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烨心平气和地说话,想跟扶玛谈一谈,扶玛背对着她蓦地睁开双眼,眸子里饱含愤怒与仇恨。
扶玛的身体像根弹簧一样,从床板上弹起来,她的动作太快太猛,牵动了受伤的筋骨,疼得她直皱眉头:“哎呀,好疼,该死的清灵,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从被清灵抓回来,扶玛每隔几分钟就要问候她一声,当着刘烨的面也是毫不掩饰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决心。
刘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平静的双眸没有一丝波动。扶玛咒完了清灵,抬眼看她,努力睁大肿成一条缝的眼睛,没好气地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我变成这样还不是你害的,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怎样,索朗不肯伤害我,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我,你看不下去了是吗?你现在是要杀我灭口还是泄愤呢?我看你什么都不敢做,更不敢动我一根汗毛,因为你知道你要是动了我,索朗会恨你一辈子的!哼,索朗醒了以后,一定会来看我,他要是见我这副摸样又会作何感想啊,贱人,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他交代吧,要不然又要被他抛弃呢,哈哈……”
扶玛仰头大笑起来,笑得极其嚣张,笑得有恃无恐,她认定了翁归靡不忍心伤害她,而刘烨为了翁归靡,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刘烨将桌上那碗粥往她面前推了下:“吃吧,待会儿就冷了,你这一天还没吃东西吧。”
扶玛止住笑,满腹狐疑地看着她:“你该不会给我下毒了吧?我吃没吃东西,也值得你关心?笑话,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巴不得我死呢,我饿死岂不是更称你的心!”
“随便你怎么想,你是死是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了索朗,你连跳崖这种恶心的事都做得出,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你宁愿死都要索朗记住你,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我拿你也没辙了。”
“当然,你自己死了更好,免得给大家添麻烦,但我动手就太划不来了,我好不容易跟索朗在一起,让他死心塌地爱上我,永远也离不开我,我何必为了你弄脏自己的手,影响我和索朗的感情呢!也许正如你所说,我要是对你不好,索朗他会恨我,为了不让他恨我,只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对你好一些。”
刘烨这番话说得既真实又坦然,扶玛找不到理由怀疑她,她说的每句话都跟她心里想的一样。不错,她自己死了才是称心如意,但她偏不叫她如意。
“那个叫清灵的贱人差点就打死我了,这样也叫对我好?她是你的手下,没有你的授意她敢这样对我吗?”扶玛回想被清灵痛打的场景,恼羞成怒地将床头的药膏打落在地上,冲刘烨咆哮道,“我就要让索朗看清楚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我不抹药了,留给他看……”
刘烨无所谓地笑了笑:“正好,他见了你这副鬼样子,就能坚定他的决心抛弃你了。”
扶玛的五官挤在一起,表情看起来格外狰狞。刘烨视而不见,继续说道:“这事儿说起来到底怨谁呢!你老实地待在这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虽是把你软禁起来,但也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又是怎么待我的啊!你见到乌布吉长老,准备对他说什么,恐怕我们都逃不掉,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吧!”
“哈哈,现在知道怕了?我还以为你狂妄到连大王连我祖父都不怕呢!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送我下山,我看在索朗的面子上,或许还会放你一条生路。”扶玛等不及离开这个鬼地方,以军须靡之名威胁她,诱哄道,“你把我关在这儿,又不敢动我一根头发,还要你的手下日夜看管,你这是何必呢!”
刘烨顺着她的话说:“就算你肯放过我,那么他们呢?你会放过我的手下吗?”
扶玛迟疑了下,道:“常惠和冯嫽都是汉人,他们是你的得力手下,只要你敢担保他们日后不再找我麻烦,我也可以尽释前嫌。至于清灵么,她不就是个西域人吗,我怎么对付她,你也要多管闲事啊!我从小到大没人敢对我不敬,更别说被人打得半死,这笔账我迟早要跟她清算,谁也别想插手。”
刘烨心里在冷笑,都到这种时候了,她还在跟她谈条件。
“哦,那么索朗呢?如果我要你离开索朗,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来缠着他,你答应吗?”
扶玛的整张脸明显扭曲,眼中的寒意直逼刘烨,僵持了几秒钟后,她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只要你愿意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他的心都不在我这儿了,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呀!这几天我算是想通了,我以前真是太傻了,我是公认的草原之花,又不是没有人要,干吗非得在他那棵树上吊死!”
这一听就是假话,扶玛说她什么都答应,也就是什么都没答应,她至始至终都没说过索朗的名字,都是用“他”来代替,如果刘烨把“他”想成翁归靡,那就是她的事了。
刘烨没什么跟她说的了,扶玛这种人死不悔改无可救药,就算她再三保证也不作数。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回去了,你休息吧,好好养伤!”刘烨起身要走,扶玛存不住气,追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啊!”
刘烨没有回头:“明天,明天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听她这么说,压在扶玛心头的千斤大石总算落地了,她拿起勺子搅了搅那碗粥,想起自己说过这碗粥可能被下了毒,觉得晦气,连忙放下勺子。端起旁边盛满水的碗,喝了几口无味的清水。
“我就知道你是个识相的人,留着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总是要放了我的。”扶玛放下水碗,擦了擦嘴,怡然自得地说,“放心,我下了山,就回草原去了,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不会再有牵扯……”
她凭什么笃定她们不会再见面?除非她认定刘烨再也不可能回到草原!
刘烨转身带上门,看了眼那空空的碗,重又将门锁上。她在门外站了好久,听见扶玛骂她贱人,听见她阴险得意的笑,听见她痛苦的呻吟。
“扶玛,你跟我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除了那句,我给你下了毒,这是真的。”
刘烨走的时候留下这句话,扶玛已经听不到了,她在屋子里翻来覆去地打滚,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肝肠寸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拍打着房门,声嘶力竭地叫道:“索朗,救我,索朗,索朗……”
翁归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直冒冷汗,他看向漆黑如墨的窗外,“砰砰”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梦见了扶玛,扶玛血流满面五官模糊,看不清她的样子,却又能肯定她就是扶玛。她蜷缩着身子,双手抱膝极其痛苦地哀嚎,忽然,她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中折断,她的头渐渐往脚尖靠拢,披散的长发沾满了从她嘴里流出来的污血,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狰狞的曲线。
扶玛张开嘴大口吐血,含糊地叫着他的名字,直到她的头贴在脚上,流尽最后一滴血,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个梦真实的可怕,即使翁归靡知道那只是做梦,还是不由心慌。他挣扎着坐起来,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他记得昏迷前跟扶玛在一起,扶玛哭着求他跟她回草原,她说她可以原谅他和刘烨,保证没人伤害他们,只要他肯跟她回去。
翁归靡还是拒绝了,从他离开草原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回去,除非跟刘烨一起回去。拒绝扶玛之后,他看她的表情有些异样,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喝下她递给他的一杯水,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昏迷了多久,扶玛现在怎么样了,刘烨应该不会为难她吧!还有,她会不会逃下山,万一乌布吉知道了这一切,他们就全完了!
翁归靡站起来,感觉身体很虚弱,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走路都是轻飘飘的。推开房门,他认得这里是山上,东张西望了半天,找到软禁扶玛的房间,迫不及待地直奔而去。
深更半夜,房门竟然完全敞开,依稀还能闻着阵阵血腥气,翁归靡心里的不安逐渐扩散,那个恐怖的梦境浮现在他眼前,扶玛空洞的双眼,模糊的面容,身下流成河的污血……
“左贤王……”从屋里跑出来的冯嫽惊讶地看着他,神情大变,匆忙上前拦住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起来了……我、我送你回、回……”
翁归靡一把甩开冯嫽,她反常的表现更坚定了他进屋看个究竟的决心,这时,常惠在门口挡住了他,沉声道:“左贤王,请回吧!”
“谁也别想拦着我……”翁归靡怒吼一声,吓得冯嫽后退了数步,她看着常惠不知如何是好。
常惠像根柱子杵在门口,血腥气越来越浓,翁归靡几乎可以肯定扶玛出了意外,他握紧了双拳,眼里布满血丝,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一字一句道:“让、我、进、去!”
常惠叹口气,侧过身子让他通过,翁归靡步履艰难地走进去,不安地看向那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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