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橙光笼罩整个院落,温暖和煦,粟耘却只感觉到一片冷意,身体抖颤,脚步踉跄的他一路艰难的奔向南面的沁枫苑。
“还不明白吗?没人会看上你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让我嫁给你,永远不可能,我是要进宫选妃的,我要做皇上的女人。”耳边回**着女子冰冷入骨的声音。
粟耘的脚步越来越软,最终摔倒在地,模糊的意识里又见到了他曾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子,用最厌恶的表情,看着如同垃圾一般废物的他,说着粟耘这辈子都不曾想到的话。
胸口窒闷的要炸开来似的,不爱也罢,厌恶也罢,她可以选择去做皇上的女人,却为何要给他灌下毒药。
他只是想活着,听从娘亲的遗愿活下去,难道就因为他的一再容忍,反而引来了杀身之祸吗?
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忍耐又是为了什么呢?娘亲,你的忍让在粟家显然是行不通的。
浓黑的血一汩汩被粟耘从嘴巴里吐出来,他在无人院落的冰冷地上蜷缩着身子抽搐**,最终结束了他悲惨的一生。
不甘、痛恨、怨念便是粟耘死前所有的情绪。
粟家老爷子粟远堂,乃是太子太傅,自幼便追随皇上,深得皇宠,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粟家子孙也都在朝效力,各有官职。
如此显赫之家,自然有不少人来攀附权贵,粟家一家子都过得风光无限。
唯独在粟家有那么一个人过着不为人知的悲催日子,那便是粟家老爷子粟远堂的长子嫡孙粟耘。
胸口像压了一块千金大石,将一颗心都砸碎成了稀巴烂,浑身却又好像置身于火炉中炙烤,粟耘以为这便是死的感觉。
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他生无可恋,只是真的不甘心,一辈子过得窝窝囊囊,他掏心掏肺的对个女人,最后还被她毒杀,实在不甘,如果还有来生,如果真有来生,如果有来生自己会如何?
女人悲泣的哭声伴着屋外的蝉鸣,在耳边不断,烦躁的情绪一出,就想起来控诉,这才感觉浑身都疼得动弹不得。
死真的有这么难吗?一再的被这身臭皮囊折磨,以前听娘亲讲故事的时候,说是只要喝碗孟婆汤就会忘却今生,投胎转世。
“孟婆汤,孟婆汤,孟婆汤……”粟耘喃喃呓语,付锦绣忙凑上耳去,想听清他说了什么。
抽抽搭搭的声音变大,哭得粟耘烦躁,他猛然睁开眼睛,身体用力向上撑起,却只小幅度的抬了一下,又重重沉在床榻上。
“夫人夫人,大公子好像醒了。”翠碧在一旁提醒着只顾哭泣的付锦绣。
付锦绣此时也看到粟耘睁开了眼,她忍不住的上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儿,却依旧不忘大家闺秀的风范,动作轻柔,哭声都很收敛。
粟耘茫然而困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自己的娘亲,那个在三年前便该已经去世了的娘亲,难道这是死后母子再相遇了吗?
翠碧又惊又喜,她是付锦绣陪嫁来的丫鬟,一直跟着伺候,对付锦绣一向忠心,见主子伤心难过,她也忍不住落泪。
再看到大公子那一脸的痴傻样,心里更是不由地替付锦绣悲伤。
付锦绣的爹是当地的知县,当初太子太傅粟远堂的儿子,粟豁达已是侍郎一职,粟侍郎大人看中了貌美又知书达理的付锦绣,硬是要娶她为妻,这等显赫之家,一个小小知县哪里敢得罪,自然是乖乖的把女儿送去了。
好在这粟侍郎对付锦绣也是疼爱有加,半年不到,付锦绣的肚子也很争气,就有了身孕,外面不知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羡慕着付锦绣的命好,这要是一招得子,侍郎夫人可就算是坐稳了。
只可惜谁都没有料到,付锦绣生下的虽然是个男孩,可这男孩却是到了五岁才开口说话,十几岁了也只会嗯啊的说些个别人听不清的话,问他什么他也都只是一个字的答,甚至回答一个完整的词都不会。
众人都谣传粟家长孙得了痴傻的病,白瞎了那一张和他母亲一样美艳的脸庞,自此粟耘便成了粟家不能提及的禁忌,说禁忌是好听的了,其实是个耻辱。
“娘亲!”粟耘微弱的声音喊着,没想到还真能发出声音,他还以为这是到了阎王殿,要喝孟婆汤前,阎王爷开恩,让他和娘亲见上一面。
听到粟耘的声音,付锦绣才彻底相信儿子真的醒了,一时激动,她这眼泪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
热乎乎一滴滴的泪水掉在脸上,粟耘清醒过来,一切都显得那样真实,除了娘亲的脸,他还看到了翠碧,再扫了一眼屋子里的熟悉摆设,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卧房。
难道他终究是被救回来了吗?可是救回来了娘亲怎么会在?娘亲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耘儿,你总算是醒了,娘亲还以为这辈子都再听不到你喊娘亲了。”
这话在粟耘听来有些熟悉,曾几何时娘亲也这样说过,应该是他十六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大夫都说治不好了,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粟耘记得,那次他再醒来,看到家里的情景,可是着实重伤了他。弟妹厌恶他为何没有死去,父亲似乎也显得不太高兴,郡主更是直接用言辞冷嘲热讽他怎么不去死。
郡主!是的,自从郡主嫁给了爹之后,娘亲的日子就愈发的难熬了。
记忆都还完整的存在,只是粟耘需要确认,他现在是否重生回到十六岁生了大病之时,他苦笑,这算是什么,上天可怜见,知道他不甘心,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吗?
如果真是如此,这辈子他不会再按照娘亲要求的那样为了保命而苟延残喘的活着,事实上即使那样,他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理清了思绪,粟耘眼里的迷茫散尽,露出一片的澄澈清明,如果这真是重生了,他会好好的向那些曾经欺压过他的人讨回公道,让他们也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娘亲。”粟耘又唤了一声,撑着身子要起来,翠碧和付锦绣一起将粟耘扶坐起来。
付锦绣一直摸着粟耘的额头、脸颊,“娘的儿啊,你总算是活过来了。”
毕竟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粟耘对于付锦绣这样的亲近倒有些不习惯了,不过能够再度见到娘亲,他还是很高兴,他看向翠碧道:“碧姨,给我弄些吃的吧。”
翠碧高兴的连连点头,急急忙忙的往外跑,人已经出了房间,才又停下脚步,刚刚大公子说了什么,他可是从未这样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从来都是低着头,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刚刚大公子好像是看着她说的话,大公子何时曾这样看过人,每次头垂得下巴都要戳到胸口了。
难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大公子病了之后和之前不同了,翠碧摇着头没再多想下去,便往厨房跑,她担忧的事也就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出点儿吃的来。
“真的好了吗?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付锦绣不放心的上下打量粟耘,看着没痛没伤的人,一直叫着疼,还喊着火烧,她猜测一定是感觉身上像火烧似的疼,实在心疼儿子。
粟耘坐起身,终于有机会看看自己了,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细细的手指,纤瘦的手臂,他又悄悄的伸出脚丫,白皙而纤弱。
心里不由暗暗叹气,自己这副模样太弱了,不过他这年应该就是十六岁大病之时,日后好好补补,再学点武艺,身子应该也就不会太差了。
“没有不舒服,娘亲放心。”粟耘挤出一丝笑容道。却立时见到付锦绣蹙起了秀眉,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能如此说话。”
粟耘在心中哀叹,娘亲为了躲避郡主的嫉妒迫害,避之锋芒,甚至扼杀她孩儿的正常语言能力,就只为了活命。
郡主是在付锦绣生下粟耘后的第二年进门的,听说也是粟豁达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尽了手段弄到手的,这样不仅对他今后的仕途之路有所帮助,又能为他粟家开枝散叶。
“这里只有娘亲和孩儿,耘儿一时忘了。”粟耘不想与娘亲顶撞,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无用,娘亲对郡主惧怕到了某种程度,要改变娘亲的想法,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她看到那些曾经欺负她的人,拜倒在她身下。
付锦绣听了儿子的话立即心软了,用帕子擦去眼泪道:“娘亲知道你委屈,是娘亲没用,无法保护你,待你长大成人,便早早的离开粟家吧。”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粟耘拿过付锦绣的帕子,轻轻为她擦拭眼泪,低声道:“娘亲,一切都会好的。”这里是咱们的家,为什么咱们要离开,除非有更好的去处,不然粟耘可不准备轻易离开。
付锦绣对粟家早已是绝望,听着儿子的话,也只感动于儿子的懂事,愈发心疼儿子,却不会把这话当真,她知道她有生之年,在粟家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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