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脏了的

屋外的天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树影婆娑,晚风萧瑟。

屋内的活动已经开始,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说着开场词,声音穿透墙面,带着些许不真切的朦胧传过来。

气氛就这样无声的静默了半晌。

忽然,阳台的门被从会厅内侧推开。

“晏清,得开场致辞了,你……”

路阔刚迈进来一只脚,整个人就忽地愣在了原地,他刚从里面只看见徐晏清一人倚在护栏上抽烟,就以为祁愿已经走了的。

没想到推开门就是这副僵持的局面,而此时站在阳台上无声地对视着的两人,却好似没发觉他的到来似的,连一个眼神都没投给他。

风呼呼吹过,将祁愿耳两边的碎发吹得贴在脸颊上,路灯的光影落进她的眼眸,她勾着唇淡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徐晏清,须臾,再度缓缓开看。

“十一年前,赵家曾在福利一院收养过两个女孩儿,一个叫宋瑶,一个叫祁愿,你总不能忘了吧?”

徐晏清的眉头缓缓隆起,眸光深沉地看向祁愿此刻波澜不惊的眼底。

这句话一出,连在一旁的路阔都跟着狠狠一愣,缓缓抬起眸子看了眼徐晏清,而后又看向了祁愿。

须臾,祁愿忽然将视线从徐晏清的脸上挪开,淡淡地看向了路阔,丹唇再次勾起一抹弧度,问了句:“哦不,应该是,你们。”

瞬间,路阔整个人被定在了那,背脊微微一僵,视线与祁愿对视了片刻,缓缓挪了开来。

终究,还是到了撕破那层纸的这一天了。

夜色逐渐浓厚,阳台上的风也大了稍许,呼呼啦啦将三人的衣角都吹得阵阵作响。

从重逢至今,祁愿只字未提有关赵家的一切,他们这帮人也跟着一起掩饰那段过往,假装好像不曾有那一回事一般。

可怎么可能呢,没有祁愿被赵家领养,也就不会有与他们的相识,更不会有后来的那种种。

路阔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说了声:“小七月,我……”

可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无用的苍白,他顿了顿,抬眸看了眼徐晏清。

发现他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祁愿的脸上,风将他的额发吹得微微浮动,眉头深敛,眸光浓沉。

他半倚在防护栏上,垂在身侧的手里,夹着的那支烟已几乎兀自燃烧至末尾。

气氛又静了半晌,祁愿也将视线挪去了花园中央的那个喷泉池。

哗哗啦啦的流水声,夹杂着身后会厅里,主持人刻意拖延时间而掰扯着话题的演讲声。

祁愿顿了半晌,将肩头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了徐晏清。

纤细白嫩的胳膊支在半空,寒风吹过,激起一层薄薄的颤栗。

徐晏清垂眸看着她手里的西服,顿半晌,才伸手接了过来。

手心空了的那一刻,祁愿缓缓转了身。

“嘎吱”一声,阳台的门被她全然推开,高跟鞋踩上会厅内铺了地毯的地面,而后,门再次轰然关上。

路阔立在那,隔着夜幕看向徐晏清。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祁愿先前站的位置,眉头围蹙,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才缓缓站直了身子,将指间已经燃尽了的烟头,丢进了垃圾桶,穿好外套后,也走了进去。

路阔站在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活动的开场致辞代表,是徐晏清。

在他缓步走上台的那一刻,主持人终于松了口气,结束了自己故意拖延时间的开场词,笑着走了下去,将舞台交给了他。

台下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祁愿立在人群里,听身边两位女性在低声地交谈着。

“这就是徐家那位?我记得今天赵家的姑娘也来了吧,还是以Queenie Jones首席设计师的身份亮相的呢。”

“是啊,别提,现在这样一看两人还挺配。”

说到这,其中一人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我怎么记得,赵家姑娘之前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是我记错了?”

另一个人赶忙接茬:“没错儿,那不是前几年一连做了好几场手术。”说到此处,这人刻意压低了声音,接着说:“据说,几乎把器官换了个遍。”

“哦呦,也是可怜,不过好在生在了这样的好人家,不然可能小命早就没了,更别提身体恢复后还能定一门这么好的亲事了。”

祁愿闻声顿了顿,眼眸浅浅扫过站在台上的徐晏清,而后转身离开。

另一边的角落里,赵知苑站在人群中,也跟随着身边的人一同看向正站在台上发言的人。

徐晏清立在演讲台后,时不时低头看一眼稿子,但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脱稿,看向台下观众的。

周围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全都清晰地落入了赵知苑的耳朵。

在听到“还挺般配”这样的言论后,她勾了勾唇,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上的人。

高大俊立,耀眼夺目。

她浅浅笑了起来,轻轻晃了晃端在手里的香槟,眼神微微迷醉,上上下下将徐晏清打量了个遍。

忽然,视线在挪至他扶在演讲台上的左手时瞬间顿住。

他的无名指上,有一抹亮眼的光芒。

她愣了愣,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一眼,而后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他戴了戒指,可她却居然不知道。

那是他和谁的戒指?

祁愿吗?

她脚步趔趄地往后退了几步,目光开始在四下里搜寻祁愿的身影。

不可能,不可能。

瞬间,赵知苑眸中原本深深迷醉的神情化为空洞与惊慌,不可置信地往后倒退而去。

像是自我催眠一般,一遍遍在心里低声呢喃。

不可能,祁愿背叛他了的,他怎么可能还要她。

她脏了的,他不可能要她的。

想到这,她好似瞬间放了心,又勾起嘴角浅浅笑了起来,晃着手里的杯子,继续微微迷醉地看向台上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

祁愿从会厅出去后,便没再返回,独自一人信步走去了酒店的内花园。

在喷泉池旁坐下后,两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向天上的繁星。

今天天气很好,弯弯的一牙新月挂在天上,周围的星子一颗颗闪耀着。

其实,她和宋瑶被赵家收养的那一年。

她十六岁,宋瑶十七岁,早就过了被收养的黄金年龄,那时候两人甚至都做好了就这样彼此相伴,一直在福利院里生活下去的准备了。

至少在她看来,只要有宋瑶的地方就是家,有没有爸爸妈妈根本无所谓。

可她却忘了,宋瑶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宋瑶从出生起就是和妈妈与外婆一起生活,后来外婆去世,妈妈收养了她,三人温馨的小日子也只持续了一年,便以母亲的去世而告终。

然后就是宋瑶带着她去了福利院,虽然只比她年长了半岁,却一直像个大姐姐一般对她百般照顾与迁就。

再后来,在她十六岁那年,宋瑶为了给她买个新款手机,偷偷出去找了份陪雇家女儿读书的兼职,等她知道时,已是雇家打算收养她们二人了。

而那个雇家,就是赵家,那个女儿是赵知苑。

然而实际上,赵家原本只打算收养宋瑶一人的,是宋瑶说她还有一个妹妹,如果不能带妹妹一起走,她便也不走了。

多养两个孩子,对于赵家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便也欣然应允了。

那天,是那么多年里,祁愿第一次见到那样高兴的宋瑶,她拉着她的手,一遍遍说:“愿愿,我们有家啦!”

后来,便是她跟着宋瑶一起被接去了赵家,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赵家原本就有一儿一女的。

长子赵砚白,次女赵知苑。

那时候赵砚白在读大学,不常在家,只偶尔假期会回来。

而本该在高中校园里享受校园生活的赵知苑,却常年呆在家里。

祁愿记得第一次见到赵知苑时,是那天她们刚搬去赵宅,赵知苑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下晒太阳。

恰逢金秋,桂花树上开了一茬又一茬的白桂,芳香暗涌。

赵知苑在身边保姆地伺候下披了件毛毯在肩头,脸色苍白,看起略显无力地朝她们微微一笑。

那一刻,祁愿愣了愣,那一年的赵知苑刚刚十八岁。

本该如花般灿烂的年纪,却好似一棵快要枯败的树,毫无生机。

赵知苑身体不好,这还是后来宋瑶背地里偷偷告诉她的。

那天,在保姆阿姨的帮助下,她们俩收拾好了各自的房间,兴奋地一起在那张king size的大**滚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还是保姆阿姨来喊他们下楼去吃饭,两人才依依不舍地从**爬了起来。

在路过赵知苑屋子,祁愿没忍住偷偷瞄了两眼。

长那么大,她自诩自己没羡慕过谁,但那一刻,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羡慕的滋味。

赵知苑的房间靠二楼的小露台,房间内的窗子正对着外面的一片小花园,郁郁葱葱种了各种花草。

屋内的装修也十分典雅精致,钢琴小提琴……各种乐器顺道摆了一排,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首饰与个护品,琳琅满目。

那一瞬间,祁愿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真的有人生来就是幸福的,生来,就是在终点。

那时候,赵家的保姆阿姨人很和蔼,看到她俩羡慕的表情,笑着说了声:“这些以后,三小姐和四小姐也会有的。”

的确,在赵家的那几年,赵父赵母对她们一直不错,赵知苑有的东西,后来也都一一给她们补齐了,宛若亲生一般。

可后来想想,如果知道那一切是劫难的开端,她宁愿从一开始就从未拥有过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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