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草原,蓝天白云,天气出奇地好。阳光和煦,让人感到特别适意。可是很快地,吕布就觉得浑身不适。
这种不适,使他在四人队伍中,从首位而渐渐落于末位了。而在他的后头,卢从事所乘坐的马车,却用那轮子在野蛮地一路紧*着,并表现着某种身份的尊贵和倨傲。这种马车轮子的悠然滚动和恶意追*,实际上是只针对吕布一人。也许在往日,这也奈何不了吕布,可是现在,对于一夜忙于解手而未能安眠片刻的吕布,那确是很恶毒很恶毒的。
“小人!”吕布几回回心里骂道。他好几次真想举起双臂,对着苍天呼喊,让苍天开开眼,好好惩戒一下这种小人。但是他更知道,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也许挺不过去就只能认栽!因此他只能咬咬牙,不断地坚持着。
他还是要感谢牢头,幸好早餐没问题,所以他还能撑得一时。
一路黄沙风尘,吕布感到从未有过的乏力了,手脚还是软绵着,头也是晕乎乎的。而且还不时眼冒金花,戴在脖子上的枷子似有千斤重。本来他狂泻了一个晚上,身子差不多要垮了,今日又被戴了枷,还要远行,这真是叫作雪上加霜!
身上的枷锁确是太沉了,于是也就显得步履维艰。
吕布平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想那日被妖道唐周所困,连续几日未曾吃东西,而且被沙子坠了腹,虽说难受,还不致像今日这般乏力。
巴豆!一定是该死的巴豆!
昨晚后来他终于想到了巴豆,他初步判断是饭菜里头被偷下了巴豆,现在他又一次确定了这个想法。
昨晚吕布也是脑子里头突然一闪:巴豆!莫非是巴豆?他知道这是一名有毒的药物。曾经听父亲说过,说在行走江湖之时,千万要慎重,不要被偷下了毒药。父亲说到了曼陀罗花,也说到了巴豆。
不过父亲说到巴豆的时候,主要是强调了巴豆使人中毒而腹泻。
然而这种发现却无济于事,因为他没有机会获得治疗,还算是他的体质超人,这才撑到现在还没倒下。
其实卢从事先前也是想让吕布趴下,让他暂时去不了朔方,这样就可以在狱中多折磨折磨他。没想到吕布没有趴下,所以只好在路上折磨他了。
但是这其中有个难处,折磨是个艺术,讲究的是恰到好处。万一过分了,吕布真的趴下了,也不能就把他处理了,也只能让他躺马车了,那岂不是便宜他了!而且也给大家添了麻烦。所以卢从事对此并不特别着急,路还长着,要折磨他,还怕没机会!悠着点呢!
吕布的撑持也是困难的,路太长,枷太重,人太弱。幸好暂时还没有人对自己高声吆喝,不过后头那不断追*的车轮,就是一种无言的呵斥。
他也只好有时看看四周,以此来转移自己对行路的痛苦感觉。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子好像也在东张西望的。就早上那么一点工夫,他本来也了解不到什么,但发现这汉子很缄默似地,没看见跟另外两人说话。汉子也长着一副恶相,可以感觉其性情相当暴戻的。
共进早餐之前,牢头有意无意地给他们作了介绍,所以吕布知道这汉子是与他人一起群殴致人死亡的。那个为首的已经斩决,他就被判徙边。
吕布隐隐有一点意识,觉得这汉子有点古怪,好像在抢着要走前面似地,但又不觉得他有多少精神。而另外两人却也无精打采地往前走。他们虽说也都披枷戴锁的,可是都不会像吕布那般受苦痛。
远处传来马蹄响。很快地,就看到了两骑马,马上之人不是汉人打扮,却是一袭胡服。原来却是南匈奴人。吕布的家乡九原,有的地方也会见到南匈奴人,所以他一眼就识得。
只见前面一个弯弓搭箭,策马直冲着这边。
也就在这时,吕布突然发现有一
只野兔正撒腿奔来。
走在前头的那位差役警觉了,不由得就喊道:“喂,你们射这边干嘛?”边说话,边横刀站住。
赶车的连忙停住了。卢从事也从车里出来。可他刚刚从车里头探出身子来,一支箭就射过来了。卢从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箭掠过赶车人的脚下,一只野兔在马车前中箭而亡。
卢从事顿时拉长了马脸,他没想到这两匈奴人,竟然猖狂到也敢对并州府的马车放箭。
一匈奴人口称吾兄神箭,果然箭无虚发,奔马而来,欲来捡取坠于车前的野兔。见匈奴无礼,未待卢从事责问,赶车卫士已怒而责之。“你们不知道这是州从事的马车吗?竟敢如此冒犯!”
“哦,是吗?我们没看清!”匈奴人说。并发出嗬嗬笑声。
“你们眼中到底有没有汉人?竟然这般肆无忌惮?”
跟在后面的另一位匈奴嘿嘿一笑,“我们并没有冒犯你们,何必这般说话?——我们只是在射野兔!”
吕布勉强听得清楚他们的说话,因为九原一带常有南匈奴人居住地,于是学着他们的口吻责备道:“万一射伤了汉人,你们想到过结果了吗?”
“哪能呢?我们是神箭!”一人说。
另一人也呵呵笑道。“对,是神箭!怎么可能伤你们汉人呢?”说着,已经从地上连箭捡起已死的野兔。
此时卢从事万不该暴喝了一声:“放肆!胡虏贼也威风!”
那两匈奴人大概也听懂了这句话,当下两张脸都变成猪肝色,蓦地两人拔出长长的弯刀,口中嗬嗬嗬地直冲过来。
情势大恶,就像是飙起了一阵狂风,此时双方只有战。所幸匈奴身边没有同伙,就两人而已。但必须知道,这一带也就是南匈奴活动频繁的地方,惹上了很麻烦。
两差役和赶车的卫士都冲上前去,护住了马车。
正当他们与两匈奴人交上手之时,走在前面的那个戍边汉子,突然身子一晃,竟然带着一身枷锁逃窜了。卢从事见此情景,赶忙大呼:“别让死囚跑了!”
这一叫把两名差役叫了回来,而卢从事手里也多出了一把剑。
于是卢从事和赶车卫士与两匈奴人相接交手,两公差则去追赶那戍边汉子。
匈奴人果然剽悍,尽管卢从事身手也不俗,行动迅捷,起落如鹰,但还是落于下风。又斗数合,那位卫士被匈奴觑了个空,袭中空门,前胸中了一刀,眼看不支。此时无奈,卢从事喝道:“吕壮士何以还袖手旁观?”显然,他不得已也要求助于吕布了。
吕布虽恶此小人,但见事情危急,也只好从命。心想今日为公不为私,若我吕布也如此君气量狭窄,岂不是与小人无异。便不顾而挺身而出,披枷戴锁以迎两匈奴,而让伤者自己去结扎伤口。
其中一个匈奴人似乎喜欢了吕布的参战,顿时精神抖擞起来,但后来发现吕布虽然披枷戴锁,交手起来却招招不俗,滴水不漏,虽说没有霸道之招式,却也伏有妙手,藏着杀机。匈奴人斗的性起,跟他的伙伴嗷嗷说话,吕布揣摩其意思大概是说这人厉害,你也过来帮忙。
果然那另一匈奴人弃了卢从事,来斗吕布,一招狠招过来,竟将枷砍成两半。吕布哈哈大笑:“好刀法!”说着,一手执一爿枷,径自攻去。
“吕布,好!你先挡住胡虏!我还得看住这一边!这可是你立功之时,千万不可错过啊!”
他在剧斗的过程中听到卢从事的说话,自然明白老狐狸的意思。不过,因忙于接招而无暇回应。他倒是十分渴望卢从事会递过来那把玄铁剑,因为押送的习惯,他除了仍然披枷戴锁之外,也仍然不能佩带玄铁剑。那剑还是放在卢从事那边看着。
这边吕布独挡一面。已经使了全力。他的头是晕的,手
脚还不是很有强力,何况这两爿枷使起来,终究很不顺手。再斗下去甚是不利,于是他只好瞅了个空,使了个空手擒狼,竟然犯险而得手了。他疾如闪电,在伤及对方虎口之时,一下子就将那把弯刀夺到手上。
这无疑就如虎口拔牙!
这一下子情势陡转,吕布又一次哈哈大笑,他是借此震慑对方。果然两匈奴人面面相觑,突然其中一人嘬了个长啸,须臾之间,两人竟然同时遁去,行动之迅速,有如鬼魅。
吕布大喜,他右手一动,弯刀迅即入地,凭此撑住身体。阳光下面到处闪着光芒,他分不清楚是眼里冒出的金光呢,还是阳光射出的金光呢。
那两差役回来了,却没见到先前逃窜那位汉子。
一直躲在一边的那两个徙边汉子互相看了一眼,好像在交换眼色。
两差役神情沉重地向卢从事禀报。
卢从事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看着吕布还有那两个汉子说:“你们听着,他已经畏罪跳崖了,你们千万别跟这疯子学!徙边不是永无希望,吕布今天就立了功!多立功就可以减免自己的罪!听明白了吗?”
说完,挥挥手,对吕布点点头,正要坐回到马车上,却又马上下来了。
卢从事走到吕布的身边,又赞了吕布一通,然后假惺惺问他,为何今日与昨日判若两人,是不是身体欠佳。吕布便说了昨日进了晚餐之后,不知何故,一直腹泻淋漓不止的情况。还说刚才要是再战下去,吕布只怕也是身体不支。卢从事听得大惊。
“哎呀呀,这些狱卒是怎么搞的,竟然如此大意,害吕壮士受此淋漓之苦。待卢某回府时,好好查查,若有人恶意行事,定严办不饶!”
他说得很认真的样子。然后看着吕布,又说,“现在那两匈奴人劈毁了枷,这也好,吕壮士就可以不必再负重了!往下走路没问题吧?”
吕布说,“在下还走得动!”
“那就好!你先坚持一下,待走到前头城镇,就请医生给你诊疗。”
然后又回到他的马车上,却没有让吕布坐进马车的意思。
吕布知道又要上路了,这里地段隐伏着危险,两匈奴人不知道会不会去而复回?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不过他的心情,确是感到十分沉重。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汉子被*到悬崖绝壁时的情景。
两个徙边同伴走在前面,后面车轮轧轧作响,又重新上路了。吕布还有点头晕脑胀,身子乏力。但也只能坚持。
到了城镇,卢从事却也没有食言,当即让大夫给吕布诊病,果然医生说应当是误食了巴豆,甚是危险。还是吕布体质好,才扛得过去。就给他吃了药丸,和酒吞服。后来行路半个时辰之后,开始慢慢好转。
这之后,吕布也慢慢地对卢从事改变了看法,觉得这可能不是一个阴谋,而是厨子误放了巴豆。虽说也解释不通,但他也不愿老把头脑放在这里来思考。
他需要想的有更多的事。
终于到了朔方郡府,这卢从事便呈报郡守周睢。其实那周睢正是他的妹夫,原来是因为亲戚的缘故,卢从事才来了这一趟,也顺便看看多年未见的妹子。那周睢也知道卢从事门路广,就托他在晋阳那边给找个官位,免得在这边关郡府,又清苦又危险。
卢从事虽说表面上是表扬了吕布一通,其实在周睢那边又说了吕布一通,一再说他狂妄,武功虽不错,可是对官员无敬畏之心,还善于播弄是非等等。不过却也说了他路上力拒匈奴有功,特别交待应当有人对他严加管制方好。
于是周睢就将吕布编入百夫长窦通的军营,那窦通虽说并非用心险恶之辈,但跟周睢的关系却很不一般,曾经就是周睢的心腹。
不管怎么说,吕布编入朔方军伍,英雄徙边,吕布到底还是从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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