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还有三天,我就去了学校。
一进寝室就发现大桥也到了,只是不见他的人。
我去商店买了一条悬着十字架的金项链,然后到车站接苏米。
十二点刚过,从武汉来的客车到站了。
苏米在车门出现时,我眼前像是升起了一颗太阳。
我们相互笑一笑什么也没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纸包交给苏米,要她回家后再打开看。
苏米的妈没有回,她在武汉还要待一阵子,也没有别的事,就是看看孙子。
回到苏米的家,苏米匆匆擦了一下脸,就钻到房里去了。接着,我听见了一声惊喜的欢叫。
不一会儿,苏米戴着项链走到房门口,说,学文,这真是你送给我的吗?
我走过去,猛地将她拥抱着,说,我能进来吗?
苏米挣扎着说,不,我答应过习文,我不和她争你!
我不理她,慢慢地低下头,对准那绯红的嘴唇深深地吻起来。苏米的嘴唇极柔软,简直可以像水一样融进我的心里,接着她的身子也变成了一团水,从那甜甜的舌头里,一阵阵地冲向我的心里。她的身子变得极薄,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前。
我说,苏米,我爱你!
声音是那么深沉,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那完全是一种成熟的男性的宣言。
苏米哭起来,说,我等这话都快等成老太婆了。
我一点点地将她脸上的泪水舔干。
然后,匆匆地做了一点吃的,接下来的整个下午,以及下午以后的黄昏,我们都是这么深深地吻着。
天黑后,苏米的爸回来了。他一进屋就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播送本县新闻。屏幕上的两个人是胡校长和金福儿。播音员介绍这条新闻是部分政协委员座谈怎么发展我县的教育事业。
新闻完后,屏幕打出一条广告:值此县政协第五届三次会议召开之际,我县著名农民企业家金福儿,特独家点播电视连续剧《威镇天河镇》。接下来是一组有关金福儿的镜头画面:金福儿在会上讲话;金福儿拿着计算器算账;金福儿在栖凤酒楼前送客;金福儿对文化馆的小曾说:我的启蒙老师姓赵,可后来我将他教的东西都还给他了,我现在是自学成才……
苏米忽然说,《威镇天河镇》?改一个字不就成了《威镇西河镇》!
我说,这是他的本意!
苏米的爸在厨房里大声说,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的同学大桥,今天中午在公园里和一名妓女鬼混时被当场捉住了!
苏米说,关起来了吗?
苏米的爸说,就算他妈来保,也要关上五至七天。
我说,这都是金福儿害的。
正说着,文所长打来了电话,他替镇长求情,说如果抓大桥,这对镇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他要苏米的爸看在他们孤儿寡母的分上,放了大桥。
文所长说,镇长在到处买安眠药,弄得医院的医生护士怕得要死,又不敢不给,后来还是他亲自用万能钥匙偷偷打开她的门锁,用维生素将那五十粒安眠药掉了包。
苏米的爸只是嗯嗯地应着,一直到放下电话,也没说一个完整的句子。
电话刚接完,胡校长来了。
胡校长也是为了大桥的事,然而他考虑的是学校的荣誉,真的抓了大桥,一中这几年辛辛苦苦得来的省地县三级模范学校也就完了。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苏米一听,竟是金福儿。她按下免提键,电话里的声音满屋都能听见。
苏米的爸一听金福儿的名字就皱起眉头来。
于是,苏米便对着电话挑衅地说,金福儿,我爸让我告诉你,他现在不在家!
金福儿在那边愣了一会儿,说,我大小是个政协委员,你爸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请你转告你爸,我已和公安局长谈过了,你们一放大桥,我就赞助一辆三轮摩托给刑侦队。
苏米的爸在一旁吐了一大口痰。
我冲着电话说,金福儿,你的钱怎么这不干净,我在电话里都闻到了垃圾味!
金福儿说,你是学文侄儿?赵长子大概没有跟你讲过,世界上的钱,没有哪一张是干净的。赵长子没有这种体会,你现在多少应该有了。再说广一点,世界上哪一件事物又是干净的呢!
我说,金福儿,你毒害不了我!
金福儿说,我很高兴将来能有你这样的对手,快点长吧!和大桥一样,多与几个女人睡一睡,会长得快一些!赵长子、镇长、五驼子和你爷爷都垮了,我一天到晚闲得慌呢!
我还想说,苏米将电话机上的免提键复了位,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胡校长喃喃地说,我从未见过如此**裸的卑鄙!
苏米的爸说,我们还是换一间屋子谈吧,接触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早了一点!
他们往里屋走时,苏米忽然说,爸,我也求你将大桥放了。
苏米的爸说,为什么?
苏米说,你不是说过,监狱是最坏的一所学校吗!
苏米的爸想了想,回头问我,学文,你说呢?
我说,如果要关大桥,那先得将金福儿枪毙了。
他们进屋后将门关起来。
我对苏米说,我晓得世上最少还有一种东西是纯洁的!
苏米将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中。我将身子挨近了她。在我们的嘴唇刚一黏合时,苏米的舌尖就送到我的嘴中。
在相拥着走向苏米的房间时,我听到整个世界都在渴望地说,我爱你!
1993年11月16日初稿于罗田胜利
1994年4月8日定稿于北京
2012年10月7日校订于斯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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