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智慧问话，他能用点头摇头回复的，不肯开口哼一声；智慧不问，他就耷拉着眼角听着。

智慧又气又无奈，余光扫到教室门口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忽然明白了，“你和姜骐琛认识？”姜骐琛是她小班课的学生之一。“那你也不是奔着我来的啊。”

新同学的眉毛微微掀起，想了一会儿，视线往口一瞥，“他让我说的。”——这是智慧与她的新学生马延轩赫首次见面时，听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他和姜骐琛都是XX附中的学生，和宁博一同校不同班。

后来据宁博一说，这大个子在XX附很是响当当的人物，人称“小马哥”。练三铁的，一级运动员，已经有好几个大学抢着要他，高考只是走个形式。他来智慧这儿补课，主要是因为和姜骐琛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智慧当天还不知道这些，只看他这个散仙似的态度，就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还是很大块的一颗。

回家路上看到卖烤地瓜的，智慧挑了个最大坨的带上楼。

林双星没去酒吧，正趴在客厅茶几上看直播吃泡面，智慧回来了，他赶紧声明：“我就泡了一袋，没多吃。”

“够你塞牙缝吗？”智慧把烤地瓜扔过去。

“我牙缝没那么大……”正贫着，见有暗器袭来，下意识伸手接住，烫得吱哇乱叫，心里更是慌乱，“怎么回事？不是不让吃夜宵，怕长胖了影响面试成绩吗？”

“吃吧。”智慧随便找了个理由，“奖励你今天英语课堂上的良好表现。”其实是看完马延轩赫，一对比觉得林双星还挺瘦弱单薄的，怀疑自己平时对他太苛刻。

林双星打开包装袋，“就奖励一烤白薯啊？”语气略显不满，吃起来真香。

智慧笑骂，“蹬鼻子上眼！二半夜的我还给你弄一桌满汉全席啊？”

“也不用那么费事。”林双星噘起沾满黄瓤地瓜的性感双唇，“亲我一下就行。”

早出晚归的臧凌空，一开门就听到这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顿时僵立在门口，用力回忆月光疾风“透遁”的咒语是怎么念的。

林双星扬起一只手，“来啦老弟？”

嗯？智慧猛地回过头，“空空？你居然才回来？！”进门没见着他，还以为在屋里鼓捣他那堆小娃娃呢。

臧凌空说：“欢欢说明天有事，用了我的课时。”

“我知道。”他没有故意跑题的勇气，智慧估计他是没听到重点，“我是问你——去哪儿了野到现在？”

臧凌空低头换鞋不应声，忙了半天连拖鞋都穿反了。

林双星审视他两只脚尖构成的桃心形状，怪声怪气地训斥智慧，“瞎打听什么啊，都是成年人，尊重下对方的隐私。吃不吃烤白薯？”

臧凌空忽地脸红，“我吃过了。”想想又严谨地补充一句，“我是说吃过晚饭了。”

林双星喷笑。

智慧哭笑不得。

那个一紧张就手脚不协调的耿直BOY，不敢直穿客厅回房间，大概怕经过她身后被拽住说话，黄花鱼一样溜边前进，“怦”！撞在餐桌桌角上，依旧目不斜视，肢体僵硬但前进速度奇快地钻进房间。

智慧揉着胯骨轴直咧嘴，“不疼吗？”扭头对林双星说，“把你假受伤那会儿买的云南白药什么的，给他送过去。”

林双星骂她闲吃萝卜淡操心，“没见我说起成年人的隐私时，空爷那嘴角含春模样啊？人家明显是想独自静静，回味回味那不为人知的小甜蜜，你还非得去打扰人家清修。”

“得了吧你，啥破道都能开车。”这一串荤素难辩、含混隐晦的用语，听得智慧都有些接不住，“我发现你在调戏老师的路上越走越顺。”

林双星倒打一耙，“谁叫我身边都是老师呢？不是小慧儿，这个盛景拜谁所赐啊？”

她还没混上桃李满天下，先给他安排了个园丁遍四方，弄得谁都能过来修理他两剪子，更悲摧的是，林双星发现自己就像一根被折腾习惯了的小树苗，毫无反抗意志。

*** ***

“这么下去哪行？”林双星对便利店货架上摆放整齐的一排饮料感到恐惧，“我个性呢？”

一瓶商标上印着“个性”二字的果汁递到眼前，还是从他肩膀上边递过来的。林双星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很难遇到个从这角度给他递东西的。

“……”伸手接住，回头看见一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男生，一身名牌运动服，斜挎个背包，一手擤着两瓶同样的果汁，正往收银台走去。

收银员正给智慧结账，拿起一包口香糖说：“这个有新口味的促销装，同样价格，多送15粒。要不要试试？”

智慧听说有便宜可占，掉头就跑去货架上找那种促销装。

排在她后边那位却不高兴了，“那你先给我结吧。”

收银员为难，“这边已经扫了好几样商品了……”

“那我不管，没买完着什么急结账啊，让人等着，什么素质？”

林双星正要上前，却见那个递他果汁的大块头绕过结账队伍站到智慧身边，把手里的果汁往桌上一放，一言不发地盯着后面那个叽叽歪歪的家伙，对方当即噤声。

智慧拿着换好的东西回来看见他，“小马？”

林双星当场笑出声，什么小马，明明是一匹大骡子。

收银员小声问智慧：“你们一起的？”

智慧看着多出来的两瓶饮料，“一起吧。”才调出付款码，扫码器已经“嘀”的一声提示付款成功。

马延轩赫收回手机，拿上自己的两瓶果汁走了。

智慧拎着东西追出去时早不见人影了。

林双星喝着“个性”果汁慢悠悠跟出来，“谁呀？”

“我学生。”

“挺个性呀，哪天介绍认识认识。”

“……”智慧幽幽地说，“你俩最好别给我单线联系。”

*** ***

这位个性学生，学起习来简直是另一种版本的林双星。

林双星搞反抗斗争，他走非暴力不合作路线：老师说什么我都听着，但我听着听着就得睡一会儿；你敢把他叫起来，当场就给你秀一发睁眼睡的独门绝技；批评他，也不吭声，也不改正。

智慧对付林双星的那些招术，用在他身上一律不管用。这孩子是真睡，不是装的，智慧说他的时候，就感觉，孩子也不是不想学习，但就是特别困。

把姜骐琛叫出来谈话，问他：“小马怎么天天都这么困？他晚上不睡觉吗？”

姜骐琛在班上，除了智慧，说话最多的就是他。智慧在上面讲，他在底下接，但凡是个疑问句，没一句能掉地上的，接得又快又准。但是很稀奇地，听完这句问话之后，竟然噎了一下才回答：“老师，他晚上睡不睡觉，我上哪知道去？我们俩也不在一被窝。”

智慧叹气，“你有点正形！这不是你给我带来的学生吗？我对他负责，不就是对你负责吗？到时候他分提不上去，家长还不得埋怨你介绍的老师不好啊？”

姜骐琛偷笑，“我能把他弄进辅导班，他妈都快认我当干爹了。”

智慧在他脑门上一拍，“怎么说话呢！”

“真的老师，他家为了感谢我，连我辅导费都给交了。”姜骐琛一双杏核大眼溜溜转，很没有说服力地劝智慧，“所以您不用太操心他，他家也不求他能考多少分。只要他人进了辅导学校，就相当于给家省钱了。”

姜骐琛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智慧秒懂，跟林双星提起来的时候还说呢，“就跟你似的，不上学就得惹点事的那种。”

林双星抬杠似的张嘴就接：“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可乖了。”

他说这话是真的，智慧后来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