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冷杂乱的房间内,墙上的老式挂钟嘀嗒嘀嗒走着,忽然“当当当”地敲了十下。
屋子内弥漫着酒气,厨房的灶台上落满灰尘,感受不到一丝女人的气息。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不时有沉重的呼噜声发出。
发黑的茶几上散落一张纸条,上面用整齐清秀的字体写着:爸爸,对不起,我外出打工了。落款:奈文。
房间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男人从沙发上坐起来,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烟。烟头忽明忽灭,映照着男人沧桑沟壑的面容。
儿子,是爸爸对不起你,为父无能。愿你在外面一切顺利。男人愧疚地发出祝福。
农历春节将近,安良镇街头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在外忙碌了一年的人们陆续回到家乡。安良镇最热闹的人民路集市挤满人流,卖年画对联的,卖农用器具的,卖鸡鸭家禽的,卖各种山货的……小贩们都想趁着最后几天赚点钱过个好年,扯着嗓子吆喝。音箱店门口一对大喇叭放着港台流行金曲:伤心 1999,算了天长地久,不过是拼命追求喜新厌旧的年头……年底是派出所最忙的时节,小李每天跟着同事上街巡逻。街上人多了,各种心怀鬼胎的人就多了,小商小贩忙着赚钱,那些小偷小摸也要趁机捞点。
烟盒空了,小李对同事说,小刘,你看着点,我去买包烟。
他走进街边的老张小卖部,货架上琳琅满目,一位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正在盯着一台黑白电视机看动画片,看到有人进来他头也没抬一下就喊:妈,有人买东西。
一位中年妇女从里屋出来。给我拿包红河,四块钱的。小李说道。
女人拿烟收钱,看着身穿警察的小李,欲言又止。
小李收起找回的零钱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很小的声音:警察同志……小李转身,大姐怎么了,有事吗?
女人面露为难的神色,小李鼓励道,有什么困难直说,我是警察。
女人说,女儿不见了,能帮俺找找吗?
失踪了?小李问。
女人说也不是,离家出走了。
小李撕开烟点上一支,说离家出走不算人口失踪,这……女人眼圈红了,说孩子才十七岁,还是一个女娃,我担心……里间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担心个屁,你还管她干吗?让她跑,滚的越远越好,我没她这个女儿!
女人吓得一言不发。小庄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女儿是不是安良中学那个退学的?
女人点点头。
那天见过奈文之后,小李回去向所长简单汇报情况,老王所长也说算了,看来学校不想把事闹大,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后来听说当事两个学生都退学了,小李心中不无惋惜,多好的学生……人各有命吧。
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当事女生的母亲,小李动了恻隐之心,说大姐放心吧,十七岁也是大孩子了,您别担心,有机会去市里,我帮你打听打听。
女人万分感激,拿出一包红塔山烟硬要塞给小李表示谢意,小李推辞不过,掏出十块钱放到柜台上匆忙离去。
宁城的街头张灯结彩,十七岁的奈文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渺小。教导主任找他谈话之后,他没有和父亲商量,自己选择了离开校园。
他拿了父亲一百块钱,独自坐车来到宁城。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不知何去何从。
之前他没有来过宁城,也没有熟人朋友。只好找了一间偏远的小旅店落脚,十个人挤一间房,但只要五块钱一天。
“盛诚”打印店门口贴着一张招聘告示,奈文在门前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走了进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一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问,你好,要打印文件吗?
奈文小声问,你们这里招人吗?
一位带眼镜的男人走过来问,你找工作?
奈文点点头。
什么学历?男人问道。
奈文低着头,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高中没上完。
会用电脑吗?会打字吗?
奈文不说话了,摇摇头。
走走走,什么都不会还来找工作?男人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奈文想争取一下,老板,我可以学,不要工资都行。
学打字不要电费?不要管你吃饭?算了,你去其它地方看看吧。男人说罢走回办公室。
小姑娘尴尬的向奈文说不好意思。
奈文笑笑,失落地走出打字店。
华联兴是宁城最大的电脑城,一二楼销售品牌与组装电脑,三楼是电子元件区。
奈文从一楼问到三楼,没有一个柜台肯要他。不是嫌他年龄小,就是没有经验,有些老板很不客气,根本不会懂电脑你凑什么热闹?坐在电脑城外面的台阶上,奈文无比泄气,找一份工作怎么如此难呢?
电线杆上贴着一张招聘启示,蓝梦夜总会高薪诚聘服务员,年龄学历工作经验不限,工资三千起,上不封顶,联系电话 XXXXXXX。奈文激动的看到了希望,心疼的在公用电话亭花了一块钱打过去咨询。
一个声音好听的女人接通电话,你好,蓝梦夜总会。
请问,你们招服务员吗?
是的,请问你在哪里?有时间来现场面试吗?
奈文说我在电脑城附近,全天都有时间。
女人说那离我们不远,我们的办公室在爱国街 51 号,下午三点可以来面试吗?
没问题,下午三点我准时到。挂掉电话,奈文才发现自己心跳很快,仿佛一份工作已经摆在面前。中午他破例去吃了一碗五块钱的水饺,犒赏这几天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胃。
吃完水饺奈文一边打听,一边朝爱国街步行走去。爱国街 51 号却是一栋外表破旧的五层小楼。逼仄的水泥楼梯散落着垃圾,他在三楼的走廊里看到一间房子门前挂着一个蓝色牌子,上面写着:蓝梦夜总会办公室。
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沙发和一个办公桌,一位漂亮的女人热情地接待了奈文。
她端上一杯热水,在他旁边坐下。她离他很近,好闻的香味钻入奈文鼻腔,身体内隐隐升起一股燥热,奈文脸倏地红了。
女人嗲嗲地声音传来,小伙子挺帅气嘛,以前做过服务员吗?
奈文摇摇头。
没关系啦,我们夜总会会对新手经行培训。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呀?女人问。
我随时可以。奈文脱口而出。
不错,那就明天来上班吧。不过我们都要统一购买制服,这个钱是要员工自己出的。
多少钱?奈文问。
五百块钱。三百块钱是制服费,两百块是押金。干满三个月全部退还的。
小庄低头搓着双手,此时他身上只有六十多块钱了,五百块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可以从工资里扣吗?奈文抱着一丝希望问。
女人说,不行哦。我们还要对新员工免费培训,开资很大啦。要不你再想想办法?
交钱了随时就能上班。
奈文像一只泄气的气球,不舍地走出房间。去哪才能弄到五百块钱呢?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办法,看来只能与这份工作失之交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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