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新王朝声势高涨,赤谷城的经济也达到了空前的繁荣,百姓对于新政权的拥护也是世人皆知,如今就连龟兹也明目张胆的与新王朝结亲,婚事办得隆重热闹,几乎整个西域的王族都去道喜,俨然不把泥靡放在眼里。
泥靡身受重伤,侥幸讨回一条命,当下只能是保命要紧,哪里顾得上刘烨在赤谷城如何风光,百姓又是如何拥护元贵靡。起初,须其格一收到消息就来找泥靡抱怨,将刘烨等人统统骂个遍,但眼看着泥靡气成内伤,有时候竟然口吐鲜血,以后她听到风声就再也不敢到处说了,唯恐泥靡禁受不住打击伤得更重。
可是,刘烨想要吞并乌孙草原的野心越来越明显,原先新王朝的领地只限于赤谷城为中心的几个小部落,但随着新政权受到更多人的支持,周围的部落都想摆脱泥靡的统治,转而投奔刘烨,甚至连驻守草原的将士们也都军心涣散,频频与万年的手下接触,看起来像是起了谋逆之心。
“母后,看你愁眉不展,是不是那边又有了新动静?”泥靡一看须其格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形势不利于自己。
须其格点头又摇头:“哪有啊,没什么的,靡儿,你现在好好养伤,啥都不要想,等你养好了伤,就去把那贱人抓回来,狠狠地治她的罪。”
“放心,我感觉身子好了许多,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带兵打过去了。”泥靡康复的信念相当强烈,他的身体确实也好了些。
“是吗?真的快要好了?”须其格看他面色红润,心里开始动摇起来,这些日子有太多委屈要倾诉,她一个人就快承受不住了。
“当真,母后,我怎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泥靡坐了起来,握着拳头捶打着床榻,咬牙道,“那帮贼人在赤谷城风光快活,根本不把我这个大王当回事,岂有此理,我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草原之王,谁才是正统的乌孙昆莫。”
“可不是么,靡儿,刘烨那个贱人太过分了,她以为她有多了不起,从前先王让她做王后,还不是因着他们之间的那点私情。不过是个汉女,居然妄想着统治乌孙,大王你看得起她,保留她王后的位置,她可倒好,勾搭外面的奸夫用剑刺伤了你,好一个心肠歹毒的恶妇啊!”须其格拍打着双手,念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这还不算什么,那贱人有命逃出去,还不知道消停,竟然胆大包天立元贵靡为王,还成立啥子新王朝。哎呦,老天,谁不知道她想夺权都想疯了,元贵靡那么小的孩子,他懂个屁啊,还不是得由那贱人说了算。她,她,她这是明摆着跟咱们过不去……”
须其格瞅了眼泥靡,看他不动声色,连忙又道:“靡儿啊,你知不知道,那贱人把弟史嫁给龟兹王子啦,龟兹那个软蛋大王这回竟也耍起了威风,亲自去赤谷城求亲哪!贱人当然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就答应了,她养了弟史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能帮上自己一把么!泼出去这盆水,换来龟兹的援助,我看她做梦都会笑醒。”
泥靡垂下眼帘,缓缓说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弟史和绛宾就成亲了啊,那贱人一向精于算计,她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尽快促成这门亲事了。日后绛宾若是做了龟兹国王,那龟兹也就顺理成章成为她的狗腿子了。”
须其格越说越气:“还有哪还有,咱们草原周围的那些部落,都眼红赤谷城的百姓日子过得好,私下里偷偷跟他们来往,还有两个部落首领干脆就宣布投靠新政权了……”
话音未落,泥靡一拳挥下,震碎了床头半尺厚的茶几,水壶茶杯摔个粉碎,茶水也泼得满地都是。
须其格张大了嘴巴,看见泥靡那拳头裂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汩汩往外流,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靡儿,靡儿,你,你别动气……为,为那贱人,不值得,不值……”
“你说有两个部落已经投靠了新王朝?”泥靡恼怒地瞪着须其格,“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你……”须其格慌乱地摆手摇头,“我怕你生气,怕你的伤势加重,娘是担心你啊,靡儿,娘是为了你着想……”
“住口,你明知道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下场有多严重,这种事居然隐瞒不报,你是不是想看着我死?看着我的王位被别人抢走?”泥靡气极败坏地冲须其格叫道。
“不是啊,不是啊靡儿,你听我说……”须其格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娘心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看着你死。娘知道你这王位得来不易,娘也希望你能世世代代传下去,谁要是敢来抢你的王位,我第一个就冲出去杀了他……”
须其格呜咽道:“娘,娘只是没法子啊,你的伤一天不好,娘就跟着担惊受怕,那些将士他们只听你的话,谁会搭理我一个女人……”
泥靡深吸口气,语气放缓下来:“你说,将士们不听指示?难道连他们也起了谋反之心?”
须其格犹豫了许久,不得不点头道:“我听说,军营中的将士,和万年的手下有来往……”
“万年不是死在莎车国了吗?”泥靡难以置信道。
“是啊,我也这么以为,不过听说他还没死,有人亲眼见过他的。他回到那贱人身边,帮她一起密谋夺权,真是个该死的家伙。”须其格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借以掩饰自己的无能,“靡儿啊,咱们这可怎么办哪,那贱人存心要置咱们于死地,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泥靡紧蹙眉头,思量片刻,道:“即刻发兵征讨叛贼,决不能再纵容下去。”
须其格愣了下,难以置信地反问道:“那,那谁带兵呢?靡儿你看谁靠得住?”
泥靡掀起被褥下了床,忍着胸腔传来的痛楚,缓慢地穿上外衣,带上佩剑:“我亲自带兵,明日一早出发。”
须其格看着泥靡一步步走远,心里急躁得不得了,却又不敢上前阻止,懊恼自己一时嘴快,却又打心底里庆幸,还好泥靡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还得纵容刘烨猖狂下去。这一回,泥靡见识到了她的毒辣,以后绝不会再护着她了。
泥靡决定带兵征讨新王朝,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万年这里,他早就收买了几位曾经的下属,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及时作出防范。
“母后,泥靡他等不下去了,明日就会带兵打过来。”万年连忙将情报禀报给刘烨。
“好,老子等他很久了!”常惠大叫一声好,拍案而起,“还就怕他不敢来呢,明天是吧,哼,明天就是他的死期,上次那一剑没刺中他的心脏,现在咱们都知道刺哪边他才能死,肯定不会再失手了。”
“常将军莫冲动,泥靡的声势大不如前,就算双方交起手来,他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师中对于即将到来的争战还是比较乐观的,“新王朝的成立是顺应民意,他泥靡却是尽失民意,我们犯不着为他拼命,只要拖延住战况,时间一久,泥靡必败。”
“对,对,师大人说的没错。”清灵为师中帮腔,笑眯眯地对常惠说,“现在是他着急咱们不急,再说,小嫽姐姐应该就快回来了,如果此行顺利,带来了大汉支持王后的好消息,量他泥靡也不敢不听。”
“大汉支持又如何?”万年摊开双手提出异议,“支持我母后继续做泥靡的王后吗?就算泥靡愿意不追究,免去母后和弟弟谋反的罪名,我也绝不接受!我们好不容易成立新王朝,争取到了自由,怎能亲手放弃?大汉不可能赐死泥靡,毕竟他出身正统,这样做只怕会激起王族的怨恨!”
刘烨微笑着安抚道:“万年,你也不要激动,我们只是不希望造成无辜的伤亡,若是可以避免伤亡,阻止泥靡发动这场战争,那岂不是更好。“
“是,我明白母后宅心仁厚,见不得将士伤亡百姓受苦,但泥靡那人丧尽天良,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为了他的面子和王位,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母后要是宁愿舍弃新王朝,只求息事宁人,我不会同意的,打死我都不同意!”万年执拗地表态,转而看向图奇棠,“你也说句话啊,你能眼睁睁看着我母后再被那小子欺负?”
图奇棠和刘烨相视一眼,说道:“你母后不是这个意思,不希望造成伤亡,不意味着放弃。新王朝既然有存在的必要,我们就不能弃暗投明。况且,一山不能容二虎,泥靡容不下元贵靡也是必然的,我相信你母后不会让元贵靡身处险境。”
刘烨点点头:“不错,我明知道泥靡容不下元贵靡,又怎会重蹈覆辙。常将军,万年,我不会放弃新王朝的,也不会向泥靡示弱。我的主张是采取拖延战术,尽量避免伤亡,如果能等到小嫽姐姐回来最好,等不到的话,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闻言,常惠和万年都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你们以为又是怎样?”清灵好笑地说,“如今咱们要民心有民心,要支援有支援,就算比兵力,也不见得会输给泥靡。泥靡手下的兵将都不是傻子,谁愿意打毫无意义的仗呢,都是乌孙人,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况且咱们也是为民请命,真心实意为老百姓着想,相比泥靡那个狂王暴君,谁才是值得拥护的君王,想必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这样最好,打不起来也就没有伤亡。对方又不是匈奴人,喊打喊杀的实在没必要。”常惠重又坐下来,给自己倒杯茶,“说到拖延战术,我倒是跟匈奴人学到不少,该怎么打,我想我已经有对策了。”
万年依然愁眉不展:“将士们打不起来,也许有可能,但是泥靡那家伙铁定不会放过咱们的。万一他用什么阴损的招数算计的话,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师中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他用阴招,我们就见招拆招。”
“行,我看行,带兵打仗有我和万年,师大人给咱们做军事,泥靡那小子必败无疑。”常惠指着屋子里的人,分配好各自的任务,“清灵和教主就留下来保护王后和大王,不用担心前线的事,为了咱们的新王朝,大家伙儿都加把劲儿。”
“是了,你们在前线迎战,我们在后方支援,谁来了也不怕。”清灵挽住了刘烨的手臂,笑吟吟地望着图奇棠,“有教主在,我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王后就用不着我多照顾了,我还是去照看孩子们吧!”
图奇棠温柔地看着刘烨,他们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师中看在眼里心下释然,他们才是并肩走到最后的爱侣,他也不必过多牵挂了。
常惠和万年出发的时候,赤谷城中的百姓都来送行,拿出家中的粮食衣物送给随行的将士们。即使将士们百般推辞,百姓还是想尽办法把这些东西塞进他们的行李。平凡的老百姓没有能耐上前线去打仗,只能用这种方式表示支持,给将士们打气助威。
泥靡此次借着铲除叛贼的名义攻打赤谷城,别说是百姓们心里不服,就连他的属下部将也是颇有微词。不过,军令如山,他们既然身为乌孙的将士,就不得不服从君命,硬着头皮上了前线。
常惠与匈奴对战多年,熟悉他们擅长的迂回打法,轻而易举就将泥靡的将士耍得团团转。而万年有不少昔日的部下,加上他早就买通的眼线趁机煽动,有好几支队伍投降新王朝。
泥靡虽然自称带兵,却连马也骑不了,只能坐在马车里指挥。对方打法灵活多变,而他的属下又军心不稳,这场仗打起来异常吃力,他并没有讨到半点好处。但泥靡决定的事,从来就不会轻易改变,他带着对刘烨无穷尽的恨,咬牙苦撑,就算拼到最后也要拼到底。
前线时不时传来好消息,赤谷城中的百姓为之雀跃欢呼,清灵最开心的就是收到师中的信,听他说战场上的事,再讲给刘烨听,给她增加信心。
“王后,又有好消息,目前为止,泥靡手下自愿投降的将士有好几千了……”清灵抱着师中写给她的卷轴,小跑着来见刘烨,“王后,你看哪……王后……”
清灵停顿下来,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大惊失色,丢下卷轴冲过去:“王后,你怎么了,这是……”
刘烨面色惨白,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她趴在书岸上浑身都在发抖,双手颤巍巍地拿着罗帕擦拭嘴角的污物。
“王后,你这是哪儿不舒服吗?”清灵连忙拉过她的手,给她把脉,“你别着急,我给你瞧瞧……”
“灵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觉得身子虚弱使不上劲儿,一天到晚冒冷汗,刚吃下去东西就要吐,睡觉的时候也不安稳,经常做梦,很早就醒来了。要么就是睡得特别沉,从中午就发困。唉,可能是天气冷了,受凉了吧!”刘烨看向清灵,勉强的笑了笑,“不碍事的,我这几天没休息好而已,调理一下就没事了,你可不要告诉图奇棠,免得他为我担心……”
清灵的神情有些凝重,问道:“这种情形有多久了?你舒服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之前我看你的反应也没有这么强烈啊!”
刘烨想了想,道:“嗯,应该有段日子了,之前元儿登基,弟史出嫁,又要提防泥靡打过来。大家已经够忙的了,怎么好意思让你们为我操心。现在这场仗终于打起来,前线的战况又对我们有利,我反倒放心了,所以这些症状都跑出来了。”
清灵来回为她把脉,两道眉毛皱成了一团,好半晌才放开她的手,低下头去。
“灵儿,怎么了?”刘烨看她似有难言之隐,追问道,“我的身体很糟糕吗?”
清灵咬着唇,抬眼看向她,眼里闪烁着泪光,刘烨从容地笑道:“没关系的,灵儿,就算我得了不治之症,也没什么,只要我能捱到战争胜利,就能死而瞑目了……”
“不要,王后,你不要这么说……”清灵眨了下眼睛,泪水哗啦啦地流淌,“都怪我,是我该死,是我害了你……”
“灵儿,你说什么呢,我患了病,跟你有什么干系。”刘烨轻叹了声,有些伤感道,“说句心里话,我舍不得离开你们,乌孙的局势尚未平定下来,元儿还小,图奇棠他回来没多久,我想多陪陪他……”
“王后,你不会死的,你,你只是……”清灵自责道,“我说了,都怪我害了你,如果当初不是我自作主张,担心你的身子承受不住药力,偷偷给你换了补药,也不会连累你遭这份罪。”
刘烨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想到了某个她不愿意想的问题,清灵点了点头:“你怀孕了,已经三个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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