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失火的旧楼(2)
黄鹤带她绕到了楼房背后。那里伫立着一棵茂盛的楠木,高大的枝干蜿蜒盘曲,一直延伸到三楼的窗户上面。
“看到那扇窗户了吗?”黄鹤指着三楼的一扇窗户说,“所有的窗户都被烧坏了,可是偏偏那扇窗户却没有被烧掉。”
萧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有一扇窗户完好无损,只是玻璃上布满了裂纹,横七竖八的,像是一张交通路线图。
“看上去的确很奇怪,你说里面会有人住吗?”
“怎么可能?人们躲还来不及,谁还敢住在这里?”
“群居的乞丐,或者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这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即使住在这儿,也绝不会住到三楼去的。里面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了,要想上去,估计困难不会小。”
“你说得有道理。”萧夏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又问,“既然这里荒芜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被拆除呢?你也知道,现在土地紧缺,遍地都在盖楼房。”
“这你得去问政府,或许他们还没有规划到这里吧……”
两人已经决定离开了。萧夏再次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这栋残破的建筑。一场火灾,烧死了一个人,然后就被冠以“灾难”二字,并把所有离奇的事件强加到它的头上,这似乎有些小题大做。
两人走出破败的小巷,转过十字路口,学校大门便近在眼前。
黄鹤停住了脚,“也不知道有没有满足你的好奇心。”
萧夏趁机道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不明白,这不过是一场火灾,就算烧死了一个女人,还有一些奇怪的细节,但世界大了,这样的事绝不在少数。为什么人们一提起来就一脸恐惧,就像世界末日一样呢?”
黄鹤看着萧夏的眼睛,“你觉得这些都是小题大做?”
“本来就是嘛。”萧夏有些不屑地回答。
黄鹤变得严肃了,他慢吞吞地说:“这件事绝不是小题大做!就在那个女人被烧死后的一个月,这一带附近陆续死了几十个人,而且大都死因离奇,死法也极其残忍。”
萧夏禁不住张大了嘴巴,“有这种事?!”
“更加可怕的是,火灾发生的时候,有人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呼喊,非常凄惨的叫声。”
“她喊的是什么,有没有人听明白?”
“她喊的是,‘我恨你们’!”
萧夏沉默良久,“她说的‘你们’,指的是谁呢?”
“不知道。后来陆续有人突然死亡,人们才想起她的喊声。也许,那是诅咒。”
“诅咒?”萧夏2忍不住心头一震,骤然想起了恐怖小说里的情节。一个诅咒,可以带来无休止的死亡,一旦踏入到被诅咒的行列里,没有一个人逃得掉。
她的心跳加快了,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女人在大火中挣扎的场景。熊熊大火中不时传来女人的惨叫,最后是一声大喊:“我恨你们!”
萧夏捂住了耳朵,脑海中却不断出现这样的声音,“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此时,那个满身是火的女人就站在她的面前。萧夏已经无法自控,双手抱头,情不自禁地叫喊起来。
黄鹤连忙扶住她。“你怎么了?”萧夏的举动吓到了他。
萧夏恍然直起身。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自从那次图书馆遇险后,她的情绪总是很难控制,脑子里总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她慢慢恢复了平静,有些难为情地说:“对不起,我的脑子有点乱。”
“别胡思乱想。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些的,可是你偏要问,我就只能把实情告诉你了。”
傍晚将至,天色已经暗了。两人并肩走进校门。要分别的时候,黄鹤不解地问:“萧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些呢?对你来说,这很重要吗?”
萧夏望着远方的天空,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飘起来,“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只是我不想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我而去。我想弄清楚一切,拯救她们,更想拯救我自己。你能明白吗?”
黄鹤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想你做得对,我支持你。”
想到这里,萧夏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她仍然记得黄鹤的眼神,善良,而且充满了信任。尽管他们相识不久,彼此却像是一见如故的老朋友。
时间在她走神的空当溜掉了大半。萧夏百无聊赖地抬起头,却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于娜的位子已经空了。
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来,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四处张望,显然,于娜早就不在这儿了。
萧夏在无数诧异的目光中走出了教室。她害怕书惠的悲剧在于娜身上重演。于娜不在了,就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她赶紧拨打于娜的手机,蹊跷的是,于娜的手机关机了。她马上朝着宿舍的方向跑过去,心中在不停地祈祷,但愿于娜回到了宿舍,没有去别的地方……
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宿舍,看到屋子里仍旧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原样。看来,于娜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她到底去了哪里?萧夏心急如焚,感觉这突然的消失像极了书惠--夜里走丢后一直找不到她,最后就得到了她在湘江溺亡的消息。难道,3于娜也已经遭遇了不测?
深深的无助击垮了她。萧夏瘫坐在墙角,回忆着刚刚过去的早晨,于娜情绪悲观,说话颠三倒四,像极了出事前的征兆。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号,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拨下的居然是黄鹤的电话。她莫名地有了信心。对!或许他能够帮上忙。
听筒里,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我在上课啊大姐,有事吗?”
萧夏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室友失踪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担心!”
黄鹤迟疑了片刻,郑重地说道:“会有办法的。你别害怕!在食堂门口等我,我马上就过去。”
萧夏迫不及待地跑到食堂门口。结果还是黄鹤比她先到。频繁地打扰他,让萧夏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该打给谁--”
“没关系。你打给我,正说明了我对你的重要啊。我还很乐意呢……”他故意这样说,试图缓解萧夏的紧张。可是效果分明微不足道。萧夏只觉得歉意表达得不够充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找你出来。我不想我的室友再次不明不白地死去,我不想再有死亡的发生,真的不想……”
黄鹤的语调变得严肃起来,“你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夏刚把情况简单地讲给他听。周晓蓉很快就过来了,萧夏刚刚给她发了短信。
“怎么样,还是没有消息吗?”周晓蓉问。
萧夏沮丧地摇了摇头。
“都怪我!这几天她变得奇奇怪怪的,出事是迟早的事,我们就应该每时每刻都看着她……”
黄鹤说道:“我们必须马上行动,晚一分钟就会增加一分的危险!”
他们分头跑遍了每一个地方,就是找不到于娜。事实上就算于娜还在学校,要想把她找出来也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可是三个人碰面后,再次感觉到了沉重和压力。萧夏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对了,我知道一个地方,于娜常去那里。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三个人打了出租车。司机顺着萧夏的指点,往萧夏自己都叫不来名字的地点开进。萧夏说的实际是一片竹林,下了公路再走半里,而且需要穿过一片农田。林子的面积并不大,方圆不过两个足球场,可是里面却生长着茂盛的竹子。在鳞次栉比的楼房周围,这里无疑是一片宁静的港湾。
萧夏在前边带路,她边走边说:“平常娜娜没事的时候,老是一个人来这里。我有一次见到她,她就坐在草地上,拿着一本书,却并不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4?? 三个人站在农田边上,眼前的林子已经一目了然。显然,于娜并不在这里。萧夏失望了,她望着郁郁葱葱的竹林,忧心忡忡地说:“看来,她并没有到这里来。”
“那她还会去哪里呢?”
“对了,学校门口的冷饮店!”
冰淇淋是于娜的最爱,她自然是冷饮店的常客。萧夏如梦初醒,“我怎么把冷饮店给忘了?快,我们赶紧出发吧!”
三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折回去,得到的却是冷饮店已经关门的消息。一个正在收拾东西的服务员告诉他们,这个店已经盘出去了,他们要赶在新的商家到来之前将这里收拾干净。
萧夏倍感失落地走出来。来往穿梭的人流使她的内心变得麻木。过了很久,天空沙沙地下起了小雨。
“萧夏,下雨了。”
萧夏抬起头,一直望着密密麻麻的雨线。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萧夏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于娜。
她把电话接起来,没说几句话就挂了。
“是娜娜吗?”周晓蓉急切地问。
萧夏把头发拢在脑后,突然发出一阵傻笑。她说:“娜娜在陪书惠聊天呢。”
三个人赶到墓地的时候,于娜已经离开了。墓碑前有一束刚放上去的鲜花,台阶下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不远处两个啤酒罐孤独地躺在上面。
雨仍旧淅沥沥地下着,墓地笼罩在雾霭一般的雨幕中,透出几许肃穆与凄寒。萧夏说:“看来咱们来晚了,娜娜刚走,你们看,那边的香还没烧完呢。”
黄鹤注视着书惠的遗照,他的目光像两道闪电一样,犀利而且寒意逼人。过了半晌,他突然说:“这个女生,我见过的。”
萧夏不以为意地问了句:“是吗,你在哪里见过她?”
“在图书馆。”
这三个字令萧夏不由得一怔。又是图书馆?为什么会如此蹊跷?她在心里嘀咕。这也许并没有太多值得思考的地方,可是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几乎全部与图书馆有关。因此萧夏确信,他们的这次相遇,绝非一次平常的邂逅。
萧夏不假思索地猜测道:“是不是在二楼最里面的那间阅览室?”
黄鹤的表情十分惊诧,“你怎么知道?”
萧夏没有回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片刻之后口中喃喃自语:“这一定不是巧合,肯定不是。”
周晓蓉也听得一头雾水,她急切地问:“萧夏,你在说什么?”
萧夏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见周晓蓉说话。她问黄鹤:“你还记得时间5吗?”
黄鹤原本迟疑着。看到萧夏这么郑重其事的表情,就觉得有必要提供最精确的数据。他支支吾吾地说:“应该是在……大约两个星期以前吧。对了,好像是在星期五。”又想了想,肯定地说:“对,应该就是那一天。”
“具体什么时间段,你还有没有印象?”
黄鹤像放电影似的,把最近的事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他掰着手指,确定事情的先后顺序,嘴里边念念有词。大约半分钟之后,他就理清了头绪,“应该是在上午,十点多的模样。我记得我去里面看书,就发现她呆呆地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翻看,眼睛一直盯着外面。我觉得她有点奇怪,便转过侧面,想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尽管只看到了她的侧脸,但是我敢肯定,一定就是这个女孩。”
周晓蓉问道:“那天上午,我们在干什么?”
“那天上午,我们一直都在四处找她。”
“我们怎么就没有一直守在图书馆呢?要是我们一直守在那儿,结局就完全不是这样……”
萧夏摇了摇头,“没用的,她决定了要走,就算把她找回来,一定还会有别的机会。”
黄鹤总算听出了一些眉目,他问:“你们是说,她就是在那天跳江溺水的吗?这就怪了,那她去图书馆干什么?”
这正是萧夏想要解开的谜。书惠走得这样决绝,干净利落,甚至都没有跟父母打声招呼,却把最后的时间留在了图书馆。可见,那个地方对于将死的她来说,是多么的意义重大。
只是斯人已逝,时过境迁,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也许只有书惠本人。
萧夏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惠的遗像,就是这个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姑娘,却在死后留下了数不清的疑点,足以让人绞尽脑汁。她活着的时候那么乐观,甚至死后还以照片上的灿烂笑容,试图感染来凭吊她的朋友。可选择的死法却那么晦涩,充满了阴暗与谜团。
书惠,请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选择了离开?图书馆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那一瞬间,萧夏看见书惠的笑容是凝固的。那固定在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对人世的留恋与不舍。萧夏恍然明白了:书惠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这个问题,已经问得太迟了。
“难道,她一点都不惧怕死亡吗?”
“也许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前的煎熬。”
“也许,书惠死前曾经特别痛苦,就像现在的娜娜一样。”
“你说娜娜会死吗?”
“不知道,我希望她一直活着。”
三个人沿着6墓地中狭窄的走道缓缓地走下了山坡。雨线织成了一张网,把三个人罩在里面。这里太安静了,只有雨点打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墓碑上的书惠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三人渐行渐远,湮没在远处的荒草丛中。
坐在出租车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路边的香樟树在雨中直立着,撑着伞的行人来来往往,上了雨棚的摩的在喧嚣的大街上行色匆匆地驶了过去。
萧夏满腹心事,她挨周晓蓉坐着,平静得像植物人一样。周晓蓉想方设法和她聊天。
“萧夏,你在想什么?”
萧夏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我在想,书惠为什么会去图书馆。”
“你想到了吗?”
萧夏神色木然,回答道:“还没有。”
“她要是活着的话,问问她不就行了?不过我想,既然是去图书馆,八成是与什么书有关吧。”
周晓蓉无心的猜测,却让萧夏豁然开朗。她像是意外捡到了阿拉丁神灯,猛地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晓蓉,眼神充满了欣喜。她一下抓紧了周晓蓉的胳膊,“晓蓉,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们马上就去图书馆--”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的时候,时间还早,隐约可以听到来自教学楼里的高谈阔论。微风夹杂着冷雨迎面吹来,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偌大的校园里,三三两两的行人走在路上,各色的雨伞飘来飘去,像是花花绿绿的海底世界。
萧夏挽着周晓蓉的胳膊,好不容易绕过门口的水潭,可鞋子还是弄湿了。她站在旁边跺了跺脚,抬起头,看见一个女生举着伞,一动不动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萧夏和她对视,还没有看清她是谁,黄鹤就已经跑过去了。他抓住了那个女生的手,问道:“燕玲,你怎么来了?”
燕玲似乎带了满肚子的怨气。她把黄鹤的手甩开,冷嘲热讽地回答:“呵,你们玩得这么高兴,难道我就不能来吗?”显然,这话有一半是说给萧夏听的。
“燕玲你别这样,我只是跟她去看望了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你们才认识几天呀就陪她去看朋友?你有陪我去看过我的朋友吗?”燕玲噼里啪啦地说着,她的情绪有些失控。
在这么多目光下被质问,黄鹤显然已经失去了耐性,“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已经懒得解释了,声音不知不觉提高了几分贝。
“那是怎么样?!”燕玲步步紧逼。她的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因为黄鹤的生气而受到威慑。
黄鹤不说话了。他原本以为,清白无7须多作解释。可是真正到了澄清的时候,才发现低调的清白未必就比高调的谎言更具说服力。可是说谎并非他的风格,哪怕是进退两难,穷途末路。
他决定坦诚相告,“你别误会,我只是和她们到公墓看望了一个同学。那个同学是她们的室友,两个星期以前溺水身亡。人虽然死了,可是留下了很多疑点……”
显然这些话未能赢得燕玲的信任,“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
“虽然和我没有关系,但是这件事可能会波及更多的人,还会有更多的人莫名其妙地死去,必须要尽快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我变得热情了,而是我觉得我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燕玲终于动摇了,她问道:“你说的,就是最近……”
“对,想必你也一定有所耳闻,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可怕吗?”
“就算很可怕,可你凭什么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又不是警察。”她将责问的口吻换成了埋怨,怒气似乎已经消了一半。
“我不是警察,但是当一名侦探一直是我的梦想,现在终于有机会能让我过把当侦探的瘾,你说我会轻易放弃吗?”他知道燕玲已经不再生气,于是本能地油嘴滑舌起来。
“就你这样,也想当侦探?也不称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小说.红雨伞下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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