤了颤,隔着床单的空隙,她看见那男子赤身翻下床,伏地叩首。
“师傅,弟子知错。”
窦同山语气不悦地训斥。
“姜桃夭和那小崽子还未找到,你倒在这里逍遥快活,司徒宜跑了,也许不用几天,司徒柳就会带着五派高人赶来,你睡得着?”
那弟子不敢答话,叩首不止,这时一双雪白的女人脚踝垂下来,慢慢穿上鞋子。
“窦庄主且息怒,依我之见,姜桃夭一介弱女,必定还藏在这府中某处,那丫头很有些机灵,你们这样搜,也不一定能找到,不如……”
她顿了顿,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不如将司徒宜夫妇的尸首扒光了绑在柱子上鞭挞,她若看不下去兄嫂遗体被凌虐,必定会自投罗网。”
蒋桃手足冰冷,气得浑身乱颤,仿佛有一条粘腻的蛇顺着背脊爬上来,她完全不敢相信这种恶毒无耻的建议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连窦同山也似十分惊诧。
“这……虐尸这种行径,怕是有损我们名门正派的名声吧?”
霞娘冷笑。
“窦庄主,你和翁门主灭了司徒家满门,已经在江湖上难以自处,还谈什么名声,不如干脆些,一不做二不休,这样拖拖拉拉,如何成大事?”
那弟子忙道。
“师傅,霞娘说的也有道理,命主在我们手上,朝廷那边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她若被小师妹寻到,肯定是活不成的,到时候朝廷和司徒柳一同夹击,我们就是瓮中之鳖,坐以待毙了!”
窦同山闻言,果然点头。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尽快放出消息,逼姜桃夭现身。”
三人走后,屋子重归平静,蒋桃慢慢爬出来,却一直木然地坐在地上不动。
少元推推她。
“小姑姑,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爹和娘?”
许久,蒋桃看了少元一眼,摸摸他的脸。
“现在就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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