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在街上站了好一阵,快要落山的太阳,顺着小街照过来,地上没有一处阴的,一寸寸地炎炎如火。汗珠落下来,立即变成了一股暑气。爷爷没有穿鞋,一双赤脚烙在石板上,很烫,不得不频繁地轮换让一只脚虚踏着。
五驼子的脸色终于平缓了些。
爷爷讪讪地上去搭腔,说,镇长还真不错,大热天还专门跑来看你。
五驼子说,我有什么好看的,她是那东西痒,来找野男人。
爷爷说,镇长也不容易,守寡带孩子,还要抓全镇的改革事业。
五驼子说,你同情她,那你怎么不去娶她做老婆,让别人抢去了。
爷爷说,我这样子只有找鬼做老婆。其实你和镇长很般配,俗话说,小叔不搞嫂,树上不结枣。
五驼子说,我不做流氓事,我一生只睡一个女人。
爷爷赶紧又将五驼子恭维几句。
五驼子听出名堂来,说,你是求我办事啵?
爷爷支吾一下,说,老五,学文侄儿要上学,找你打点主意。
五驼子用手在墙上擦了一下,墙上出现了一只不红不黄的巴掌印。
五驼子回头说,不是说学文要点状元,当宰相了,未必没人上门巴结?
爷爷说,那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五驼子说,林彪说,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嘛。我不说假话,也不怕得罪你们。钱我是没有借的,你找有钱人去吧!
爷爷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别怕成了无头债,人死债不烂,将来学文会还给你的。
五驼子烦躁起来,说,那更没有,这小子现在就敢对老子发狠,将来老子老了,还敢找他讨账吗?
说着,五驼子就用手指着我的脸。
五驼子继续说,看看他那个眼神!毒得很,比赵长子和金福儿的眼神还毒。我不会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当初对金福儿就是没有“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结果让他翻过身来。
五驼子进屋收拾东西,各种铁器弄得哗啦一片响。一只灰老鼠从墙角里钻出来,顺着墙脚贼头贼脑地走着。五驼子抓起肉案上的一块肉骨头砸过去,灰老鼠一下子蹦起老高,然后蹿过门槛,跳入街边的阴沟。
五驼子拎起一根腿骨,掂了掂说,你们可以将它拿回去,熬罐骨头汤喝喝,里面放些冬瓜,味道很鲜。别放酱油,放了酱油就不鲜。
爷爷说,老五,你别扯骨头汤。借点钱给我吧,多少都行。
五驼子将一应屠宰工具用篮子装着提到门外,搁在地上,反手掩上一扇门。
爷爷的身子挡住了另一扇门。
五驼子说,收摊了,我要回家。
爷爷说,老五,就帮我这一次。
五驼子说,半次的半次也帮不了。
爷爷有些火,说,驼子,你可别忘了是谁救了你这条小命的。
五驼子邪劲上来,哗哗几把扒光自己的上衣,恶狠狠地嚷道,我不感你的恩,把你救的命还给你。你说,从哪儿下刀?是剁头、砍颈还是割肝剜心?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五驼子从篮子里取出两把刀,互相来回磨着。
五驼子叫道,快说呀,我都等不及了。
爷爷的白胡须颤抖了一阵后,才说,驼子,就算你威风,我怕你,不惹你,可你当心天报应!
五驼子大笑起来,手里的两把刀不停地互相敲击。
五驼子说,你们还相信天报应?天要是真能报应,就不该用雷打学文的爸,而应该打你。你这大年纪,还在搞十八二十岁的女人,雷不打你,真算是瞎了眼。
这时,我忽然对五驼子说,你还不配遭雷打,你将来一定会让人用臭屁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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