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颖推门进来,兜头就是一拜:“方颖谢过桑离姑娘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桑离扶她起身,请她坐下。“方小姐,今后你有何打算?”
方颖苦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的神色凄苦,语调甚是悲凉。
桑离叹了口气,道:“你父母兄长都已经回了东北老家,如果你想回去,我让巧玲给你准备盘缠。”
方颖摇了摇头,眸光黯然:“回不去了。我现在是死了的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方家的女儿已经死了,我若是贸然回去,会给家里人带来灾难的。当初因为我的自私和任性,已经给家里带来了浩劫,我不想,也不能再害他们了,那样我真的就是,不配为人了。”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哽咽了。
所有的不幸,都是从那一夜开始。如果那一夜,她不跟秦子华私奔,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她当初认命的嫁给了司徒锦澜,如今的她,是义王府的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小王妃,而方家,也依然是京中的高门大户,或许在乐平长公主的提携下,父亲的官途还会直上青云,前途不可限量。
可这一切,都被她搞砸了,他们曾经拥有的权势,地位,风光,都随着她的“死去”而烟消云散了。方家倒了,父母兄长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如果她再出现,势必引起一场风波,到时候,父亲就会坐实欺君之罪的罪名,她不敢想象,届时皇帝龙颜震怒之下,方家会有怎样的灭顶之灾。
所以,就算她现在还活着,可方家,她已经回不去了。
永远的回不去了。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吧。明明有家,却不能回去。明明有亲人,却不敢相认。到最后,尽管捡回了一条性命,却只能卑贱如蝼蚁一般的苟活着。
“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用力的迸回了眼眶。
看着面前这张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看着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千金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就被磨平了所有的性子,变得成熟而有担当起来,桑离不由得感慨万千。
世间种种,原本以为各不相连,然则兜兜转转,还是绕不开这些人和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谁又能想到呢?远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安定,她和早已死去的方颖,又狭路相逢。
只不过,经历了种种厄运之后,两人的身份,也早已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养在深闺万千宠爱的侍郎千金,如今明明活着,却不敢回京,也不敢以真名示人;而当初风光无限的义王府小王妃,也只能隐姓埋名,成为朝廷全国通缉的犯人。
世事无常,真是讽刺。桑离不禁苦笑了一声。
她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跟我作伴吧。”
方颖正愁无处可去,闻言大喜,噗通一声再度跪下:“多谢姑娘。此生此世,方颖愿为奴为婢,报答姑娘的恩情。”
桑离扶她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能活下来不容易,你也别一口一个奴婢奴婢的,咱们今后就以姐妹相称吧。都是求生存,你放心,今后有我一口吃的,就一定会有你的。咱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活出个样儿来。”
“嗯。”方颖眼眶里又浮出了泪花。
桑离微微一笑,“记着,今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要轻易掉眼泪,因为,眼泪不值钱,我们唯有坚强自立,才能挺过一切苦难,迎来更美好的明天,明白吗?”
方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点头,“明白了。”
就这样,两个经历了重重磨难涅槃重生的少女,分别以商梨和商颖的名字,在安定城定居了下来。但是,她们俩一个从现代穿越来的,对古代的谋生技能两眼抹黑,而另一个是从小养在深闺,只会琴棋书画的千金小姐,更是连自己都养不活,所以,要想在这残酷的社会好好的生存下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在收留了方颖之后,桑离便开始认真的思索谋生之道,镇日乔装打扮,穿梭于市井当中,考察市场,看看有什么生意是适合女孩子做的,也是最赚钱的。
这天晚上,她沐浴之后,靠着窗台正在发呆,窗棂已被人叩叩的敲了两下,她一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不知何时窗户下面已站了个人,手持玉笛,白衣飘飘,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清冷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子宸?”桑离眸光一闪,“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那日在茶楼见面之后,子宸又来住所找过她几次。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白天,或是去集市走走,买点小玩意儿,尝尝当地的小吃,或是去河边散散步,聊点风土人情什么的。像这般花前月下的,倒还是第一次。
“想看看你,所以就来了。”也好像从那日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突飞猛进,子宸连说起情话来,也顺溜无比了。他依靠着窗前的合欢树,懒洋洋的道:“想什么呢那么入迷?”连他来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径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桑离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
“唔。”子宸眉角一挑,微微一笑,“让我来猜一猜,你该不会是在想我吧?”
“呃……”桑离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涨红了一张脸,无语:“你……”
子宸哈哈大笑,觉得她羞赧的样子真是可爱。
桑离佯装恼怒的白他一眼,“这么晚了,你该不会是来调侃我的吧?”
“当然不是。”子宸故意做出色迷迷的样子,“来做采花大盗啊!”
桑离再一次成功的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你这人!”她摇摇头,忍住笑,“真不像是堂堂黑煞门的少主。倒像……”
“倒像什么?”他饶有兴趣的问。
她捂着嘴笑,“像个市井泼皮。”
“市井泼皮?”他佯装骇然,“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桑离闷笑着不吭声。
“好吧。”他无奈的道,“本来想只来看看你就走,既然你觉得我像泼皮,那么,不干点出格的事就对不住泼皮这个美誉了……”话音未落,他已玉笛一收,身形一晃,桑离还来不及反应他话里的意思,就觉眼前白影一花,一只有力的大手已落在了她的纤腰上,然后一用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飞了起来,不由吓得花容失色,“喂喂,你干什么?”
子宸的笑声在风中朗朗传来:“私奔。”
“呃
……”桑离再一次为他的厚颜无耻红了脸。有风迎面刮过,她只觉得耳旁有呼呼作响,她下意识的抱紧了他精壮的腰身。她感觉到他的身子一颤,然后,嘴里发出了一声轻笑,紧紧的揽着她的腰,施展着轻功,带着她,像小鸟一样的在夜空中穿梭,起落,飞行。
桑离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只觉得新鲜好奇又刺激死了。她会武功,但不会轻功,也从来没有体验过御风飞行的感觉,此刻真实的体验到了,一颗心在砰砰的跳着,却又忍不住偷偷的睁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夜空中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中,风从他们的耳边拂过,他们的脚下是高高低低数不清的屋檐,窗棂里透出万家灯火,而他们像天外飞仙一般,在这个祥和宁静的城市上空穿梭飞行,衣袂飘飘,宛然若仙。
这应该是一幅很美的画卷。若是有人无意中推开窗户,定会看到两条白色的身影从他们的房屋头顶飞掠而过,留下一阵阵**的清香。
清香是桑离身上的,平时为了掩人耳目,她都会布衣粗裙,一条麻花辫,打扮得再也普通不过。只有到了晚上,用**花瓣沐浴过后,她才会换上银白色的冰凉柔滑的丝缎长袍睡衣,腰间束一条同色的绸带,倚着窗棂看会儿漫天的繁星,幻想一下父母离开之后会去了哪个世界,还有她现代仅剩的唯一亲人爷爷,此刻又会在做些什么。
子宸带着她飞掠而出屋子的时候,她还来不及换下丝质睡袍。不过,跟他在一起有一种慰贴的感觉,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她不开心的事,所以,也就任由他带她体验这飞一般的感觉。夜风吹起他们的袍角,衣袂飘飘,香风阵阵,给这秋夜带来了难以言说的乘风而去的悠然感,桑离忍不住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子宸终于把她放了下来,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他们身处某个翘起来的琉璃瓦屋檐之上,楼层之高,衣角无风自动,似乎还可以近距离的接触那就悬在头顶的月亮,看得她顿时心惊胆颤。
“呃,这是哪里?”她问。
“落雁寺。”子宸一撩袍角,坐了下来,然后拍拍一旁的房檐。
桑离也坐下来,还心有余悸:“好高啊!”下面的小禅房就像四方的豆腐块。
“你恐高?”子宸讶然,侧过头看她。
“有点儿,”桑离笑了笑,“从来没有到过这么高的地方。”
除了坐飞机。
她看着如同一匹上好丝绸的天幕,喃喃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 坐看牵牛织女星。”
这首诗极为形象的描述了他们现在的情形。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坐在天阶上,而是坐在屋檐上。下面秋虫唧唧,月光如水,夜色静谧。
子宸看着天空高悬的明月,声音非常的温柔:“阿离,坐在这样的诗意里,坐在这么高的地方,你感觉如何?”
桑离抿唇一笑:“只能用一首诗来形容……”
“哦?”子宸挑眉。
桑离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子宸不禁莞尔。
“怎么想起把我带到这儿来了?”桑离侧过头看他,不解的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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