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师大数科高才生，奖学金连年获得者，韦欢欢想做兼职，给高中生做数学家教绝对是又省力又赚钱的选择，但她有两个硬伤：

一是长得太小。

身高还可以，那张娃娃脸看着就不大靠谱了，更要命的还是娃娃音。据说很多高中生家长一看，这还没自己家孩子大，以为是跟着爸妈来找老师补课的呢。好不容易靠着闪烁的教育背景唬住人，试讲课上，不是因为过嗲的嗓音被女学生排挤，就是因为过萌的外形遭男学生调戏。

其实单是硬件不足，欢欢老师完全可以凭借软件取胜。家教市场上，老师只要能带出成绩，甭管长成什么歪瓜裂枣，都值得跪舔。

说起来她业务水平还是很过硬的，毕竟从山东那么个教育沃土考进北京来的，真材实料少不了的。如果能加上理科生的气场和准人民教师的耐心，很容易征服学生……问题就是加不上。

硬伤二就出在这：性格。很硬很硬。

既没有为人师的耐心，又分分钟会丧失数科生的理性。

她家里情况特殊，学费都要自己赚。当时往北京考，也是听说北京工资高。来上学一年多了，假期都没回老家，结果也没赚到多少钱，第二年的学费还是助学贷款凑的。现在她已经放弃高中家教了，改去给初中生补习，虽然课时费标准降低很多，但难度也小，她除了数学之外，物理化学的课也接，甚至英语都能补，闲时再做些促销之类的短工，倒也还对付。

就是，不论何时何地，都会面临像今天这种被炒的危机。

耿直BOY林双星总结道：“那你没反思一下吗，这是你自己有问题啊。”

韦欢欢红着眼睛瞪他，“我也没说我没有问题啊！”

“有问题改啊，光是发脾气大哭大闹，什么用？”

“关你什么事！”

“不是，你跟我喊什么啊？好好说话。”

“凭什么跟你好好说话，老几啊？”

“……”林双星一把拢起桌上那堆沾满她眼泪鼻涕的纸团掀到她脸上。

韦欢欢反应奇快，纸团没落地，她就抄起桌上一个塑料纸巾盒砸回去。

一个手欠的遇到一个手更欠的，像智慧这种慢半拍的，躲都来不及，殃及了一身鼻涕纸，还被林双星躲避暗器时撞了一下。

林双星气得想笑，“我去，这个脾气真特么绝了，狗一样，说说就咬人。”

“你骂谁！”韦欢欢拼命三郎的架势又来了。

智慧一把抱住她的腰，生生被这矮她半头的小姑娘拖下椅子摔倒在地上，眼一转，夸张地痛呼起来。

韦欢欢这才停止攻击，蹲下来扶起她。

林双星一看她就是装的，龇着牙坏笑。

韦欢欢瞪他一眼，紧张地问智慧，“没事吧？”

“有。”智慧摔是摔着了，远没她表演得那么疼，但她还有事找韦欢欢，“你刚才说给初中生补英语，那高中英语能不能补？”

韦欢欢自然不比辅导学校的老师们专业，但专业的老师对付不了林双星。

像她原来的房东丁大爷说的，青龙偃月刀能斩颜良诛文丑，但剪指甲还是他在两元店买的“777”好使。

智慧深知因材施教的重要性，有些材料需要精雕细刻，有些非大刀阔斧不可，像林双星这种特殊材料，就得特殊工具拾掇。

暴力萝莉韦欢欢的这两大硬伤，跟林双星旗鼓相当，在智慧眼里，简直就是学霸版林双星。高中毕业才一年多，本身就是个学生，肯定有林双星能借鉴上的学习方法。

智慧很期待这俩人在英语课堂上能负负得正。

数语外的教职人员已陆续上岗，智慧在给林双星选文选理的问题上还茫然无绪。问林烈的想法，结果那当爹的看上去比她还茫然呢。

金生金倒是想法很多，一会儿说林双星学理有优势，一会儿又说文科容易得分，但是文科题目太多变，理科只要记住公式就行，可要是万一不会公式那干脆就一分得不着，文科万变不离其宗，只要顺着写总会给几分……磨叽成一头布里丹的驴。

没给出任何建设性意见不说，倒把智慧也给整纠结了。

林双星一脸的事不关己——科目都选不出来，当然不用上课了，就巴不得他们一直纠结下去。

“再说吧~先把他主科分数提上去，综合还来得及。”智慧胡乱总结道。刚合上电脑，将桌上书本整理好，手机接到视频请求：小黎。

学校举办成人礼，这丫头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白天发来很多照片和小视频，可能还没过瘾，想直播一下她的兴奋。

智慧开了视频，边跟她闲聊，边翻看她下午发来的那些照片，看到一张她和汪老师的合影，眼神变得格外柔和，嘴上却酸溜溜说道：“咱妈居然还到场了，你好大面子。”

“她说你上学那年不兴办这个，她也没见识过，所以过来看看热闹。”

“可不吗，我们那会儿就没什么典礼，只默默成长。”

小黎做个鬼脸，“汪老师说你18岁那年跟同学出去KTV，还喝多了，闹了半宿，吐到天亮，哪里‘默默’了？”

智慧被揭穿后毫无愧色，还一脸老气横秋地训道：“我们那会儿上学晚，到高三正儿八经是18岁了啊，出去放纵一下怎么了。你们这茬学生基本都才过17岁，还办成人礼，哼，面子工程。尤其‘某些人’好像还没过17岁生日。”

“某些人”得意地，“那我还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呢。”

“哈哈哈，底下同学没哄你啊？”

“有电视台的来录像，他们没敢。”

林双星敲门，“那谁？”

智慧跟小黎说句稍等，走过去开门。

林双星往她房间里看一眼，“看啥呢笑这么大声。”

智慧脸上还带着笑意，“跟我妹视频。”

林双星眨眨眼，还有个妹妹？怪不得老拿自己当大姐。

智慧狐疑地看着他，“啥事？”

“哦，我那个皮卡丘的卫衣是不是给我洗了？”

“阳台上挂着呢，早上洗的，不能干，你穿别的吧。”说完就要关门，急着回去和小黎视频。

林双星一把按住门板，犹抱一丝希望地问：“口袋里有张名片，你给拿出来了吧？”

“啊？”一个单纯的语气助词，摁灭了林双星眼中最后一点亮光。

他从悬挂的卫衣口袋里掏出洗成一个白球的名片，举手就要揍人。“要来酒吧包场的客人！啧！”

智慧护住头，“冷静，我给你还原一下。”什么年代了还弄名片，直接加个微信多省事，拿过纸球小心展开，字迹已经模糊得面目全非。“哎呀，算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不由分说给他灌了壶鸡汤，重新将名片团成一球，远远地抛向客厅的垃圾筒，没进。

她飞快跑过去捡起来丢进去，顺势溜回房间。

林双星大喊：“我要求放一天假做补偿。”

“晚安，少年。”她钻进被窝里拿起手机，“还在吗，少女？”

小黎好奇地，“刚才谁啊，你室友？你和男的一起住，安全吗？”

智慧故意曲解她的话，“哪有一起住？关上门就是两个屋。”

“不关门也是两个屋，我又没说你们睡一张床，但毕竟……”

“哎呀你说什么睡一张床？好害羞，我还是个宝宝，你怎么那么污呢。”

小黎：“……”

智慧大笑，她也笑起来。

时空好像回到住在冯阿姨家的那些个夜晚，她们挤在一张小**，聊着琐碎话题，老师、同学、功课、作业、未来……总是笑作一团。

结束视频，智慧发了一阵呆，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资料袋，里面是小黎在老家的化验结果和诊断报告。

她这些天抽空也跑了几家三甲医院和专科医院去咨询，医生都说要病人本人来做检查。但如果病情发展，是不排除手术治疗的。

智慧揉揉额头，抬眼望向窗外夜色。

一天又过去了。

黑暗夜色中，高有天上明月，低有人间灯火，远处霓虹交织，楼下车流穿行，都是亮闪闪的。

林双星站在窗前，眼中映着灯光，脑中想着智慧刚说的那句话：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