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海州天气转晴,航班恢复,沈旻便改签了最早的一班机,接到傅则奕的时候,他刚从海艺离开。
两人原路返回苏陵。
昨夜傅则奕睡的沙发,几乎一夜浅眠,在车上闭眸休息了一阵。
路过一个服务区,沈旻要去给车加油,车轮压过减速带,车体微微颠簸,傅则奕醒了,抬手摁了摁眉心。
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休息好,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太佳。
沈旻抬眸看了眼后视镜,低声问:“您昨天怎么忽然亲自开车送小辞小姐会海州了?”
甚至匆忙到连天气状况都没看。
这样临时起意,的确不太像他平时的行事风格。
傅则奕闻言愣了愣,才答:“航班取消,她今早有课。”
言简意赅,将起因原委讲了个清楚,倒是没什么问题。
沈旻又抬眸看了后视镜一眼,没再问。
*
俩人到苏陵时也是华灯初上之时了,珅伯老远就出来迎。
因提前问了二人抵达的时间,便先行备了晚饭。
沈旻留在裕园用了晚饭才走的。
送走沈旻,傅则奕又去了老太太房里一趟。
这也是这么多年一直以来的习惯。
以前遇辞还住在裕园的时候也是如此,晚上临睡前都会去西园陪老人家说说话,而后才各自回房。
傅则奕到西园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窗边剪一捧香槟玫瑰的花枝。
老太太喜花,房中每日鲜花不断,只不过之前这活儿都是遇辞做的。
傅则奕上前,唤了声:“奶奶。”
老太太拿着剪刀,低低应了声,而后问了声:“小辞安全到学校了?”
秦姨来给两人倒了杯白菊茶。
裕园中很多器具都是祖代传下来的,清末的青瓷茶盏,保存完好,碧润玉泽。
他应了声:“到了。”
随后轻轻扣起杯盏,喝了口茶。
特供的杭州胎菊,味清醇。
老太太偏眸看了他一眼,而后放下剪刀,微微叹了声:“她这一走,我到忽然觉得哪儿都不对味了。”
说完,指了指屋北的小书阁。
裕园的书房落在东园,祖上子嗣读书考学的地方,傅则奕一般不用,老太太嫌远便也不去,只在屋里隔了快地方,摆放文房用具。
傅则奕顺着老太太指的方向看去。
红花枝木的的桌案上累放了好些经书,一旁的地上摆了两只红木大箱子。
“前些日子帮我晒经,听说那是要送去兰若寺的,自个儿也坐那抄了小半本。”
遇辞喜欢帮老太太做事,这也不是什么稀闻。
傅则奕神色微茫然,只以为是老太太想念小丫头的说辞,低眸勾了勾唇,刚端起茶盏准备喝茶,就听老太太又道了句——
“那是为你抄的。”老太太瞧了他一眼,也端盏喝了口茶,“这丫头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心思比谁都细。”
傅则奕闻言顿了半晌,又偏眸看了眼书案旁的经书。
烛火为金粉书的书名镀了层鎏金般的光泽。
他未语。
老太太也瞧了经文一眼,叹了声,“以后,这园子里的人总归是要一个个走的,这丫头若是不回来,你啊,可就真是一个人了。”
裕园里留用的家丁基本都是老人,从傅老爷子那时就开始留在傅家的。
都算是看着傅则奕长大的。
老爷子不喜用新人,终归还是觉得老人信得过。
傅则奕没说话。
话里的意思,他明白。
老太太见状又是一阵叹息,“真的,不打算和小辞说说,让她毕业回苏陵来?”
其实那日老太太同遇辞夜话时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含义,归根结底,她还是希望那丫头能回来的。
就当是为这偌大的园子多些生气也是好的。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
话未完,就被傅则奕带着浅淡笑意的说辞打断——
“您定会长命百岁的,也不是再也看不见遇辞了,怎么今日这么伤怀了?”
话讲了一半,老太太终是没继续说下去,浅浅瞧了他一眼,“你们俩倒是有默契,话都讲一套。”
遇辞那日也说她会长命百岁。
傅则奕弯了弯唇,“您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说完,起身往屋外走去。
秦姨跟着去送,见人走出了西园的门才折返回来。
笑着打趣:“您今日倒是不同往日,怎的话没说完就让则奕走了?”
往日定要斥一番,打断长辈说话,要去跪宗祠!
老太太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将剪好枝的香槟玫瑰放入花瓶,起身走去书桌旁。
遇辞前几日抄的经文还放在那。
老太太翻开封页,小丫头自幼练的瘦金体,却一直想学她的簪花小楷,两边一结合,倒是练出了自己风格的书道。
一撇一捺自有韵味在。
“他知道我要说什么,大抵不愿听。”
秦姨笑了起来,“您要说什么?竟能让则奕这么好的脾气不乐意听了。”
老太太也跟着笑了。
瞧了眼经文尾业的那一句“若心有住,则为非住”。
道了句:“他的婚事。”
秦姨也跟着笑着摇了摇头,走去床榻铺放被褥了。
老太太又在桌前站了阵,而后瞧了眼桌角放着的一个紫檀木的长方形小盒子。
那是放傅家小辈生辰八字的。
他们这一房目前也就傅则奕这一个小辈,前些年遇辞住进裕园后,她的生辰八字才一同放进来。
后来又恰逢傅遇家两家要结亲,老太太便托人将傅则奕的生辰八字和遇婉的生辰八字送去庙里,让给求个吉日。
当时一起送去的还有遇辞的八字,只不过是为了给她求学业恒昌的。
几日后,写了生辰八字的三方纸笺被送回,还附了张书了吉日的纸。
本来都要敲定日子了,庙里忽然来了人,传了几句禅师的话。
大意是,既是求吉日,他便算了吉日,但还是提点一句,男方虽正是婚嫁年龄,姑娘还是小了些,还是过些年岁较好。
老太太当时听得一头雾水。
遇婉那会儿虽说年纪也不大,但也只比傅则奕小了两岁。
一个二十六,一个二十四。
哪里小了。
本想托来传话的小僧回去再问问,最终还是觉得心诚要紧,便亲自去了一趟,顺带揣上了那三张生辰八字。
禅师见她来倒也不惊讶,同她坐寺里的小偏院吃茶。
“姑娘实在是小了些,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老太太心下疑惑,“禅师的意思是,姑娘家二十四岁婚嫁,早了?”
禅师当时怔了片刻,才接着道:“二十四?不是今年刚满十八吗?”
老太太也跟着愣了愣,才忽然反应过来。
遇辞是十八岁,当即笑了起来,“错了错了,您弄错了,十八岁那孩子,我是给她求学业恒昌的,求吉日的是二十四的那个姑娘。”
禅师当即顿了片刻,而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微微摇了摇头。
老太太笑完,也没忘记正事,“那您再看看,俩孩子什么时候成婚合适。”
说着,将傅则奕和遇婉的八字再次递了过去。
禅师那会儿瞧了两个八字一眼,又浅浅瞥了眼那张放在盒子里的八字,笑着道了声:“两年后的清明后吧,壬寅年甲辰月壬辰日。”
老太太讨了吉日,欲走。
禅师却忽然道了句:“等些时日总是好的。”
老太太没听懂,想问,禅师却说了声:“您到时自会明白的。”
这两年是过去了。
老太太也明白了。
大抵那时,禅师就看出了俩孩子有缘无份。
其实当初真正按照两家结亲传统,遇家那一辈应是遇辞,祖上百年前也是错了一辈结的亲,导致遇家这边是该要小一辈。
只是那会儿遇辞太小,可按组制,傅家的确到了“百年一姻”这个祖制的年份。
俩家族老坐下协商了一下,最终还是定了遇婉。
辈分、年龄都适当。
这事,傅则奕自己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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