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领旨之后,便立即出发。
晋王殿下甚至连调兵手续都没办,两位殿下只带了各自的两队围子手,共四百亲兵而已。
船行江上,劈波斩浪,朱桢问道:“三哥戡乱不带兵,这么有自信的么?”
“哥哥我啊,就是这么自信。”朱木冈凭栏迎风而立,江风吹起他衮龙袍的一角,自信满满道:
“还是那句话,帅,是一辈子的事儿。关云长单刀赴会。张文远威震逍遥津,人多欺负人少,从来不叫帅。得像冠军侯单骑受降那样,才能青史留名。”
“……”朱桢无语道:“这是耍帅的时候么?”
“上次你倒是带了好些兵,那不也没吓住他们么?”晋王便笑道。
“三哥,打人不打脸。”老六深感羞耻道:“我真没想到,他们居然一点不怕。”
“那是刀没架到脖子上,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罢了。”老三冷笑一声道:“至于平乱么……估计咱们到了苏州,刘英应该已经控制住局面了。不然他这个亲军都尉,干脆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再说就算他真阴沟里翻船,江南还有朝廷数万大军呢,别说平乱了,平叛都绰绰有余。”晋王沉声道:
“还要再带大军同往,反倒让那些人看轻!”
“厉害……”老六除了鼓掌喝彩,还能说什么呢?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方面他确实不如三哥。
“对了,三哥,父皇想让你震慑住那些江南大户,大哥又不希望你乱杀无辜。”朱桢又问道:“可想好该如何把握了么?”
“嗯。”老三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正想跟你合计合计呢……”
“好。”老六凑近了,听三哥说道:
“我想大哥所忌惮的,是你说的那个……他们掌握话语权。”
“嗯。”
“这让我想到了他们的前辈。”晋王幽幽道:“知道江东士族吧?”
“嗯,王与马共天下嘛。”老六点点头。
“没错,东晋时,士族门阀的权势达到了巅峰,九品中正制之下,可以说是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吧?”晋王道。
“那是。”老六接着点头道:“他们一句品评,就能决定士人一生仕途,话语权之强,无出其右。”
“是啊,江东士族虽历经宋齐梁三代打压,依然高高在上,就连皇族也自惭形秽。但还不是一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么?”晋王淡淡道:“你知道是谁彻底把他们拉下神坛的么?”
“宇宙大将军”朱桢轻声道。他跟刘伯温学了这么久,早非吴下阿蒙了。
“没错,就是侯景。”朱木冈沉声道:“那位宇宙大将军因为求婚受辱,后来在围攻台城和征服三吴之地的过程中,对王谢为代表的士族门阀进行了残酷的报复,肉体上的大肆屠戮还在其次,关键是撕下了世家大族华丽的外袍,让他们贪生怕死、怯懦卑贱的嘴脸,显露在天下人面前。
“打那以后,他们身上神圣的光环消失了,再也没人会把他们当成神祇膜拜了,他们自然也就没法作妖了。”老三说完,拍了拍老六的肩膀,指着前方的金山寺道:
“其实,你在这儿干的事儿是对的,唯一的问题是,不该想着杀鸡儆猴。你低估了那些江南大户的冥顽不灵,对于他们杀鸡儆猴没用的——刀子没落在自己身上,他们就永远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能躲过去,只要躲过这一阵,就又天下太平了!”
“还真是。”老六心悦诚服的重重点头。
“所以,一个都不能少……”晋王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
哥俩跟刘英一样的路线。
两日后,快马加鞭抵达了苏州城下。
刘英亲自出娄门迎接,一见到两位殿下亲至,他满脸惭愧的翻身下马,重重磕头请罪。
“罪臣失职,罪臣无能,令陛下陛下蒙羞了,还要劳动二位殿下,真是罪该万死!”
“……”朱桢想安慰他几句,说这事儿也怪自己。但这时该以晋王为首,三哥没开口,他也不好说话。
“先起来吧,你有没有罪,是父皇说了算,我们管不着。”只见晋王面无表情道。
“是。”刘英赶紧站起来,额头已经青了一块。
“先说说苏州城的情况吧。”晋王淡淡道。
“是,那夜我等正在府衙验尸,忽闻衙门外乱声四起,竟有乱民听信谣言,包围了府衙,要杀钦差、抢回陆仲和的尸体……
“措手不及之下,苏州知府李亨跟他们谈判拖延时间,我们则赶紧做好谈判破裂,乱民攻破府衙的准备。”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虽然不断往衙门内投掷石块,粪便之类,却一直没有真正的攻打府衙。”刘英一脸不可思议道:
“就这么在外头对峙了一夜。等天亮时,苏州卫士兵赶来增援,那些乱民就鸟兽四散了。”
“有意思……”晋王和楚王对视一眼,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奇怪的是,后来吴县长洲两县官差巡视全城,检点损失,却发现那些乱民秋毫无犯,没有趁火打劫。”刘英一边带路一边介绍道:
“然后官府发了安民告示,又令参与叛乱者出首,结果一下子又来了好几万自首的。弄得李亨他们关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让他们回家待审。”
“苏州城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卑职实在不知如何处置了。”刘英不知第几次叹气道:
“又担心放跑了罪犯,错上加错,便下令关闭城门,全城宵禁,同时奏请皇上另派钦差来处置。”他满脸惭愧道:“没想到,居然劳动两位殿下,真是罪过。”
“哈哈哈。”老三摆摆手,指着刘英笑道:“老刘,你是当局者迷啊。你被人家合起伙来耍了,知道吗?”
“啊?”刘英嘴巴张的老大。
“整个苏州城,就是一个局。”楚王殿下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繁华的苏州城道:
“在这个局中,作乱的人知道是在演戏,官府的人也知道是在演戏,就连看热闹的老百姓都知道是在演戏,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浪费真感情。”
“啊?”刘英登时面红耳赤。“那他们演戏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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