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秀才遇兵
张治中给蒋介石的电报中如实报告了陈际帆和中共高层的会谈情况。蒋介石非常满意,能够将新四军的势力赶出江南,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对于陈际帆要武装八路军、新四军各一个师或团的想法,蒋介石虽然有些不悦,但只要能把共产党拉来抗日,他也认可了,尤其是按照陈际帆说的运动战方式,这样他就不在担心共产党保存实力了,蒋介石不相信,共产党那点人马,能够在日本人手里讨得了便宜?
张治中见延安没有在安排会见的意思,请求蒋介石批准先行回到重庆,协助参谋部运作江南会战,而陈际帆也给蒋介石去电,说他在延安完成协商双方合作事宜后,会赶往二战区,然后到宜昌坐镇,他的第一仗准备从鄂西开始。
老蒋本来想让张治中再呆上几天,但是重庆更需要他。张治中有指挥淞沪会战的经验,参谋部那里需要他。而且政治部需要调动重庆一切舆论造势,这些都离不开张治中。
张治中呆了两天后,终于坐不住了,临走前他嘱咐陈际帆,“政治水太深,还是把精力放在军事上好点。”
陈际帆很喜欢自己这位同乡,见到他就有一种亲切感,有时候真想冲动地叫一声“大哥。”但是出于对历史人物的尊敬,陈际帆忍住了。
但是他还是希望张治中赶紧回去,于公,重庆确实需要他,于私,他要找机会和主席秉烛长谈,谈谈一个后辈的心里话。
和朱老总送走张治中将军后,朱总司令开始尽地主之宜,带着陈际帆在延安四处转。
“陈将军太恭敬了,”朱老总对陈际帆一路小心翼翼感到奇怪,“论战功,你是军人翘楚,论军衔你是陆军二级上将,比我要高(朱德的军衔是国民革命军中将总指挥,属职务军衔),我还是你的下级嘞。”
“总司令千万别这么说,这样会让我们这些末学小辈不安,您当年在国民革命军中已是将军,拥有不错的生活。但为了寻找救国真理,却毅然放弃这一切,您才是军人楷模,是我们永远学习的榜样。”
“看起来,你对我很了解嘛,听恩来说,你对我们党的理论、方针、组织都很了解,比我们很多党员的马克思主义水平都高,你们以前学过?”
陈际帆这回只能编了,总不能说,我们穿越了,我们以前就是共产党,进党校学习过之类的吧,这也太离谱了。
“报告总司令,我们以前学习过马克思主义,还没赶上和共产党员交流就遇到了国家遭受侵略,所以……”
“你对我们中国共产党怎么看?”老总问的问题一点都不军事。
“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是这个时代苦难中国人的幸事。贵党经历过挫折,逐渐形成了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领导集体,来之不易啊。一个政党,应该永远保持先进性,才不会被历史的车轮淘汰。”
朱老总听他话中有话,又联想到以前他和恩来提及的,对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同志本人的意见,便忍不住刨根问底,“你和你的战友一直刻意保持和我党的距离,是不是我们做得不够好?”
“不,不,总司令,贵党不但有解放广大劳苦大众的使命,也有像主席、周先生和老总等诸多的政治、军事、经济、组织、外交人才,贵党是有着高度组织性和纪律性的政党,这些,不但国民党比不了,连我在安徽都羡慕得不得了。”
“是啊,我党诞生于中华民族最危难的时刻,后来又遇上了蒋介石背叛大革命,一直都处在残酷的斗争环境下,没有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根本生存不下来,不像你们哦,一直顺风顺水。所以统一党内思想就显得十分必要。”
“所以就有了现在的整风运动?”
“陈将军也知道整风运动?以陈将军的理论水平,恐怕不只是知道几个字这么简单吧,我能不能听听你的看法?毛主席就说过,我们不能躲在党内坐井观天,要多听听党外人士的看法,今天就是个好机会。”
陈际帆笑笑,“老总,我一个党外人士,近来又和蒋委员长走得很近,评价贵党的整风运动,怕不太合适吧?”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朱老总说,“毛主席说得好,党员干部要积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你的批评也许是有价值的。再说真理越辩越明,如果陈将军真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看,以友为鉴,可以明得失啊。”
陈际帆心想老总今天是怎么了,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是不是近期天天学习的缘故?
“好吧,我说说,”陈际帆仿佛回到了党校时期,他在努力回忆关于延安整风运动的内容,“毛主席说,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文风,我因为不是共产党员,感触不深。不过,我以为站在贵党立场,这也是有必要的,毕竟,党员的规模扩大了,入党的群众基础也扩大了,思想上不太统一也很正常。”
朱老总赞许地点点头,“看来你也是认真研究过我党此次整风运动的,不简单,我这个老军人,要对你这个年轻军人刮目相看啊。”
“老总,但是我觉得,如果整风运动被少数别有用心的利用,变成整人运动的话,不但会影响党在党员中的威信,而且会给以后更多的悲剧埋下伏笔。”
陈际帆话音刚落,发现朱老总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陈际帆知道自己说到关键地方了,见老总如此,也不好说下去,干脆转移话题道:“总司令,我是军人,能不能请您带我去看看附近的部队?”
“可以啊。”老总马上答应,“我们去看看警卫三营,这帮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当代最优秀军人的风采,知道天外有天。”
警卫三营驻扎在延安中共中央驻地不远,朱德和陈际帆过去的时候,部队没有训练,正在组织学习整风运动的文件,见总司令带着一个身穿国民党将军服的人过来,纷纷起立敬礼,给朱德敬礼。
“报告首长,警卫三营正在学习,请指示!”三营长跑过来向朱老总敬礼。
陈际帆听到这句话,忽然产生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这是他以前说过无数遍的话,这是他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最优秀军人说过无数遍的话。此时此刻在延安亲耳听到,当真是感触颇深。
“稍息吧,”总司令大声道,“今天,我要介绍一位将军给大家认识,他就是威震敌胆的‘神鹰’部队总司令陈际帆将军。大家欢迎!”
下面立刻开始鼓起掌来,但陈际帆看出来了,这是一种礼节性的鼓掌,说白了是给他们总司令面子,因为从他们迷茫的眼神中,陈际帆感觉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
是的,这些伟人身边的战士是军中骄子,他们确实不认得陈际帆,对陈际帆身上极为扎眼的国民党毛呢将官服倒是印象深刻。他们见过外国记者,外国官员甚至是外国军人,国民党这么大的官在延安还很少见到,而且这么年轻。既然朱总司令说他“威震敌胆”,那说不得要露上两手。
“报告首长,”这个三营长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我代表警卫三营全体战士请求两位将军为我们指导射击,请首长批准。”
下战书了?朱老总笑呵呵的,“你们啊,主席常说我们是井底之蛙,看来真是不假,你们不知道这位将军的来历吧,不知道人家仅仅七个人就能消灭日军两百多精锐部队吧?”
全营战士一个看一个,眼神透露出明显的怀疑,在他们的印象中,国民党将军或许能指挥作战,但是说他们几个人就能消灭击败日军,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日军又不是山上的小羊羔,能这么乖?
陈际帆有些哭笑不得,他最不愿意人家找他比枪法,就像一个电脑黑客专门被人挑战打字速度一样。陈际帆瞅了瞅他们放在一旁的仿毛瑟步枪和地上的一挺有些旧的捷克式轻机枪,心想只要不让打七八百米,就随他们吧。
“陈将军不要见怪,冬天外面冷,就当活动活动筋骨吧。”说完自己到一旁捡起一支步枪,“刷”一下拉开枪机,看看子弹,对陈际帆喊道:“子弹不多,我们就各打五发子弹吧。”
总司令要表演枪法,这情景当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瞧见的,全营官兵一下子沸腾了,营长亲自过去竖靶,其他战士分列两行等着看好戏。
“总司令,您先来。”陈际帆不动声色谦让道。
“好,我不客气了。”说完走到射击点采取站姿,开始举枪,瞄准。
旁边的战士们屏声静气,等着看总司令的枪法,只见总司令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陈际帆一看就知道朱总司令是行家,他在感受风力。
“砰!”总司令目不转睛,退掉子弹后继续,“砰!”“砰!”……,五声枪响过后,总司令把枪送还给一名战士,“枪不错,把枪擦好。”
一个战士急急忙忙跑过去报靶,回来大声喊道:“报告,44环!”
战士们鼓起掌来,陈际帆很佩服,他是行家,知道今天的风吹得厉害,总司令五十多岁了,能在这种天气五枪打出44环的成绩很不错。
“陈将军,该你了!”总司令的声音把陈际帆从发愣中叫醒。
“嗯。”陈际帆答应了一声,随意走到一个战士面前,“小战士,借枪使使?”
战士很腼腆地递过枪,旁边看上去是连长的人递过来五发子弹。
陈际帆瞄了瞄前面的枪靶,感受了一下风力,然后果断地压膛,五声枪响一气呵成。“枪有点旧了,劳驾回去擦擦吧。”
“报告!”一个声音从100多米的靶场处传来,“五发全中,50环!”
这下沸腾了,一旁的警卫营战士有些呆了,原来国民党军官也有真功夫啊。
陈际帆不好意思地对朱老总说,“不好意思,献丑了。”
但朱德却看出来了,这个年轻军官虽身居高位,但是手上的功夫却一点都没落下。
“报告首长,警卫三营连长孟大海请求首长批准,向这位将军讨教拼刺技术。”
朱老总一听坏了,这孟大海号称无敌刺刀王,是个老红军战士,参加过平型关战斗,后来成了总司令的警卫,后来就到了延安。老总太了解他了,拼起刺刀来狠劲十足,跟玩命一样,首先在气势上就占了上风。
“好了!适可而止,陈将军是毛主席的客人,是抗日英雄,哪有这么多闲工夫陪你们练,孟大海,你小子好好去练你的刺刀,别掺和。”
“别,朱总司令,”陈际帆微笑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练兵场上反而更有意思,就请这位孟连长出列吧。”
“好吧,孟大海,出列!切磋技艺适可而止,明白吗?”
“是!首长!请问将军用什么枪?”孟大海长得很高大,一看就是身经百战那种。
陈际帆却不准备给他面子,“我是客,动刀动枪不太好,这样吧,我就不用枪了,那位把刺刀和刀鞘借用一下?”
狂妄啊!这下子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在八路军战士心目中,这么大的国民党军官一定是养尊处优的,即使手里有两下子,那也肯定敌不过上过战场真刀真枪和鬼子拼刺刀的孟连长啊,人家在平型关亲手捅过三个鬼子,一个军官,那是鲜血换来的。谁知道这位刚刚打了全部10环的将军居然只拿一支不出鞘的刺刀,那就不是狂妄,而是根本不把八路军放在眼里了。
孟大海像是受了极大羞辱,极不情愿。谁知陈际帆拿起这把不出鞘的刺刀大喝,“来吧,这是战场,不是比武,把你的面子丢开,拿出你全部精力,血战!”
孟大海感觉此刻的陈际帆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一下子在气势上低了一头。而陈际帆似乎找到了当特种部队队长的感觉。
“得罪了!”孟大海大喝一声,挺枪直刺!
旁边的战士们看得心惊胆战,没想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面这位军官不知用什么办法躲过了突刺,把刀鞘架在孟大海的脖子上。
“再来!”陈际帆放开孟大海闪到一旁。
心高气傲的孟大海连长连对手的身形都没看清楚就着了道,知道对手是高手,要是在战场上自己一定死的很难看。见还有机会,便端起刺刀开始慢慢地打量对手。
又是全力一刺。但是这回更惨,自己握得紧紧的枪被一阵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夺了去,然后脖子上又出现了那支该死的刀鞘。刀鞘还在脖子上稳定地划过,冰冷冰冷的。
孟大海面如死灰,因为他根本就没看清楚对手的身形就着了道,上过战场的他知道此刻的对手才是真正的战场死神。
但是陈际帆好像进入了角色,“怎么样?服了吗?”
旁边的战士们鸦雀无声,他们发誓自己从未看到过这样的身手,就连朱德总司令也惊愕无比。
“你们身负保卫职责,却不务正业,把枪支放在一边,要是出现突发事件,首长们的安全能指望你们吗?”陈际帆似乎回到特种部队指挥官的角色中了。
“我告诉你们,真正的敌人会更加凶残,更加狠辣,你这点功夫居然骄傲自大,不知道天外有天,置首长的安危于不顾,这是严重的渎职!”
孟连长和战士们被陈际帆喝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位国民党军官为什么会突然像自己的首长那样,连口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好了,陈将军,让他们解散吧!”朱老总也很奇怪,陈际帆为什么忽然像保卫部长那样。
“慢着!”一个听起来很正直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原来,陈际帆和孟大海的比武已经引来很多的围观,循着声音望去,一个清瘦的戴着眼镜的中年干部站了出来。
“朱德同志,”这个眼镜很认真严肃地说道,“适才这位将军说我们警卫营战士学习整风文件是不务正业,已经严重地干涉了我党的内部事务,作为中央社会部长,我要求这位将军当众道歉。”
“道歉?”朱老总有些措手不及,“康生同志,这是我党的客人,是毛主席的客人,切磋一下技艺,道的哪门子歉嘛。”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蒋介石新收的学生,怪不得这么傲气,居然管起我党的事务来了。”康生的话听起来很刺耳。
陈际帆本来就对这个把整风运动变成整人运动的康生没什么好感,见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下毫无修养地针对他,便反唇相讥道:“原来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处整人的家伙,我陈际帆堂堂正正的中国军人,耻于和这种人说话,总司令,我想回去了。”
这下坏了,康生就像一只公鸡,猛然间被陈际帆褪了身上漂亮的羽毛,在这么多人面前更没面子。
“等等!你说谁整人,朱德同志,这是原则问题,我以中央社会部长的名义请您留下他说清楚。”
康生在延安基本上属于人人痛恨的人物,就连朱德总司令对他也没什么好感,见他不依不饶,便大声喝道:“康生同志!请你注意形象,陈际帆将军是民族英雄,是党中央和毛主席的客人,你这么无理取闹,简直是有失体统!”
陈际帆回过头来对朱老总说道:“总司令,你不是问我对整风运动的看法吗?这就是看法!审查干部不讲真凭实据,捕风捉影甚至无中生有,这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觉悟吗,这是一个共产党高级干部具备的素质吗?”
陈际帆这番话让康生几乎以为陈际帆就是长期卧底的资深共产党员,其口气不容置疑,而且从语气中听得出他对自己的勾当似乎还很了解。
旁边没有解散的警卫三营战士现在有些迷茫,分不清谁是谁非,可在他们心中,这位年轻的将军似乎要可爱一些。
“朱德同志,这个国民党不仅侮辱了党的高级干部,也侮辱了伟大的整风运动。他在这里肆意煽动反革命言论,妄图蛊惑延安军民,这是**裸的挑衅,向我中共中央挑衅!”
“康生同志,够了!你要顾大局,我再重申一次,这是毛主席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
“总司令,真理越辩越明,请允许我在这和这位整人专家辩几句。”
朱德正要阻止,陈际帆又开口了,“党的组织原则历来是民主集中制,党内讲民主,党外才能讲民主。整风运动的宗旨也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审查肃反了,谁给你的权利?是不是你说谁是特务谁就是,你说谁是特务谁就是特务?标准是什么?有没有确实的证据?你口口声声整风,你这不是主观主义又是什么?”
康生没想到自己以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自居,被陈际帆一顿抢白后,居然说不出话来,搞得很没面子。
陈际帆转身对朱老总说:“中国共产党要统一思想,要提高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这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要捕风捉影地对付自己人呢?现在是党内,将来任由这种风气蔓延,难道治理国家也要靠这种红色恐怖吗?还有没有法制,还讲不讲民主?”
朱德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可陈际帆还不依不饶,“过去党处在严酷的斗争中,有多少优秀党员没能死在战场上,没能死在敌人的手里,却生生被自己人冤杀。许继慎、曾中生、段德昌、周逸群,他们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为什么党成立二十多年了,还不吸取教训,难道消灭自己人才是革命成功的必要条件吗?”
陈际帆这话太重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身穿的是国民党军服,站在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对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组织部长康生进行讽刺,又肆无忌惮地评价中国共产党过去的得失,就算是像朱德这样涵养好的长者,此刻也有些愤怒,“陈际帆将军,请注意自己言行,这是我党自己的事务,不容你恣意评价!”
康生这个秀才,现在遇到了这个比自己更能讲道理的兵,简直不是有理说不清了,而是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康生感觉自己遇到对手了,不得不收起刚才的论调,他对陈际帆一字一句地说:“你要对你今天的言论负责!”
说罢灰溜溜地走了。
他倒是走了,旁边几乎所有的战士干部在心里都拍手称快,将军就是将军,敢说出他们不敢说的话,痛快!
朱德心里更是奇怪,这个陈际帆说起话来怎么老气横秋的,活像党内高层干部,但平心而论,党是应该吸取教训了,为什么好端端地风气一下子就被搞坏了?表面上是康生这样的少数人所为,但实际上是不是党真的有些问题需要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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